傍晚，烟火弥漫的夜市一条街上，人声鼎沸摩肩接踵，到了深夜这点儿已经渐渐恢复了它原有的平静，只偶尔有一两个路人经过。
海鲜烧烤一条龙店外的长椅短凳还没收拾干净，泛着星星点点的油渍，在灯光下时不时反射着光亮。散乱的凳子中间还有两个客人没走，老板抹了把头上的汗，端着一盘新鲜出炉的烤串出来，笑眯眯地上菜说：“慢用哈”
“谢谢”栗然带着一顶鸭舌帽不拘小节地坐在有些油渍的凳子上。
“最近怎么样，还好吧？”荆未接过老板手里的托板往桌上放，顺便问道，“最近忙的都没时间见面”。
栗然伸手捡了盘子里的一串牛肉往嘴里送，热气从嘴里漫出来，说：“能有什么事，请你出来吃夜宵而已。对了，你上次说你新换了工作？怎么像签了卖身契一样，找你吃个饭的时间都没了”
荆未翘起二郎腿，哧笑道：“你可别倒打一耙，到底是谁整天到晚的不见人？行了，别给我岔开话题，我还没问你，电话里是什么意思，怎么，打算转行投奔我来了？”
栗然江桌子上的啤酒一饮而尽，长舒一口气：“爽！”
荆未不耐烦地踢了踢他：“你说不说”
“行了行了，我说”他擦了擦嘴，看起来若无其事地，“也没什么，就是周平给我接了一部戏，下个月开拍”
荆未乐了：“行啊，你这条万年咸鱼也终于要翻身起来了。好事儿你丧着脸干嘛，怕自己一炮而红还没做好准备？”
栗然哼了声：“真有这好事我倒贴给你要不要”
荆未一拍大腿：“那我必然得要啊，大明星谁不想当”
栗然没好气道：“滚”
他自己倒是没一点高兴的样子，作为群星娱乐旗下的艺人，他进公司满打满算有五年。五年前他大街上晃悠时，凭着一张在路人中出众的脸被周平捡了回去，在圈子里翻腾了一点小小的水花之后，就开始坐了五年的冷板凳，好像他从圈子里逛了一圈，跟大家打了个照面，又成了五年前那个大街上散步的路人，而且还是个连生计都成了问题的路人甲。
“不算是好事”栗然踢了踢脚边的空罐子，道，“还不知道是个什么角色呢，而且周平手底下那么多人，真要是好事也不会落到我头上”
荆未问：“怎么？”
栗然将面前的酒一饮而尽，道：“导演风评不太好，只不过周平欠他一个人情，于情于理，所以他想让我去应了这个本子”
荆未对他这个经纪人略有耳闻，不是个善茬，问道：“什么本子？不会是......”他拉长了话音，表情一言难尽。
栗然皱眉瞥他一眼：“请把你脑子里的废料清出去，我还不至于在这事情上犹豫”
荆未松了口气，端起杯子喝了口酒，道：“烂到什么程度，让你这么犹豫”
栗然想了想，到底没说出口，只是说道：“也不能说烂，算了，我再考虑考虑吧”
荆未转而又道：“说真的，你要是真想转行，我也支持你，毕竟演员这口饭不好吃，你看见你，还把自己吃成了这样，风一吹就没了。不过我看你这样子，也没有真的要走人的打算，既然这样，不如接下来试试看，至少先把钱赚了再说，毕竟，你奶奶那边......”
栗然嘴里一口酒没咽下去，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拿起来看，果然还是周平，他接起来：“周哥”
周平大嗓门透过电话传来：“小然啊，我前两天说的本子，你想好了没？”
栗然犹豫了下，道：“再给我两天时间吧，我考虑考虑”
周平语气登时大了起来：“栗然，你以为你现在是什么大咖？有剧组要你就烧高香了，再挑三拣四，谁也拉不了你”
栗然沉默了会儿，还是坚持：“周哥，我说了，让我再考虑考虑，我过两天给你回信儿”
周平冷笑了一声，说：“栗然，不是我逼你，这圈子里比你懂事又漂亮的一大把，随便拉出来一个都能把你踢下去。你以为我今天给你打这个电话是来跟你商量的？你错了，我就是最后告诉你一声，你要是不接，有的是人上。只是我得跟你说清楚，过了这村没这店，往后你别再说哥没给你机会”
周围时不时有人经过，栗然低声说：“哥，我懂”
“啪”得一声，电话那头传来一阵电话的忙音，栗然把手机装好，仰头把杯子里的酒全喝了。
荆未问他：“怎么说？”
栗然说：“意料之中，能说什么，还不是让我接”
荆未说：“说真的，你要不考虑一下？不然我都担心你明天露宿街头要饭去”
栗然笑了笑：“哪能，这不是还有你呢”
“滚蛋，我还要攒老婆本呢”荆未问，“说真的，你前几天不是还说，但凡天上掉个工作，你能焚香净手供起来么，这会儿怎么又打起退堂鼓了”
栗然坐在灯光底下，光线晦暗不明打在他一半的脸上，看起来有些佯装的松快和懒散：“其实也没什么，那个导演吧，跟我有点过节”
荆未了然：“哦.....怕他假公济私借机给你穿小鞋？这个我懂，那个叫什么，把你一剪没是吧”
栗然闷声笑道：“差不多吧”
荆未啧了声：“但我还是那句话，你现在这情况，说句不太好听的，也没啥挑肥拣瘦的了。再说，既然是工作，他就得付钱，至少有的赚，总比你现在好，整天在街上浪荡都没人认识”顿了顿，问，“你奶奶那边，不是还急需要用钱呢？”
栗然望着街对面巨大的广告牌，沉默了一会，说：“也是，谁跟钱过不去”
俩人吃到半夜，结账的时候栗然掏手机去付，被荆未拦了下来：“行了，就你那仨瓜俩枣，留着明天给自己买早饭吧。还要跟你说件事”他犹豫着，说道，”
“过段时间，我可能要调去国外了”
栗然诧异问道：“这么突然，怎么没听你说过”
荆未说：“最近才通知，公司拓展了国外的业务，派我去了”
“去多久？”
“还不知道，那边刚开始，估计得几年”
栗然说：“所以，今天这顿是最后的晚餐？”
荆未撇了撇嘴：“呸呸呸，你这说的我跟一区不复返了一样，怎么说我这也算是高升，你就不能说些好听的”
栗然耸了耸肩，给他把酒倒满了：“行，荆大老总，我就祝你工作顺利，马到成功！什么时候走？”
荆未说：“可能下周吧”
“行，看在认识这么久的份上，有时间我去送送你”
“可别，我最讨厌这种场面”
喝到半夜，两人都昏昏沉沉的。荆未在店里结账，栗然站在外面对着电线杆吹风，刚才零零星星喝了有几瓶，他现在脑子有点涨，但还不至于迷糊，只是脑子里沉沉的，总觉得不少事情在里面翻来覆去，一时间有些头疼。
荆未结账出来，给他叫了辆车送他回沁园，看他那样子不太放心，还是叮嘱了句：“到地方了发个信息”
栗然一张嘴都是酒气，把荆未熏得够呛：“知道了儿子”
荆未笑骂了句：“我是你爹！行了，走吧师傅，云山南路127号”
司机极为嫌弃道：“吐车上要赔洗车费啊”
出租车上味道浓重，栗然保留了最后一丝清明坚持到了目的地，一下车，就歪在花坛边吐了个天昏地暗，所幸深更半夜，没什么人。不过即便有人，也不会有人注意，沁园这地方住的都是一些游有点热度的小明星，他这号人，从狗仔面前走过去人家都嫌他挡镜头。
次日一早，栗然是被一阵坚持不懈的电话铃声吵醒的，他摸出电话，迷迷糊糊地接道：“哪位？”
对面声音嘈杂，听起来十分忙碌，打电话的人对这身边人不知道说了什么，然后对问栗然道：“栗先生是吧？”
栗然：“是我”
“这里是聚美杂志社，原先跟您定好的拍摄时间因为场地原因，需要提前，麻烦您九点前到”
栗然腾的一下从床上坐起来，揉了揉自己疼的厉害的脑袋，才想起来这是自己前几天找的兼职。
“定好的不是明天？提前的这么突然，你们不用跟我商量？”栗然难得压下自己的起床气，跟对面说道。
对面跟人机似地：“麻烦您尽快哦”说完利索地挂了电话，丝毫不在意他有没有时间配合。
栗然坐在床上发了会儿呆，长叹口气就起身往洗漱间走去，所谓三文钱难倒英雄汉，他现在就是那个不得不低头的英雄汉。
擦了擦镜子，他看着镜子里面的人，十分瘦削，只有一双浑圆的眼睛倒是让他整个人显得精神不少。
洗漱完，他从衣柜里挑了件还算说得过去的衣服，拿了半片昨天剩下的面包就出门了。十二路公交车直达聚美杂志社门口，到地方刚好九点。
他走进去看了一圈，说是“聚美杂志社”，实际上只是说不上名字的三流也算不上的街边杂志，但胜在人多，至少他在这站了半天，眼前来来往往看着慌慌张张的人一个个从眼前跑过去，没一个人有给他引路的打算。
栗然走到前台，说：“我是今天来拍摄的，请问在哪里拍？”
前台小姑娘抬头看了他一眼，大概是没想到栗然长得竟然这么帅，惊讶了一会儿就带着他一路去了地下室。
里面灯亮的晃眼，到处是布置的花里胡哨的背景，他打量了一会儿，暗自猜测也不知道到底什么样子的杂志会需要这样的布景。
“你在这等一会儿，前面还有人在拍”
栗然点了点头：“好”
他坐在沙发一角，前面正拍着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孩子，脸上画着花花绿绿的大浓妆，身上的衣服不太合身，有些短，随着一些大动作的起伏更加显得短。
栗然躲过头看着着地下室的其他地方，像是临时租来的棚子，道具也显得廉价。
“下一位模特”摄影师在喊他。
栗然起身，说：“来了”
他走过去，摄影师看着他，莫名笑了声：“今儿居然还来了个帅的，帅哥怎么称呼？”
栗然自我介绍了一下。
他以前也拍过一些杂志，大概知道怎么个流程，自觉问：“需要换衣服么”
他今天穿了一身休闲的运动装，看起来青春洋溢，但不知道符不符合主题。
“那边换衣服”摄影师指了指旁边的衣架，对身边的助理说，“带他去”
助理忙不迭过去，在一堆惨不忍睹的衣服中拿出来一件大开领的花绿配色连体衣，栗然忍不住皱了皱眉：这衣服能穿？看起来活像一只青蛙皮。
助理见他迟疑着不接，不耐烦了：“你穿不穿”
栗然深吸了一口气，心说：钱难挣，屎难吃，谁还没为挣点钱做点傻逼的事？这不算什么，一点也不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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