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轻澜又回首,眉目含情:“我同荷香讲几句,你到里头歇着可好?”
他也没回应好还是不好。顾知程只是紧握着她的手,那目光专注,唇角也微微上扬。珠帘摇摆间,温轻澜也无声而笑,轻轻抽出自己的手,只是微蹙眉心:“哎呀,你这是要怎样嘛?”只见珠帘被人惊扰,浅蓝宽袖滑动,倒是遮了一半手背,只剩下青葱细白的长指,看着真想咬上一口。
说时迟,那时快,他就将那人的手给捉了回来,两人指尖轻轻相触,越发衬得他的粗糙。顾知程暗叹几声,又望着她,骤然握实她的手,到了最后只是反反复复摩挲美人指尖,也算是解了。
到了此刻,小室还是一片寂然,四周吹拂来几缕冷风,温轻澜见他耳尖粉了些,这才向他走近几步,行走时,她的香气越发逼近,目光依旧灼灼,就连鬓间散落几缕青丝,平添几分惑人。
顾知程这才想起些什么,一松手指,任由那人离去,望向远处还是缓动的珠帘。他的声音始终平静无波:“你们在此处相谈吧,我去找店家。”忽然,面前传来一声轻笑,柔白的指尖便贴上他的脸上,温热芬芳,稍稍使了点力道,倒是只能看着她。
他觉得心上也没什么波澜。温轻澜轻笑,应了一声,倒也没和他客气:“也好。”
顾知程退后了一些,又贴着她的手,只看了她一眼:“嗯。”随即,他就松开了,觉得这处静室像是放了十个炭盆那般燥热。
“怎么?”温轻澜没有挣扎,只是抬头看着他,向他走了几步,就见他将一支簪子递到她的手中,还自吹自擂道:“这簪子还给你,我的手艺还是不错的。”
“多谢。”温轻澜抿了抿唇,双颊嫣红,眸中含情地看着他。见她笑颜逐开,顾知程唇角微勾,紧紧握了一下她的长指,又骤然松开。
顾知程也不敢去望她了,倒是噙着笑,
“我替你叫进来。”
“好。”得了回应,顾知程这才移开视线,快步而去。荷香端着汤药,候在门外。顾知程脚步稍停道:“进去吧,她等你。”
“是。”荷香端着汤药,悄悄打量了这位李公子一眼,心中有些猜疑。难不成,真是想起来了?她也没敢耽搁太久,很快便走了进去,将药放下:“东家,无言说要趁热喝。”
温轻澜便接过她手中的信笺,放在手边。汤药能入口,她端起来便饮尽了。荷香见她喝完,就将早已备好的温水递到她面前:“东家,喝些温水,也不会太苦。”
“流沙堂一事,可有进展啊?” 温轻澜放下茶盏,撕开那信笺。
“流沙堂那事不成,我便寻了风雨楼。”荷香说着,眸子却闪过一丝紧张。哪曾想,温轻澜却神色依旧淡然,没抬头,只是翻着书信。
“好,这事只是准备着。我也希望用不着。”
“嗯。”荷香心下一松,看着她而笑。温轻澜特意备下此事,只不过是想要试一试温镜月狠不狠得下心肠,即便到了最后关头,温镜月下不去手却也无妨,反正此人必死无疑。
这般想来,她将信笺放下,眸中闪过一丝笑意,冷意悄然而现。杜方两家牵扯很深,可谓狼狈为奸。
“这样就好。”温轻澜神色冷肃,执起笔来,在信笺上落笔,“父亲,可有向你打听我?”
“有,他明里暗里命我,刺探您的想法,还命我力劝东家您同方家和解。他有了求和之心,也许,此事很快就会不了了之了。”荷香说着,皱起眉,神色也颇为担忧。
“那他可能是拿了不少好处,已经商量妥当了。”她这位父亲啊,是位不爱美色、只爱钱财之人,可以说是视财如命。即便如此,他也有不少红颜知己妆点宅院,子嗣可谓枝繁叶茂,只为选出最合心意的下任温家主人。
温轻澜停笔,神色平和,暗暗在想,可惜啊,她并不应允。不但如此,她还要不断添薪,让他们两虎相争,争到各不退让……在这个紧要关头,她是要暂时退让,让杜公子登场,搅一搅这浑水。
说起这杜公子,他倒是个伶俐人,也难得,他猜出了几分她的意图。可他却不避开,非要踏这浑水。但凡,他将此消息传给旁人,这局面也难说……不过嘛,他们倒是应了“物以类聚”这个词儿。这杜家一向势力薄弱,只能依附于方家,是方家饲养的一条守门恶犬。可如今瞧来,这杜公子,原在背地里同自己的好兄弟在暗暗较劲呢。
这送上门的棋子,她怎能不用?他也从她这儿得了不少好处,可不能让他白白占了这便宜,至于最后会发生何事,那可怪得了她。
温轻澜想着也骤然失笑,将此书信叠好,给了荷香:“此信是给杜公子的。”
“东家放心。”荷香紧紧捏着那封信,神色极为凝重,“我们绝不会让旁人知晓此事的。”
温轻澜站起身来,柔声而道:“好。”
荷香抿了抿唇,点着头,犹豫了片刻才问:“东家,这李公子是不是想起什么了?我瞧着他同初见之时,不太一样了。”听到这话,温轻澜难免叹息,望着落在木窗的日影好久才道:“若是真想起来,就好了。”
“他会想起来的,东家您不要过于忧虑。”
温轻澜握着手中的簪子,指尖触着原先断裂之处,反反复复:“可惜……”
“东家,你说什么?”荷香靠近了一些,始终注视着她,有些好奇。温轻澜回首,边走边将发簪别进发髻:“贺小姐那处可有什么消息传来?”
荷香摇头道:“还未曾有讯息传来。”
“尽量快些,将玉佩的去向查清。”温轻澜的话轻柔,眸子却透着寒光。
“是。”荷香向她行礼,“属下,这就去叮嘱。”
“好。”她便坐了下来,翻着手边的诗集。不一会儿,又在纸上落笔,涂去了那人的名字。许久后,门外又响起了荷香的声音:“荷香有要事禀告。”
“进。”得了温轻澜的应许,荷香这才进入厢房之中,气息不稳:“我刚刚瞧见……”温轻澜将毛笔放下,这才抬眼看她:“坐下,慢些说。”
“刚在堂中,我见一位女子同李公子拉扯。”荷香皱眉,犹豫了一会又继续说,“可他们瞧着还是比陌生人熟悉许多,不过,李公子一下便抽回了衣角,让她离远了些。”
“然后呢。”温轻澜又执起笔来,捻了捻那笔杆,神情依旧淡然。荷香语速很快,讲得那叫一个真切悦耳:“然后,那女子便怯怯离开了。临别前还恋恋不舍同李公子讲,只要他愿意回来,要多少薪金都不成问题。”
“真是过分。”温轻澜神色冷凝,忽然猛拍了一下案几。荷香身躯猛然抖了一下,怯生生看着温轻澜,喃喃道:“我是不是说多……”
“倒让我想起一件事来,我同他只是口头相约,并未签订书契。荷香,你记得给我备上一份,我要让他补上。”
荷香也被她带偏了,问了句:“寻常那种?”
“他要独一份的。”说着,温轻澜还拍了拍她的手,笑吟吟讲,“是对我客气的那种,懂?”
荷香失笑,极为惊讶:“那东家是要多客气?”
“我是谁?”温轻澜叹气,手也移开,目光中多了几分不悦,“自是来者不拒,多多益善啦。”荷香连连颔首,脸上笑意根本藏不住。温轻澜知晓了她的意思,心中也愉快了一些,声音温和:“你便此刻去备着,最迟今夜给我,可好。”
“是。”
“对了,你记得叮嘱徐叔,让他直接运去府衙。”温轻澜的神色沉了下来,“要让他仔细些,我可不想好心成了祸事儿。”
“徐叔,行事一向小心,定然会妥当的。”
温轻澜见她说的轻松,到底不知人心险恶,执笔的手一顿,叹气道:“你照做便可,此事关乎人命,万一有个岔子,怕是将顾家全赔进去也抵不了。荷香,切不可大意。”
“东家放心,属下这就前去。”
在某处旅店,极为热闹喧嚣,只见角落中,坐着七八人。其中一黑一白最为显眼,他们对坐共饮,神色都极为阴郁。玄袍男子道:“流沙堂那事儿不成,没法和左使大人交代啊。”
“我们寻到了玉佩的主人贺小姐,也不算是一无所获。”白衣男子说着,给他倒茶,“以茶代酒吧,如今我们各个都要留意些,护送贺小姐到安城。”
“听见了,这一路可要仔细些才好。”玄袍男子告诫着属下。不知不觉间,小轩窗半开着,日光残照,倒是映在温轻澜的侧颜,长睫微颤,颇让人觉得神圣温柔。只一会儿,便传来嬉戏声,似有孩童在追逐,这里头还夹着熟悉的声音。
温轻澜听着听着,将它放回笔架内。刚到小轩窗,一物便投掷到她怀中。幸亏她眼疾手快,才能看清那物。她抱着蹴鞠,往下看去,见顾知程伫立在庭院里,一袭蓝白衣袍,颇为显眼。
“呀,原来到了东家这儿啊。”顾知程话虽是这样说着的,但神情却带着狡黠,“有劳东家,抛下来吧,不然我们没法玩了。”
温轻澜一看,便知他是故意:“哦,那李公子上来取啊。”
哪曾想,顾知程并未顺着她,反而俯身同那稚童道:“你快哭。哭了,你的蹴鞠就能回来的。”听见某人这话,温轻澜倒是气笑,将蹴鞠丢出,转身就走。孙风便看向身后的兄弟道:“怎么感觉,东家不大高兴啊。”
“好像是啊。”
“那就有人要倒霉了。”孙风说着,冷不然笑了一下。看到他,温轻澜才想起来荷香午后讲的那件事儿,不知不觉也笑里藏刀。可走了几步,她却改了主意。这时,顾知程却迎面而来,步履匆匆,身旁还跟着个稚童。
稚童抱着蹴鞠,走了过来:“多谢,东家。”
“他是?”
“路边捡的。”顾知程看着她,“没了双亲,举目无依了。”
“你饿不饿,可要吃的?”温轻澜蹲了下来,同他讲话,笑容极为真挚。那稚童摇了摇头,笑了,伸手想要抱抱她。可他刚伸出手,却见自己带泥的双臂,就止步了。
顾知程见她伸手抱住了那稚童,对他轻声说道:“莫要害怕,”那稚童忽然哭了出来,似是见着亲人那般,稚童眼泪汪汪,倚靠在她肩膀。
“不哭了。”温轻澜抱着那稚童,蹙着眉,许是感同身受。她眸中也流露出几分难过来,闪过泪花。安抚了许久,稚童才安稳下来。这一切,他都看在眼中,把那个稚童抱起,交给了侍从。
“你随我来。”说着,顾知程便将温轻澜给拉起,握着她的手腕,带她走出后院。
“莫要多想了,不妨与我共赏夕光。”他是真不愿见她那种悲伤的神色。温轻澜娇嗔了他一眼,便挣扎着要回去。
“看斜阳正好。”顾知程随她而去,握着她的手,“我也有些话要和东家讲。”此时,温轻澜回头,看着他的面容,猜疑着他该是要解释那事儿了,她便向他走去。行,那就听你要说些什么吧。温轻澜随了他去,两人齐坐在石阶上。
此时,旅店的人已经寥寥无几了,周遭都极为寂寥。沉默了许久,他还未开口解释,还真是默默看着夕阳。
温轻澜觉得他一定是在想如何向她解释那件事,她想从前他就不是朝三暮四的人,即便他失去记忆,此事也一定不是她所见那样。说到底,她也只是想听他亲口说而已,可她左等右等,他一直不开口,还真是令人生气。
又过了许久,温轻澜心里头那股火气是彻底压抑不住了,望向他时依旧是温柔带笑:“你叫我来,是有何话要讲?”
“看夕阳啊。”顾知程的话脱口而出。
“没了?”
“没了。”顾知程看着她,摇头。
“那你自个慢慢看吧。”说着温轻澜就拂袖而去。顾知程蹙起眉头,也跟着起身,神色有些疑惑:“哪儿,我惹到她了?那事儿,不至于吧。”
思来想去,他觉得还是跟上去,问清楚好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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