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野草明心
贞元五年(789)四月末,河西走廊腹地。春寒的尾巴尚在抽打荒原,但永恒的主宰已是干燥与风沙。关播的使团,这支完成了护送咸安公主至回鹘牙帐和亲的沉重使命的队伍,正跋涉在吐蕃治下的险域,朝着大唐在西北最后的堡垒——灵州,艰难返程。自建中二年(781)沙州陷落,河西诸州沦入吐蕃之手已近十载,唐廷势力仅存于灵州(朔方节度使治所)以东。队伍沉默得如同被风沙磨去棱角的砾石,驼铃声也显得沙哑无力。
队伍沿祁连山北麓的戈壁边缘蠕动。暮春的塞上,阳光渐露锋芒,无情炙烤着荒原,空气干燥得仿佛能吸尽骨髓里的水汽。风,才是真正的主宰——时而凛冽如刀,裹挟粗粝砂砾抽打面庞,簌簌作响,如同死神的低语;时而盘旋卷起浮尘,形成迷蒙的“沙幕”,将前路与归家的希望一同遮蔽。补给点稀缺如荒漠甘霖,每一口水都珍贵如金。
近黄昏,斥候回报前方发现小片绿洲。这对于干渴焦躁、人困马乏的队伍,无异于天降生机。绿洲极小,几丛顽强扎根的红柳、几棵虬枝盘曲的歪脖胡杨拱卫着一眼汩汩冒出的清冽地下泉。关播如释重负,立刻下令扎营休整,饮马汲水,让疲惫的牲畜啃食些刚冒头的草芽。
顾影怜作为随行医官,一路留意着戈壁特有的草药。风沙侵袭,眼疾频发;军士旧伤在颠簸干燥下裂开渗血,亟需蓟草、地榆等止血消炎之物。绿洲附近难觅所需,眼见天光尚可,她向关播请命,欲独自骑马深入附近风蚀雅丹地貌搜寻。关播沉吟,目光扫过她腰间那柄林惊风遗留的短剑和她眼中不容置疑的坚定,最终允了,并派两名经验老到、弓马娴熟的老军士远远策应,以防吐蕃游骑或不测。
顾影怜策马离营,很快闯入一片由风沙与时间雕琢的魔域。巨大的风蚀岩柱、形态诡谲的土丘在暮色四合中投下扭曲的巨影,如沉默的洪荒巨兽蹲伏。空气中弥漫着尘土与烈日烘烤岩石的焦糊气息。她放慢马速,目光锐利地在石缝沙砾间搜寻。
在一道形如巨口的风蚀岩壁后,顾影怜猝不及防地撞见了一幕。
岩壁阴影下,一匹枣红骏马(“赤风”)不安地刨蹄,鞍鞯磨损却擦拭得锃亮。沙地上,一男一女正相拥。男子身形挺拔,玄色劲装外罩着抵御风沙的旧羊皮坎肩,背负的长剑剑鞘在落日余晖下泛着血玉般的暗红光泽——竟是三年前长安大雁塔下,被林惊风救下的萧翊!此刻他侧脸紧绷,沉浸于激烈的情绪中。伏在他身上的女子,穿着洗得发白、多处磨损的靛蓝胡服,小麦色的肌肤汗珠密布,几缕濡湿的碎发黏在饱满的额角。她约莫二十二三岁,颧骨略高,鼻梁挺直如刀削,嘴唇饱满。最慑人的是那双眼睛——大而明亮,琥珀色的眼瞳在暮色中如戈壁寒星,闪烁着坦荡、警觉、野性难驯的光芒。
散落的皮质箭囊与半块干硬的糜子饼诉说着荒野的歇脚。女子的动作坦荡热烈,毫无闺阁女子的扭捏,仿佛这风沙怪石,都是他们生命力的见证。顾影怜猛地勒马,心头剧震——非因礼教羞耻,而是那喷薄而出的原始生命力,如同闪电劈开了连日被离殇阴云笼罩的沉郁。她恍惚忆起与迈克在上海公寓的缠绵,彼时的炽热在此刻戈壁的野性面前,竟显出一种被文明规训过的苍白。眼前这对男女的放纵,纯粹如荒野怒放的沙棘花。
“谁?” 女子反应如电,瞬间推开萧翊,手已按上腰间古朴短刀。转头望向顾影怜时,眼中没有惊慌,只有被打扰的冷冽不悦。她胸口剧烈起伏,胡服领口微敞,脖颈间一道形如爪痕的陈旧疤痕在暮光下泛着淡粉色光泽,无声诉说着过往的残酷。
萧翊也已起身,迅速整好衣襟,看到顾影怜,先是一怔,随即拱手,声音沉稳中带着一丝意外:“顾炼师?竟在此地重逢。” 他目光扫过顾影怜的道袍,又望向远处使团方向,“林炼师…… 可还安好?” 在这吐蕃控制区,汉人相遇,尤其曾共历生死者,言语间自有份心照不宣的警惕与关切。
顾影怜翻身下马,风沙卷起鬓角碎发:“法师他…… 已于月前尸解仙去。” 提及林惊风,喉头微涩,但语气已能平静。
那女子却毫不在意方才的**,拉过“赤风”的缰绳,让马儿亲昵地蹭着脸颊。她明亮的星眸上下打量着顾影怜的道袍、药囊,嘴角勾起一丝冷笑,声音清脆带着浓重河西口音:“道士?少见!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挖草根?” 直率得不留余地。
“是,采些草药。”顾影怜定了定神,坦然迎视,“姑娘是?”
“野草!” 女子冷冷吐出名字,如同宣告一种生存状态。
“顾炼师所需何药?我们或可相助。”萧翊提议道,目光在野草与顾影怜之间微转。
三人沿着岩壁下的坡地搜寻草药。萧翊压低声音,对顾影怜道:“野草……身世坎坷。她爹娘是广德年间(763-764)从关内逃出的流民。那时安史虽平,河北道却闹蝗灾,官府征粮如虎狼。他们拖着她往西逃,想寻条活路。行至陇右,父母双双感染风寒,相继病逝在雪地里。那年她才九岁,裹着爹的破袄,拖着根比她高的棍子,在雪里走了三天,冻掉了两根脚趾……” 萧翊顿了顿,声音更沉,“后来被一队过路的杂胡马帮救下,却又被转卖给了凉州城(时已陷吐蕃)的牙行。牙婆把她卖给一个粟特商人,在那商队里……吃尽了苦头。”他目光扫过远处蹲着采药的野草背影,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后来她寻机逃了出来,躲进了祁连山深处……再没出来。跟狼群抢过食,也被吐蕃的游骑斥候追猎过……”
顾影怜听得心惊,手中刚采的蓟草险些掉落。肃宗至德后,“陇右、河西诸州,多为吐蕃所据,士民流散,道路断绝”(《旧唐书·地理志》),无数像野草这样的孤儿,在夹缝中挣扎求生,能活下来并保有如此旺盛生命力者,实属异数。
“萧大哥,你在说我什么呢?”野草的声音冷冷传来,她已采了一小把蓟草递向顾影怜。
“说你命硬。”萧翊掩饰道。
顾影怜接过草药,看着野草:“你的骑射功夫如此了得,跟谁学的?”
“在甘州给一个回鹘马贩放过马。”野草语气平淡,“那老回鹘看我手脚快,眼神好,就教了我些保命的本事。他说‘汉人女子那套没用,在这里,你得比狼快,比鹰准’。后来……”她嘴角掠过一丝桀骜,“我‘借’了他一匹刚断奶的小马驹,一路跑进了戈壁深处,再没回头。”
顾影怜想起萧翊曾被“黑煞门”追杀,问道:“萧兄为何会在此处?那些田悦的死士……”
“田悦已在去年兵败自缢,黑煞门树倒猢狲散。”萧翊道,“我此番西去疏勒,是为寻回一件故人之物。”他语焉不详,目光复杂地看向野草,“途径此地,机缘巧合遇到了她。”
野草嗤笑一声:“什么机缘巧合?这小子背着把破剑在雅丹群里转晕了,要不是我的‘疾电’发现他,给他指了路,早被前几天的沙暴卷走埋了。”她指了指不远处一块风蚀岩顶。
顾影怜这才注意到,一只目光锐利、体态矫健的猎隼正停在那里,警惕地注视着下方。
“你驯养猎隼?”
“它叫‘疾电’。”野草站起身,朝猎隼吹了声独特悠扬的口哨。那隼如一道灰色闪电俯冲而下,稳稳落在她覆着皮护臂的小臂上。“在这地方,只有飞禽走兽不会算计你。”她轻抚隼羽,“前几日这小子问我,要不要跟他去中原。”
“你为何不去?”顾影怜不解。
野草张开双臂:“去中原?钻那石头砌的大笼子?我的家在祁连山深处,龙首峰下的山洞……”
就在这时,野草臂上的“疾电”突然发出一声尖锐急促的鸣叫,猛地振翅冲向高空,盘旋着,发出更密集的警报声!
“不好!”野草脸色骤变,瞬间伏低身体,侧耳倾听。萧翊也立刻警觉,手按剑柄,目光如电般扫向雅丹群深处。
顾影怜心头警兆顿生,属于苍冥山修炼出的敏锐感知瞬间绷紧。一阵急促、密集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伴随着几声尖锐的、非汉非胡的呼哨!紧接着,一支响箭带着凄厉的破空声,狠狠钉在三人身旁的风蚀岩柱上,箭羽兀自颤动!
“是吐蕃游骑!至少十骑!冲着绿洲去的!”野草语速极快,声音带着冰冷的判断,“他们发现使团了!想抢水抢马!”
绿洲方向几乎同时传来了示警的号角声和激烈的厮杀呐喊!关播使团遇袭!
“顾炼师,快上马!我和野草去支援!”萧翊当机立断,飞身跃上“踏雪”。
“跟我来!堵他们后路!”野草一声清叱,“赤风”如离弦之箭般冲出,直扑一条狭窄隐蔽的风蚀峡谷。萧翊紧随其后。顾影怜眼神一凝,周身气息瞬间变得冷冽而专注,属于苍冥山传人的顶级战斗状态瞬间激活。她翻身上马,动作迅捷如风,两名策应的老军士也催马跟上。
狭窄的峡谷中,马蹄声如雷。野草伏在马背上,身形与“赤风”浑然一体,速度快得惊人。她对地形了如指掌,在复杂的雅丹群中左穿右插,竟硬生生抄到了那队吐蕃游骑的后方!
冲出峡谷,绿洲边缘已是修罗场!约莫十五六名身着吐蕃皮甲、头戴毡帽的精锐骑兵,正凶悍地冲击着使团仓促组成的防御圈。使团护卫和军士虽稍多,但事发突然,队形散乱,多为步卒,在吐蕃骑兵的冲击下伤亡惨重,不断有人倒下。关播被几名亲兵死死护在核心,脸色煞白。装载物资和备用马匹的区域是争夺焦点。
一名吐蕃骑兵正挥刀砍向一名跌倒的年轻军士,刀光森冷!千钧一发之际,顾影怜眼中寒光一闪,左手闪电般探入腰间皮囊,指间三枚细长乌黑的铁针无声激射!噗噗噗!精准地没入那骑兵持刀手腕、肘关节和肩胛连接处!那骑兵手臂瞬间失去知觉,弯刀脱手,惨嚎着被惊马带离。年轻军士死里逃生,惊骇地看着策马掠过的顾影怜,她眼神如冰,已锁定下一个目标。
“射马!乱其阵脚!”野草厉喝,高速奔驰中张弓如满月!弓弦嗡鸣,一箭如电,瞬间贯穿另一名正欲冲击步卒阵线的吐蕃骑兵坐骑脖颈!战马轰然倒地,骑兵被掀翻,随即被愤怒的唐军淹没。
顾影怜的雷霆出手和野草的精准射杀瞬间吸引了吐蕃人的注意。“杀了那两个女人!”一名吐蕃头目用生硬汉语怒吼,立刻分兵数骑朝她们包抄而来!
面对包抄,顾影怜非但不退,反而一夹马腹,主动迎上!她在苍冥山苦修的骑射确实生疏,此刻却异常冷静。她搭箭开弓,瞄准冲在最前的一名骑兵。箭矢离弦,因马匹颠簸稍偏,擦着对方头盔飞过!骑兵狞笑加速冲来。顾影怜果断弃弓,右手“锵”地拔出腰间短剑,剑身寒光流转。就在两马即将交错的刹那,她身体猛地一侧,险险避过劈来的弯刀,同时短剑如毒蛇吐信,精准迅猛地刺入骑兵腋下皮甲缝隙!手腕一拧一抽,鲜血喷溅!那骑兵惨叫着栽落马下。动作干净利落,深得林惊风剑术精髓。
另一侧,野草面对围攻,展现出让所有人瞠目的骑术与战斗本能。她控马如臂使指,“赤风”在她驾驭下灵巧无比。一个“镫里藏身”避开劈砍,反手短弩射杀一人;翻身上鞍,张弓搭箭再射落一人!彪悍绝伦!
萧翊长剑出鞘,血玉剑光如虹,直取吐蕃头目,剑招大开大阖,气势逼人,牢牢牵制住对方最强战力。
顾影怜、野草、萧翊三人如同三柄尖刀,狠狠楔入吐蕃人的侧翼!顾影怜的近身搏杀精准致命,短剑翻飞,配合神出鬼没的铁针,在乱军中穿梭,所过之处,吐蕃骑兵非死即伤;野草的骑射如同死神点名,箭无虚发,不断制造混乱;萧翊则正面硬撼,剑光所向,无人能挡!他们的加入,瞬间扭转了战局颓势。唐军士气大振,在关播指挥下奋力结阵反击。
顾影怜正格开一名骑兵的弯刀,眼角余光瞥见另一名吐蕃骑兵借着混乱,悄然绕到关播侧后方,弯刀已高高举起!关播的亲兵被其他敌人缠住,危在旦夕!
“大人小心!”顾影怜厉喝一声,几乎没有任何思考的时间差!她左手猛地一扬,两枚铁针带着刺耳的尖啸破空而去!同时,她右手短剑脱手掷出,化作一道致命的寒光!噗!噗!嗤!铁针精准地射入那偷袭骑兵的双目,短剑则深深贯入其咽喉!那骑兵连惨叫都未及发出,便轰然倒地,弯刀脱手坠地。关播惊魂未定,回头只看到顾影怜冰冷的眼神和空空如也的右手,以及那具瞬间毙命的尸体,一股寒意直冲头顶,随即是劫后余生的狂喜与震撼。
吐蕃头目眼见突袭无望,己方精锐在顾影怜、野草、萧翊三人的联手打击下折损过半,唐军阵型已稳,再战必全军覆没,不甘地吹响了骨质的退兵哨。剩余吐蕃骑兵如蒙大赦,仓皇拨转马头,怪叫着抛下同伴尸体,狼狈地向戈壁深处逃窜。
唐军爆发出震天的欢呼,看向顾影怜、野草、萧翊三人的目光充满了敬畏与感激。尤其是顾影怜,她刚才展现出的近身搏杀技巧、精准致命的暗器和那电光火石间救下关播的雷霆手段,彻底颠覆了众人对这位“炼师”的认知。
关播在亲兵护卫下快步走来,脸色依旧发白,但看向三人的目光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激动:“多谢三位壮士力挽狂澜!救命之恩,关播没齿难忘!”他尤其郑重地向顾影怜深施一礼:“顾炼师,关某代使团上下,拜谢救命大恩!”
“关大人!此女来历不明!” 一名满脸血污的队正挤上前,指着野草,眼神充满顽固的怀疑与敌意:“大人!您看她这身打扮,分明是胡人!骑射功夫更是胡人路数!她一人在这吐蕃地界游荡,还带着猎隼!方才那些吐蕃狗贼还喊她是同伙!焉知她不是与吐蕃人勾结,故意引我们入彀,或是吐蕃派来的探子?请大人明察!” 他刻意忽略了野草射杀吐蕃人的事实。
此言一出,部分惊魂未定的军士和使团成员也投来猜忌的目光。
野草面对指责,脸上没有丝毫波澜,只是冷冷地扫了那队正一眼,眼神锐利如隼。她默默地将短弩插回皮套,走到“赤风”旁,检查马匹。
萧翊眉头紧锁。
顾影怜已上前一步,声音清晰冷冽,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关大人,诸位!野草姑娘方才箭箭夺命,射杀吐蕃贼骑,扰乱敌阵,其功昭昭!若她与吐蕃勾结,何须助我等杀敌?此理不通!”她目光如电,直刺那队正,“至于装束技艺,乃是在这虎狼之地求存之道!我等习武,不正是为了守护与杀敌?岂能因她技艺路数不同便疑其忠诚?方才若非她指出近路,我等岂能及时赶到?若非她与萧翊奋力杀敌,顾某岂能专心救援?此等偏见,岂非令亲者痛,仇者快,寒了真正义士之心?”她的话语带着内力,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蕴含着顶级高手的气势。
关播身为文官,见识不凡,亲眼目睹三人神勇,深知今日若无他们,后果不堪设想。他脸色一沉,对那队正呵斥道:“荒谬!三位壮士杀敌英姿,有目共睹!野草姑娘箭下亡魂皆是吐蕃贼子,铁证如山!顾炼师所言字字珠玑!非常之地,当有非常之才!再敢以衣冠技艺妄议功臣,动摇军心,军法从事!”他又转向野草,深深一揖:“手下人愚昧无知,冒犯姑娘,关播代其赔罪!姑娘大恩,关播铭记于心!恳请姑娘随我们回灵州,必有厚报!”
野草却已翻身上马,动作干脆利落。她语气平淡无波,带着一种疏离的漠然:“谢就不必了。路见不平,顺手而已。你们汉人的地方,规矩太多,我待不惯。” 她拍了拍“赤风”的脖颈,对萧翊也只是点了点头,算是告别。
萧翊深深看了她一眼,目光复杂,最终化为一声无声的叹息。他朝关播和顾影怜郑重拱手:“关大人,顾炼师,保重。萧某还需西行,就此别过。” 说罢,翻身上马,朝着疏勒方向绝尘而去。
野草对萧翊远去的背影未置一词,仿佛那只是戈壁上掠过的一阵寻常的风。她轻踢马腹,驱马贴近顾影怜,随意地耸耸肩:“可算走了。清净。” 她俯身亲昵地用脸颊蹭了蹭“赤风”光亮的鬃毛,“不过没关系,我还有我的‘赤风’,还有这没边没沿的戈壁滩!”她的洒脱浑然天成,仿佛生死搏杀、爱恨纠缠,都只是生命长河中被风偶然卷起的浪花,来了便纵情相搏,走了便挥手相送,不留执念,不生悔意。她只忠于自己的心。
野草勒马回身,对着顾影怜粲然一笑:“道士,保重!”“赤风”长嘶一声“,四蹄腾空,如同一道燃烧的红色闪电,载着她奔向龙首峰的方向,身影很快融入深邃的夜色,只余蹄声渐远。
野草的存在,像一道撕裂阴霾的闪电,带着原始而磅礴的力量,狠狠劈开了顾影怜心中积郁的重重迷雾!眼前这个伤痕累累却生机勃勃、在偏见中昂首挺立的女子,不就是“顺其自然之道”最鲜活的本真吗?庄子云:“至人之用心若镜,不将不迎,应而不藏,故能胜物而不伤。”野草便是如此。她历经磨难与误解,却如明镜映照,不抗拒,不沉溺,接纳一切却不被束缚。她生于荒野,长于天地,心无挂碍,率性而为。她的价值,从不在于他人评判,而在于她本身那旺盛、真实、独一无二的生命力!
反观自身,顾影怜心中豁然开朗。从穿越至今的迷惘、自卑、对意义的执着……在野草这株饱经风霜却傲然挺立的“自然之道”映照下,显得如同作茧自缚。林惊风的教导在心头回响,与野草的生命形态产生了奇妙的共鸣。
顾影怜忽然无比清晰地感受到对这段旅程的“喜欢”——充满未知、危险,却无比真实、鲜活!远比现代都市那被规训的“微死状态”更接近生命的本质!她内心的自卑烟消云散。天地万物,何分高下?艾草驱寒,茜草染帛,紫苏添香……各具其美。她顾影怜的价值,独一无二,与美貌财富无关,只因她是她自己!
仰望璀璨星河,一个宏大的领悟涌入心田:这充满战争、不公、偏见的世界,其本身或许就是一种深层次的“完美”。无黑暗,怎显光明?无痛苦,焉知平静?无偏见,真我光芒何存?世界在矛盾冲突中生机勃勃。
然而,顾影怜的目光无比坚定:不能因黑暗永存,便放弃光明!生命的意义,在于“让光明占据优势、善意得以传递、苦难减轻、偏见消融”的奋斗过程本身!去体验、去享受这过程——跌倒爬起,付出收获,在连接中感受生命温度!如同林惊风济世,如同野草自由,如同她自己守护使团、追寻本心,皆是各自生命的壮丽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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