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延愣了一下:“好吃,比我爸做得都好吃。”
薛宸笑着齐好筷子:“我尝尝。”
“如何?”贺延盯着他看,“是不是想感叹一句:我做得真好吃啊!”
薛宸连着点了好几下头:“嗯嗯。”
旁边电视进入到经典新闻时间,冬夜披上寂静的薄纱,窗外呼啸着北风,屋内暖气正充足。
贺延洗完碗,坐在了薛宸的旁边。
薛宸正一本正经地看着电视,中途调了几个频道,都不如意似的,捧着脸发呆。
贺延问:“不知道看什么吗?”
薛宸点头:“嗯。”
“那看部电影吧,”贺延伸手接过他递来的遥控器,退出电视频道,而后递给他:“你挑吧。”
薛宸看着形色各异的电影封面和名称,从页面头滑到页面尾。
都没挑到想看的。
最终是随手乱摁,摁进去的时候连电影名字都没注意到。
不过音效响起的时候,贺延大抵是猜到了。
恐怖片。
还是乡村灵异类的恐怖片。
他最讨厌这种。
大脑中会有一些具体的区域,在记忆中发挥重大作用。
如果某件事真正激起了人的情感、让人产生压力、让人感到危险,这就像是自然的信号,发射向脑海时表明这是段重要的记忆,需要被记住。
所以在记忆比赛时,记忆选手会用很多情绪来进行编码。
而一般这种情绪是强大而深刻的。
这也是为什么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明明好像自己不是记忆天才,面对诸如恐怖片段、恐怖故事,听过看过一遍便能记个清清楚楚。
甚至于半晚上想起时还会被吓个半死。
贺延下意识想捂住耳朵了:“你确定要看这种?”
薛宸按了下暂停,偏过头来看他:“你害怕吗?”
“没有,”贺延坚强地说,“我怕你害怕。”
薛宸摇头说:“我不怕。”
所以电影继续播放着。
旧画质、诡异音乐、晚归的独行老头、簌簌的草丛……
贺延感觉心跳都加快了,连忙偏过脸去,看向薛宸,他双目炯炯有神地盯着电影,像是真真切切地在好奇故事接下来怎么走,好似真的没有下一秒会出现个女鬼、老头会被吓死的情节想象力。
“啊——”果不其然老头尖叫了。
薛宸眉毛轻轻地拧了一下,上半身往后挪了些,不像是被吓着,倒更像是被吵着了。
薛宸努了努嘴:“我不太理解这个衣服的配色。”
贺延没往屏幕上看:“嗯?”
“有点出戏。”薛宸说。
贺延笑了笑:“是吗?可能剧组经费不足考虑到了也没的换。”
薛宸点了点头,又继续看:“嗯。”
电影时长一小时五十三分钟,贺延看到中途的时候轻轻倚在薛宸肩头睡着了。
醒来时薛宸把电影退出去了,调到了熟悉的国际频道。
此时正是广告时间。
贺延睡得嗓子有些哑,坐直时含糊地问了句:“已经完了吗?”
薛宸偏头看了眼自己的肩,上面依旧是温热的:“我不想看了。”
贺延说:“服化道看得不舒服吗?”
“嗯,”薛宸上半身朝他弯过去,手指捻着他额角的碎发往旁边撩了下,说:“还有点吵。”
贺延笑了笑,伸手握住他的手,放在自己两手之中:“怎么手还是冷的?”
“有吗?”薛宸的手动了动,贴住他的时确实感觉到温暖,便只得说:“你是火炉吗?”
“体质原因吧,我爸爸我爷爷手都暖,小时候总爱牵他们的手。”贺延说着笑容顿了一下,才继续;“不知不觉就也变暖了,不需要牵也不会感觉冷。”
薛宸晃了晃他的手:“很暖。”
贺延笑了笑:“给你捂捂。”
两人胳膊贴着胳膊地坐在沙发上,电视频道声音调的低,也跟融进夜色里似的,不集中精力都感知不到存在。
薛宸慢慢倾靠到贺延的肩上,找了个舒服的角度坐好后说:“暖了。”
“那你对暖的要求有点低,”贺延握紧他的手,“你手一直这么凉吗?”
“不知道。”薛宸慢慢地说着:“我小时候没牵过谁的手,好像三岁的时候就自己待在房间里,对冷暖的概念挺模糊的。”
贺延手绕过他的肩,将人半搂在怀里:“你爸妈呢?”
“我两岁多的时候发过一次病,医生说很严重,要不是阿姨送得及时,就救不回来了。我小时候不怎么说话,也不出去接触人,就单独的一个人……爸妈听了医生的话,任着我的想法来,于是我开始一个人住一个人睡,什么都一个人,他们不会管我,非常地自由。”
贺延手轻轻拍着他的肩:“习惯吗?”
“习惯,也很喜欢,”薛宸说,“但之后我才知道,我有个弟弟。他不喜欢我,还总是砸我的门来烦我,让我离开房间出去。”
贺延很轻地笑了下:“这是为什么?”
“因为爸妈能够给的自由,都给了我,不剩他的了。”薛宸说,“他必须好好读书、参加竞赛、考上大学、努力挣钱,这些都是爸妈让他做的……但我什么也不用做,只需要随心地待在房间里。”
贺延点了下头。
薛宸闭上眼睛:“他说我不是个好哥哥,更不算个好人,因为我一事无成,对社会没有任何贡献。”
贺延抬起手,轻轻揉了下他发顶:“其实他说的有道理,只是他忽略了,人是要往百岁活的。”
薛宸眼皮掀了下:“嗯?”
贺延说:“我们要活那么久,才十多年,怎么能看清一个人呢?况且谁都会变谁都会成长……你弟弟大概想不到,在他看不见的那面,我们薛宸已经笔法丰满、画技超群了。”
薛宸很轻地应了声:“嗯。”
“还有啊,人总是由遗憾助推着成长的,没有过去就不会有未来。”
贺延顿了一下,才说:“就像我走上记忆这条路也并非偶尔。”
薛宸抬了下头,看着他的眼睛:“嗯?”
贺延手指轻柔地抚摸着他的头,长呼出一口气才说:“我爷爷患有阿尔兹海默症,那个时候我并不知道他的病情已经到了中晚期,是能直接影响到生命的程度。”
“他忘记了身体该如何活动……那天我其实记不太清了,只记得我妈教我跟爷爷讲具体什么运动的步骤,他需要引导和示范才能知道如何活动。但是我忘了妈妈说的话,看着爷爷浑身抽搐时我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也记不清什么也做不了……”
“你知道吗?”贺延轻轻拍了下他的发顶:“在南山旅店的时候,你说我‘记不住话’,就跟我爸妈那天咆哮着骂我一模一样,所以我真压不住劲儿地想跟你证明:我记得住。当时只是因为还没有能力记住。”
“我是怀着很强的愧疚学的记忆,拿到第一块金牌的时候,我妈告诉我说:其实不管那时候我记没记住,爷爷那天基本也过不了那一关。”贺延说,“我当时就想:遗憾是这个世界上最浪漫的东西,你改变不了那一刻,但却永远记住了那一刻。”
薛宸愣愣地看了他一会儿,伸手很轻地带过他眼尾:“你哭了?”
贺延握住他的手指,带着他擦掉自己的泪,声音里多了些哭腔:“嗯,这不是又想起来了嘛。”
薛宸顿了下,张开双臂把他抱住了。
贺延嘴唇轻勾地收紧了这个拥抱。
“你弟弟应该也是吧,要是一出生就发现,自己面前站着一个像你现在这么强大的哥哥,或许斗志会弱些,又或许性子会软些。”贺延抱紧他,“所以说聪明人不作假设,有了一个假设就会有无数个假设,而后就像滑坡效应一样,假设到最后你甚至会嫌弃为什么投胎时投的不是一只猫而偏偏活成了一个人。”
薛宸笑了笑:“我知道。”
“啧,”贺延嗅了嗅他的头发,贴他耳边说:“这算交过心了吧?”
薛宸点头:“嗯,你比我想象中要好。”
贺延笑着,胸膛都有些震意。
薛宸用手指戳了戳他胸口,小声地说:“再交一下。”
指尖透过毛衣戳到皮肤时,就跟电流窜过体内一样,带出一阵令人心颤的酥麻,贺延有些僵硬:“什么?”
薛宸说:“你是不是不敢看恐怖片?”
贺延顿时就憋不住地笑了:“……是。”
薛宸笑着说:“我猜到了。”
“厉害厉害,”贺延朝空气竖了个大拇指:“蛛丝马迹里找到真相,你以后还能往侦探方向走。”
薛宸嘴角笑意扬着,拍开他:“你就骗我吧。”
十点出头的时候,薛宸要回家了。
把羽绒服穿上、围巾戴上,他被贺延牵着一路走到车上,坐在副驾上睁着透亮的眼睛笑。
贺延往他这边偏了眼,说:“你比画里更好看。”
薛宸脑袋转过来,笑了笑。
车子一路驶到薛宸家门口的时候,薛宸脑袋支着车窗,朝向贺延的方向睡着。
贺延取下安全带,看着他的睡颜没忍心叫醒。
所以倾出上半身帮他把安全带取了,握着安全带绕到他胳膊下把安全带慢慢放回去时,他顿住了。
距离过分地近。
他能感受到薛宸温热的呼吸,也能看清他睫毛根和皮肤毛孔。
安全带脱手之时,贺延鬼使神差地低了下去。
唇印在了他的唇上。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