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上门，栗然莫名笑了，觉得胡一然虽然风评不好，但至少在选人上面，眼光的确毒辣。
廖妍活脱脱就是剧中的孟倩娘，性格跳脱欢辣，为人善义，而江帆就是那股温热的春水，看起来不显山露水，但能容纳一切。
次日一早栗然被闹钟叫醒，洗漱完到了片场，布景已经置好，胡一然正在跟副导指挥群演等会怎么站位。
廖妍没一会儿也到了，看栗然一个人站着，两人走了过去。
“傻站着干嘛呢？”
栗然转身见是廖妍：“妍姐，你们来啦，我随便看看”
“听说你之前跟胡导合作过？”
栗然勉强笑了笑：“嗯，算是吧，不过我没什么经验，所以还请妍姐江哥多关照”
江帆不知道什么时候从身后拍了拍栗然的肩膀：“客套什么啊”
栗然忙道：“江哥”
江帆性格温和，说起话来也是慢悠悠的：“你不用这么紧张，她就是自来熟，之后还要在一起合作，多多指教了”
廖妍说：“对啊，小栗然。我刚才在片场看了一眼”她放低了声音，道，“年轻人也就我们仨，剩下的，我可跟他们玩不到一块去”
江帆扑哧一声笑了：“你这话让其他老师听见，会挨打吧”
廖妍哧笑道：“我这是实话。”
三人有说有笑，栗然刚开始紧张的情绪也缓解了下来，廖妍和江帆看起来都是挺好相处的人。
正聊着，那边胡一然吼了一声，那边片场已经安排好了，马上就开始了。廖妍道：“走吧，胡导要发飙了”
他们这场戏要拍的，是一个闹市骗马的故事。在这个故事当中，廖妍饰演的孟倩娘是一个马队领头的女儿，常年跟着父亲走南闯北贩卖货物，所以武功高强，性格也十分爽朗。
而江帆饰演的陈若亭则是一个当铺的少掌柜，儒雅清和。两人在连清镇相遇，正是孟倩娘被掮客秉丘禾忽悠着买马的时候。
栗然看过剧本，秉丘禾这个人自小在连清镇的犄角巷子里长大，靠坑蒙拐骗为生，遇上人下意识坑骗，遇上事便要逃跑。
前期还可以说是一个为生活所迫的地痞，到了后期就完全变成了一个没有任何感**彩的杀人魔，可以说是个没有任何地方能让人共情的人物。
栗然看剧本的时候，心说现在这年头竟然还有人热衷于这种狗血剧。
不过，虽然戏份不多，但每一出戏展现出来的狠辣，倒是也让栗然为之一惊，秉丘禾的复杂让他禁不住打退堂鼓。但想到自己眼下的境况，似乎也没得选，他只得硬着头皮上。
“卡！”胡一然在镜头后面紧皱着眉头看刚才的一镜，说，“秉丘禾，你这状态不对，你是个地痞流氓，不是公子少爷！眼神这么清澈给谁看？你看人得让人起毛，让人觉得一看见你就难受，但又碍于你的能力，不得不跟你打交道才对。你刚才那样子哪有一点儿秉丘禾的感觉，跟我这儿挠痒痒呐！”
胡一然脾气一上来，当着片场那么多人开始熟络起来。
栗然对着镜子看了自己一眼，说：“知道了胡导，我尽量”
“不是尽量，是必须给我做到”胡一然脸色严苛，又对廖妍说，“你是买马的，不是来谈恋爱的，你刚看他是什么表情？对这么一个有可能是骗子的地痞，你要警惕，要防备，笑这么高兴干什么！”
廖妍有自己的想法，说：“导演，我觉得这时候的孟倩娘至少还是个天真的女孩，虽然秉丘禾是骗子，但她并不知道啊，所以自然会以对常人的态度对他，我觉得我的表演没什么问题”
胡依然哼笑一声：“你是导演？”
廖妍接道：“自然您是”
“那就听着！这一镜重拍”
廖妍没再反驳，和栗然两人走回去，廖妍叹口气，小声跟栗然嘀咕：“早知道胡导拍起戏来会变的不通情理，真让自己遇上了，还真是闹心！哎，不过说真的，你刚刚那样子确实不太像骗子，我看着你都觉得姨母心泛滥了，你待会儿调整一下”
栗然嗯了声，勉强笑了笑：“我没怎么拍过戏，经验少，妍姐多包含”
廖妍唉了声：“这算啥，我刚拍戏的时候天天被导演骂哭，哭完还得接着演，都是这么过来的，放平心态”
“嗯”
廖妍虽然在人气上没那么多粉丝，但演技是有目共睹的，胡一然那么一说，她立刻能调整好状态，达到胡导的要求。
栗然就没这么幸运了，接连卡了五六次之后，他被胡一然叫过去，指着镜头里的自己问道：“看出问题在哪儿了没有？”
栗然说：“状态不够卑劣”
胡一然说：“见过变态没有？变态完全变成变态之前，那种粘腻的，富有攻击性的眼神，就是秉丘禾现在的样子”
“你记住，秉丘禾是个彻头彻尾的烂人，把自己往烂了演才是你要做的，不要想着保持形象”
栗然沉默了会儿，他大概知道胡一然想要什么样的感觉，但他不想放任自己陷入那种负面的情绪当中，即便这是演戏。
胡一然接着说：“还记得你《流萤传》里面的角色吗？你那时候演的就很好，不然你觉得我为什么会这么执着让你来接这个角色？”
“好好回想回想，找找感觉”
周边围了一圈工作人员，胡一然说：“其他人休息五分钟，你自己一边去调整调整”
栗然低着头往一边走，江帆这时候走过来，和廖妍对视了一眼，廖妍耸了耸肩，表示无奈。
“需不要帮忙？”江帆说道。
栗然苦笑了下：“没事，我大概知道胡导要什么样的感觉，就是自己心里那关过不去，总达不到效果”
江帆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演戏就是这样。但秉丘禾是秉丘禾，你是你，即便演的再出神入化，你也不是他那样的人，记住这一点，尽管去演就是了”
栗然问他：“听起来很有心得，你以前也演过这样的角色？”
江帆笑了笑：“一直想尝试，但一直没机会”
栗然点了点头，打趣他：“都是行侠仗义的主角是吧”
江帆有些不好意思：“也演过小人物，整天被人打的那种，在地上滚来滚去，一个月下来能瘦好几斤”
栗然笑了，然后长吐了口气，说：“谢谢你们安慰我，剩下的我自己来调整就好，争取等会儿让胡导一次过”
廖妍冲他比了个加油的手势，两人往一边去，栗然倚在墙边开始琢磨秉丘禾这个人，琢磨着琢磨着就想起来胡导的话，继而就想起那个他第一次出演的人物，连名字都没有，只是一个小太监。
他把自己带入进去，想象着自己是那个被小太监折磨的孩子，在阴暗的木屋里整日关着，谁来都可以冲他打上一顿，他是那座宫殿里所有下等人发泄的对象，谁来都可以拎起他往墙上摔打，打死了也不要紧，会有下一个孩子被关在这里，成为他。
那时候他是小太监，既低三下四，又高高在上。
而现在，他变成了那个被打的孩子。在无数次被打的过程种，心中涌起一阵强烈的渴望，渴望将所有欺负他的人杀死。
哦不，不能杀死，得像他那样关起来默慢慢折磨才对。
有一个算一个，所以在下一个怒气冲冲进来的人对他拳打脚踢的时候，他没再发出一点声音，只是毒蛇一般的眼神缠上那些人，在心里将他们凌迟。
杀人者人恒杀之，欺人者人恒欺之，无非是这么回事。栗然摸了摸口袋，里面还有一颗软糖，他拿出来吃了，听见胡导在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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