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就到了傍晚,简教哲带上上次的面具,一行人收拾好就出门了。
今日灯会整个街道都格外的热闹,长街上人声鼎沸,卖糖画的小贩吆喝声刚起,猜灯谜摊位的喝彩就盖过了半条街。
孩童提着兔子灯追跑打闹,银铃般的笑声混着锣鼓响飘得老远;姑娘们的笑语、小伙儿的谈笑声缠在一起,再加上不时炸开的烟花声,满街都是热热闹闹的烟火气,连风都带着喧闹的暖意。
简教哲之前是知道灯会这种东西的,但从来没去过,这也算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去了。他看着热闹的灯会,心里莫名的涌出一股心安,原来百姓们的生活这么美好。
段缘浅望着这热闹的灯会有些恍惚,自从爹爹死后,她就没有接触过如此热闹的场景,爹爹的死仿佛给他的生活笼罩了一层悲伤的纱布。
爹爹的死已经成了事实,这么久过去了她也应该放下了。
巷口的灯笼映得夜色暖融融的,一个圆滚滚的胖小子正踮着脚挥手,声音脆生生地喊:“段额!快来玩花灯呀,好多好看的!”
段额眼睛“唰”地亮了,整个人都激动得微微发抖,脚已经下意识地往前迈了半步,指尖都忍不住想触碰那晃悠悠的灯影。
可刚走两步,他猛地顿住,后知后觉地想起还没跟段缘浅说,立刻转头望向身侧的人,亮晶晶的眼睛里满是期待,小声又急切地问:“浅浅姐姐,我、我可以去玩吗?”
段缘浅看着他那副急得快要蹦起来的模样,眼底漾开浅淡的笑意,轻轻点了点头。
“太好了!”段额瞬间欢呼起来,小小的身子都跟着晃了晃,转头就瞧见一旁的容容,立刻迈着小步子跑过去,伸手拉住她的衣角,语气里满是雀跃:“容容,我们一起去玩花灯吧!可好玩啦,你看那边还有兔子灯呢!”
容容笑着点了点头,段额立刻开心地拉起她的手,又回头朝胖小子挥了挥另一只手,两人手拉手,踩着暖黄的灯影,蹦蹦跳跳地朝着热闹的花灯丛跑去,笑声像银铃般散在风里。
段缘浅朝他们的背影喊道:“注意安全,记得回家。”
段额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知道了,我会和容容姐回来的。”
一下子就只剩下段缘浅和简教哲俩个人了。
京城的天逐渐变冷了,段缘浅出门的时候太着急了,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衬衣。一阵冷风吹过,段缘浅拢了拢身上的衣服,瑟瑟发抖地搓起手来。
下一秒,简教哲将自己的披风披着段缘浅身上,段缘浅回头望去,便看见他那张丑丑的小猫面具,简教哲柔声道:“天冷了,当心,感冒了就不好了。”
段缘浅也不好拒绝,轻声说了句谢谢。
两人就这么并肩的走着,一阵清甜的麦芽香忽然漫进鼻腔,段缘浅脚步一顿,目光落向街角处那抹暖黄,竟是个卖糖人的小摊。
竹架上插满了形态各异的糖人,看着糖人,段缘浅不由想起经常给自己做糖人的爹爹。如果爹爹还在这世间的话,这个时候应该在家里给她做糖人。
她快步走上前,指尖轻轻触了触一个小兔糖人,糖面微凉,精致得让人不忍下口。
“老板好手艺!”段缘浅由衷赞叹,抬眼看向手捏糖稀的老者,“这个兔子多少钱?”
“一文钱一个,姑娘眼光好,这可是刚做好的。”老者笑着应道。
段缘浅爽快地掏出两文钱,又选了只威风凛凛的糖制老虎,“要这两个。”她将老虎糖人递向身后的简教哲,眉眼弯弯,“给你,尝尝看。”
自己则咬了口小兔的耳朵,甜意瞬间在舌尖化开,绵密不齁,带着淡淡的麦芽香。“怎么样?这里的糖人是不是很好吃?”她含着糖,声音软糯了几分。
简教哲带着面具不好吃糖,段缘浅看了看周围,觉得应该不会有人在意他们,贴近他耳边说道:“把面具摘了吧,这里都是些百姓,应该不会有陆分凯的眼线。”
简教哲此时陷入了犹豫,迟疑了几秒,还是摘下来了。
简教哲依言咬下一小块,清甜的滋味漫开来,甜得恰到好处,没有寻常糖果的腻味。他望着她满足的模样,轻声问道:“你常来这里买糖人?”
段缘浅闻言摇了摇头,嘴角还沾着点糖霜,语气轻松得像在说一件寻常小事:“以前都是爹爹给我做,这还是我第一次在外面买呢。”
话音落下,她明显察觉到简教哲的动作顿住了,方才温和的神色也淡了几分,眼神里添了丝不易察觉的懊恼。
段缘浅心里了然,知道他定是想起了自己早已过世的父亲,误以为戳中了她的痛处。
她主动晃了晃手里的糖人,语气依旧轻快:“不用放在心上啦,爹爹已经走了这么久,难过自然是难过的,但也该释怀了。”
简教哲看着她云淡风轻的模样,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没有半分悲戚,只有对糖人的喜爱和坦然,仿佛真的已经接受了生死别离。
他缓了缓神色,轻声道:“释怀就好,人死不能复生,莫要再伤怀。”
段缘浅点点头,又咬了一大口糖人,甜意浸满了心头。她抬眼看向简教哲,恰好撞进他望过来的目光里。
不知怎的,此时他的眼神格外柔和,那双素来清冷锐利的眼眸里竟盛满了化不开的柔情,与传闻中那个在沙场上杀伐果断、令敌人闻风丧胆的镇北将军,判若两人。
在这件事情之前,段缘浅从他人的口中了解过这位镇北主帅。说他十七岁便上了战场,一杆银枪挑落敌军主将,一战成名;说他曾带三百轻骑,
硬生生从三万敌军包围圈里撕开缺口,救回被困的全军将士。说他每逢恶战必冲在最前,身上伤疤无数,却从不让半分国土落入敌人手中,是整个大靖最让人安心的“定海神针”。
她看得有些出神,直到简教哲温声开口:“在看什么?”
段缘浅回过神,索性直白地问道:“简教哲,你究竟是个怎样的人?真的像传闻里那样可怕吗?可是这些天我相处下来感觉你并没有那么可怕。”
简教哲闻言先是一怔,随即低笑出声,眉眼间的冷硬散去不少,反问道:“哦?那你说说,传闻里的我,是什么样子?”
“他们都说……”段缘浅顿了顿,想起那些从小到大听来的话,“说你在沙场上杀人不眨眼,敌军只要见了你帅旗,便吓得魂飞魄散;还说你曾单枪匹马闯敌营,一刀斩了敌方主将,手段狠厉得很。”
简教哲听着这些话,淡淡道:“我的确在战场上杀伐果断,但那只对敌人。”
他目光望向远方,语气里多了几分郑重,“我心怀苍生百姓,手中的剑,从来不会指向无辜之人。”
段缘浅目光落在他脸上,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探究:“简教哲你被冤枉叛国的时候,你心里在想什么?”
简教哲指尖微顿,思绪瞬间飘回硝烟弥漫的战场,喉结滚动着,声音带着几分沉哑:“那次是我轻敌了,是我过于相信别人,才被人算计。可‘叛国贼’这个称呼,我不认。但那数万名战士的性命,确实是因我而亡。”
段缘浅敏锐地捕捉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痛楚与自责,语气放柔,轻声安慰:“事情已经过去了,别再揪着不放,想开点。”
简教哲闻言,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般松了口气,嘴角牵起一抹浅淡的弧度:“是啊,也该释怀了。”
可那紧蹙的眉峰、眼底挥之不去的阴霾,却暴露了他心底并未真正放下的忧心忡忡。
段缘浅望着他眼底化不开的郁结,终是轻轻叹了口气,缓缓开口劝说:“其实我懂这种不甘……我爹爹死的那天,我比谁都崩溃。”
她指尖微微蜷缩,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他是那样正直的大夫,一辈子悬壶济世,怎么可能故意医死人?分明是有人蓄意陷害。我到现在都记得,那天一群人撞开家门,粗暴地抓走爹爹时的模样。我冲上去想拦,却被他们狠狠推倒在地上,只能眼睁睁看着爹爹的背影消失在巷口,那种无力感,快要把我逼疯。”
“后来我去报官,在公堂上,我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所有疑点都说得清清楚楚,明明逻辑分明,可那些官员却只当我是胡搅蛮缠,一口咬定爹爹有罪。”
她眼眶泛红,声音有些发颤,“我不甘心,一次次去府衙闹事,直到后来才知道,那些官员早就被人收买了。那是我第一次明白,这世上的‘正义’,原来也可以被金钱践踏,所谓的官员,未必都是清正廉明的。”
她说着,双手控制不住地发抖,往日里那些不堪回首的画面在脑海中轮番上演,爹爹被带走时的无奈眼神、自己被推倒在地的狼狈、官员们冷漠又贪婪的嘴脸……直到此刻她才惊觉,那些伤痛从未真正过去,她也从未真正释怀。
简教哲看着她颤抖的模样,心头一紧,上前轻轻握住她冰凉的手,掌心的温度带着坚定的力量,沉声道:“会的,一定会的。你不仅会重振怀仁堂,还会查清所有真相,为你爹爹沉冤昭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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