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调查核实,高二27班周赫汀同学多次违反学校多媒体设备使用规定,造成重大损失……”
骄阳高悬,主席台侧方的树叶簌簌作响,一阵刺耳器械声刹那惊扰到几只踞于枝上的麻雀,它们扑棱翅翼,掠过台下攒动的人头。
“根据《无隅中学学生管理条例》规定,并经校务会议表决,给予周赫汀同学勒令退学处分!希望全体同学引以为戒,共同维护教学秩序,营造良好的学习环境。”
步夭联伫立台上,宣词铿锵有力,话筒尾音在操场回响,还有稀疏的发丝在晨风中微微动扬。
话音刚落,师生一阵哗然,这样的处理结果简直在他们意料之外,亦觉不合情理。
“靠,为什么啊?又不是抽烟打架谈恋爱,凭什么要求勒令退学?”骆在丞攥紧拳头,悻悻道。
他偏过头,一脸怅然地望向后排某个空荡荡的位置——那里本该站着个总把校服拉链扯到胸口,一副谁欠他几百块钱的模样,吊儿郎当晃着单肩包的家伙。
作为周赫汀的好哥们,固然愤懑不平,但不敢公然忤逆,只能将这哀怨融入其他人的窃窃私语里。
窃语声如潮水漫溢众人,不断地浸噬着耳膜。身后忽然传来不合时宜的嗤笑。
“噗哈哈,优等生特权失效了?”
骆在丞猛地回头,看见两个男生正勾着脖子交头接耳。
其中一个小矮子说道:“我的天,那可是大学霸诶,学校怎么舍得让他退学的?我听他们说,咱校以前可是很包庇这种三好学生的。”
“对啊,不理解,周赫汀是犯什么大错了吗?”
“听说是操控全校多媒体来着。”
“就因为这个啊?我以为是啥见不得光的呢,勒令退学这就离谱了吧?”
一个来自隔壁班的也对他俩的谈话深感兴趣,于是顺势插进来,施施然说:“你们瞎猜啥呢,我问你们,你们知道他用多媒体都播放了些什么?”
骆在丞蹙起眉头,继续往下听。
“都播了啥?”
小矮子说:“咳咳,不会是黄片吧!”
“屁,别打岔,先听我讲,你们别乱传哈,这件事情好像被政教处严禁外传了,被逮遭可就是咱仨被勒令退学了。”
说罢,那人左顾右看,然后朝身旁两人勾勾手,压低声音,徐徐道来:“我叔叔在监控室值班,说那天晚自习周赫汀黑了全校多媒体,循环播放了一个视频……"
重点呼之欲出,却被某个没眼力见的傻子打断,那傻子疾步走到他们身旁,“诶我说你们!”
“干什么呢?聊什么!”
三人齐齐抬头瞪向傻子,万万没想到那人居然是教导主任张诚,政教处最狠戾的老师,自诩正义慧眼如明珠,所见之处即是真实,不分青红皂白便开始语言炮仗攻击。
分明声线截然不同,起初还以为是哪个不识时务的臭小子,于是都僵怔在原地,眼神闪烁,不断回想着刚才说了些什么。
张诚冲他们疾言厉色道:“今天是升旗仪式,不是你们的过家家!校长在台上发言,你们三个倒是直接乱窜班级队伍开茶话会,像什么样!滚去升旗台上站着!”
在众人瞩目下,三人踉跄着被推搡到旗杆下,最终一无所有,倒沾纷言是非。
骆在丞在一旁偷笑,暗自幸灾乐祸:“活该!”
要不是及时向远在他班巡逻的张诚打小报道,不然好兄弟的未来就迟滞于此了。
到台上后,张诚欺身上前,假意为他们挪动位置,蓦地贴近他们的耳朵,压低嗓音:“我知道你们在聊什么。”
说罢直起身,鹰隼般的目光逡巡过三人煞白的脸,让他们顿时噤若寒蝉。
张诚接着开口,一字一顿:“以后不许再谈及周赫汀退学的事。”
三人一向知道张诚的狠戾与漠然,以前总归有反抗恣肆的时候,却从未见过现在的张诚,威压冽骨,彻底慑服,随即连连点头。
“嘟——嘟——”
忙音戛然而止,听筒里倏然穿进一道清亮弘朗的嗓音。
“汀哥,步夭联那孙子果真不要脸,居然当着全校师生这么诋毁你,搞得老子都想上去揍他几十拳了!”
周赫汀慵懒地倚靠在椅背上,双手自然垂落,淡定道:“无所谓怎么造谣我诋毁我,全校一千多名师生又不是个个不带脑子,就凭他那几张破白纸就能糊弄是非了?”
“他肯定没想到,那个视频被我拷在U盘上了。”
他嘴角缓缓勾起,接着板正身子,打开笔记本电脑再次点开了那个视频。暖黄光晕里,三十二块监控分屏显现在屏幕上。
骆在丞惊喜问:“我靠绝啊你,怎么做到的?”
“U盘在《五年高考三年模拟》里,忘记哪一页了,找到后把备份发给我。”周赫汀忽然说。
骆在丞倒吸一口凉气:“你小子真行。”
“哦对了,忘跟你说件事儿。”
“咱班转来个新同学,短发女生。才转来第一天就违纪,什么实力不多说,手腕上的纹身露出来了,姚俪让她回去洗干净才能回校。”
周赫汀嗤笑一声,视线依旧紧盯视频画面。
“不过她给我一种神戳戳的感觉,你懂……”
“说到这个,”周赫汀将监控画面放大十六倍,果然察觉异样——“宋……新来的转学生,她开过张诚的保险柜?”
“你怎么知道?!就上周五体育课,我去鞋柜那换运动鞋,好巧不巧就撞见她从张诚办公室溜出来,神戳戳的,绝对、绝对在藏东西。”
“我进办公室瞧过了,张诚没在。”
周赫汀蹙起眉头,开口询问:“你看过张诚桌上没,有什么变化?”
“啊……还真没看。”
“看来没什么明显的变化,不然得亏入你眼,这个宋什么禹还是要好好留意些。”
“叫宋安禹,”骆在丞说,“留意?咱们这么盯人家不太好吧,万一她觉得我图谋不轨呢,话说你也觉得她很神秘是吧,唉你说她爸妈会不会也是公务员,所以才让她转校,就是为了把他搞垮台,好让他们上台啊?”
周赫汀嘴角忽然松动,放任沉默。
半顷,他垂眼轻笑:“噗,你怎么能这么异想天开啊?”
他打趣道:“要不你问问她本人?”
“怎么了嘛,我又没想玷污这个职业,人性就是复杂多面,别说公务员,再神圣的职业也会出现人渣,比如每年央视新闻通报批评的那些贪污**的公务员。”
“何况公务员竞争这么大,有职场就会有竞争,有竞争就会有小人。”
“言之有物,言之有理,关于猜想,你恰恰相反。”周赫汀的声音很轻,似乎在留白。
骆在丞没听懂周赫汀这句话意思,关于猜想恰恰相反?这么笃定,难道汀哥他知道真相?他刚想开口询问是不是知道宋安禹转校目的,但一想到他被无故退学好几天了,肯定还在气头上,哪有心思关心别人,于是把将出未出的话语通通咽了回去。
这时,周赫汀指尖划过屏幕上定格的某帧画面,眸中迸出惊喜与惊讶,“骆仔快来我家,有好东西要给你看!”
“怎么了汀哥?”
“别废话了,快过来。”
“行等着,马上出门!”
电话那头,响亮的关门余音回荡在房间里,片刻消弭,和两人的心弦一样波心荡漾,良久平息。
周赫汀短叹了一口气,揉捏几下肩膀然后靠着椅背,这几天都在忙活于拆解和琢磨这个长达18分钟的视频,抽空之余却突然回想到今早的来电——竟是转校生宋安禹打来的。
……
“所以说,你想让我怎么帮助你?”
宋安禹开门见山:“把备份加密发给我,你那么聪明,应该早就看出什么了吧,这些也告诉我。”
“既然要建立信任,就得共享信息。”
“我知道,”周赫汀说,“但我凭什么信任你。”
“我已经告诉转校的目的了,除了你没人知道我的行动计划,你还有什么可质疑的。”
她接着道:“让你帮我的意图很简单,我孤立无援,毫无胜算,多一个志同道合的人有什么不好,我在转校之前就特意调查过你,你很聪明。”
周赫汀疑惑三十分:“志同道合?你搞错了吧兄弟,咱俩才认识几分钟。”
“你不恨步夭联他们?”
直截了当,戳中要害,雷区蹦迪。
“……”
“所以说,不谋而合,殊途同归。”
他垂落眼睫,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键盘,半晌从唇间挤出话来:“行,等我理好了再传给你。”
暂且相信一回吧。
“加我联系方式,”宋安禹说,“以后常联系。”
“等等,你叫什么名字,又忘了。”他道。
“宋安禹,安静的安,大禹治水的禹。”
暖黄的光晕里,一片沉寂。周赫汀回过神来,嘴角噙着一丝微妙的弧度。
“骆仔啊,你还挺聪明的呢。”
那笑意很浅,却让人莫名觉得深不可测。
猜忌半真半假,全貌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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