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实在是有点……
江临双手捂脸,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声音:“我……我只是觉得非常、非常尴尬!这跟‘喜欢’那种情感完全是两码事!你能理解‘尴尬’这种情绪吗?”
9号静静地看着他这一系列激烈的肢体语言和情绪宣泄,然后,他只是极其平淡地回了一个音节:
“哦。”
短暂的、诡异的平静降临在两人之间。只有砚离的尾巴依旧焦躁地拍打着地面,发出“啪、啪”的轻响,在这片死寂中显得格外清晰。
江临缓缓放下手,抬起头,脸上还残留着未褪尽的红晕和崩溃后的疲惫。他眼神里带着点难以置信,看向对面那个依旧平静得不像话的“人”,试探着问:
“就这样?你没别的要说的了?”
9号似乎真的认真思考了一下,然后才给出了更详细的回应,语调依旧平稳无波:
“嗯……该说对不起吗?抱歉,样本数量太少,我误判了你的反应。”
江临彻底无言以对,只能报以沉默。
然而,9号稍作停顿,用一种陈述观测事实般的口吻,平静地补充道:“不过你应该还是喜欢我的。”
江临:到底是哪里让你有这种错觉,我改行不行?
江临深吸一口气,眼神定定地看向那张英俊到近乎完美、却也因此透出几分非人魔性的脸庞,摆出一副几乎可以说是正气凛然的姿态,一字一顿地清晰反问:
“为什么?我想知道理由。”
9号这时候,脸上首次露出了一个类似于“困惑”的表情,他伸出一根苍白修长、指节分明的手指,先是指向了旁听的黑猫砚离:
“它释放的信息素和微电流信号表明,它的情绪主要是:不耐烦,以及警惕。”
猫尾巴正应景地、用力地“啪啪”打着金属地面。
然后,他的手指转向了江临,精准地指向他:
“而你,在看到我的时候,尽管有尴尬、紧张、恐惧等显性情绪覆盖,但你的信息素告诉我,你同时会感到某种程度的……视觉上的欣赏以及潜意识的舒适感,这两种反应模式存在显著差异。”
江临哑口无言,张了张嘴,却发现任何辩驳在对方这种基于生物本能的、直白到残酷的分析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心里几乎是在哀叹:
这还怎么玩?这完全不是一个层面的交流。
又一阵沉默弥漫开来。
江临缓缓地将那个玻璃量筒放在两人之间的地面上,看着里面那颗金色的眼球在微稠的液体中缓缓浮沉、转动。
他不禁想起刚刚在门内看到的那惊悚一幕,沉重感再次压上心头,冲淡了先前那荒谬的尴尬。
他指了指那个量筒,问旁边的九号:“这些眼球到底有什么用?”
9号的视线也随之落在量筒上,回答得飞快而简单,没有任何修饰:
“没什么用。”
江临心说你在逗我?
他慢慢转头看向9号,直视他的眼睛。
淡金色的睫毛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随即那双金色的瞳孔下意识地移开了视线,避开了江临的直视,落在了旁边空无一物的金属墙壁上。
沉默了大约两秒,他才用一种比之前音量稍低、语速稍快的语调,给出了一个完全出乎意料的答案:
“好看。”
这个答案瞬间打破了江临所有的预想。他先是愣住,随即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扯动了一下,最终化为一声混合着荒谬和无奈的苦笑。
两人再次陷入沉默。
他伸出手,将一直紧绷着、喉咙里发出咕噜威胁声的砚离捞了过来,抱在怀里,然后一下一下地、非常有规律地开始给它顺毛。
这个答案诡异到有些敷衍,江临一边梳毛一边整理着思路,这名为9号的实验品,恐怕早已脱离了“人”的范畴。
等等,他,或者它,真的曾经是人吗?
————
手指划过猫咪柔软却依旧炸立的背毛,这个重复性的动作似乎也能给他自己带来一些微不足道的安抚。
这次的沉默持续时间异常漫长。9号似乎并没有主动开口说话的打算,或者说,他连最微小的动作都没有改变过,就像一尊精心雕琢的、会呼吸的塑像,安静地坐在那里,金色的瞳孔映照着窗外诡谲的光影。
“疼吗?”
这个问题问得突兀,甚至有些愚蠢。对象是一枚被泡在不明液体里的眼球,以及……一个坐在他面前的非人存在。
9号沉默了。
这一次的沉默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要长。那张雌雄莫辨的精致面容上依旧看不出任何情绪,但金色的瞳孔似乎微微转动了一下,视线焦点落回了江临手中的量筒上,仿佛真的在思考这个关于“疼痛”的问题。
时间在死寂中流淌,只有窗外巨大菌类搏动时发出的、极其细微的粘稠声响,以及砚离因为极度恐惧而压抑在喉咙深处的、细微的咕噜声。
终于,9号开口了,那奇特的混合音色依旧平稳,带着一种近乎学术探讨的冷静:
“真菌没有那些复杂的神经系统。”他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痛觉……对它们而言,是冗余的信号。”
9号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更精确的词汇,“不会痛。”
江临定定地看向他,问答很自然,但相对之前简单的回复,这里暴露的信息太多了,有种欲盖弥彰的感觉。
不过现在并不是追问的好时机。
————
窗外,那片由巨大、妖异、**的菌类构成的森林正在污浊的红光下无声地蠕动、搏动。恰在此时,远处一株形态如同擎天巨伞、伞盖上流淌着暗紫色和腐红色粘稠荧光的巨型菌类,正以一种缓慢到近乎庄严的速度,缓缓撑开它那层叠繁复、覆盖着厚重粘液的巨大菌盖!
那景象惊悚、怪异,充满了亵渎生命法则的恐怖。然而,在漫天污浊红光和巨大日蚀空洞的背景下,那缓缓撑开的、流淌着妖异荧光的巨大伞盖,却呈现出一种……难以形容的、扭曲而病态的壮丽。
“很漂亮,不是吗?”
江临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近乎梦呓的恍惚,目光被那株撑开的巨菌牢牢吸引。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
江临眼角的余光,清晰地捕捉到了面前玻璃表面倒映出的景象。
坐在他几步之外的9号,那张一直如同冰冷面具般毫无表情的、苍白妖异的脸庞上,唇角极其细微地……向上弯了一下!
一个笑容!
那是一个极其短暂、极其细微,却真实存在的笑容,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愉悦,或者是某种被理解的奇异共鸣?
江临的心脏猛地一跳。
他几乎是立刻转过头,这一次,他看得清清楚楚。
9号脸上那抹细微的笑意并未完全消失,甚至加深了。淡金色的睫毛下,那双纯金的瞳孔里,不再是纯粹的冰冷无机质,似乎有极其微弱的光泽流转了一下,如同阳光穿透了薄薄的金箔。
他正看着江临,嘴角保持着那抹奇异的弧度。
“是吗?”9号开口,声音里似乎多了一丝难以捉摸的兴味。
江临也笑了。
他的笑容在苍白疲惫的脸上绽开,带着劫后余生的虚弱,带着面对未知的疯狂,更带着一种锐利的、孤注一掷的试探光芒。他迎着9号的目光,没有丝毫闪避,声音清晰地说道:
“嗯,像你一样好看。”
这句话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又一颗石子。9号脸上的笑意明显加深了,那抹弧度清晰可见,甚至在他那双纯金的眼眸中,也清晰地映出了江临带着笑意的脸庞。
他似乎真的被取悦了,一种纯粹的愉悦感在他周身弥漫开来。
江临维持着脸上的笑容,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再自然不过的事实。他的心跳如擂鼓,血液在耳膜里轰鸣,但眼神却异常明亮而冷静。
他紧紧盯着9号那双含笑的金瞳,抛出了那个酝酿已久、直指核心的问题,语气轻松得仿佛在谈论天气:
“所以,作为真菌……”
“你的本体,到底有多大?”
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了。
9号脸上那抹因被赞美而产生的浅浅笑容消失了。
上一刻还流转着微弱光芒的金色瞳孔,笑意刹那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沉默。
这一次的沉默,比刚才关于“疼痛”的沉默要沉重得多,也漫长得多。
仿佛整个扭曲的空间、窗外搏动的菌毯、天空中那巨大的日蚀空洞,都在这沉默中屏住了呼吸。
无形的压力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沉重地压在江临的胸口,让他几乎喘不过气。砚离再次炸毛,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充满威胁的嘶嘶声。
江临的手心开始出汗,但他依旧强迫自己维持着脸上的表情,直视着那双冻结的金瞳。
时间在死寂中仿佛被拉长成了永恒。
终于,9号薄薄的、颜色浅淡的嘴唇微微动了一下。
那奇特的混合音色再次响起,冰冷、平直,没有任何起伏,却带着一种洞穿灵魂的锐利:
“你……”
“比我想象的……”
“要聪明很多。”
冰冷的宣告如同判决,在死寂的第七日长廊中回荡,彻底撕碎了那层短暂而危险的暧昧薄纱。
真正的长夜,似乎才刚刚开始。
江临:你跟我搞暧昧,我跟你玩心机[狗头叼玫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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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长夜漫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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