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铁门在身后“哐当”一声巨响合拢，隔绝了外面怪物观众那依旧亢奋的嘶吼，但隔绝不了笼内弥漫的绝望和血腥味。
少年背上的伤口还在缓慢地渗血，他以一种极不舒服的姿势蜷缩在角落的阴影里，一动不动，只有微弱的呼吸证明他还活着。
江临注意到他蜷缩时，肩背受伤部位的肌肉明显绷紧，显然这个姿势正压迫着伤口，带来持续的剧痛。
老张和眼镜男沉默地靠坐着，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花裙女神经质地啃着指甲，笼子里弥漫着死寂，浓重的铁锈味、汗臭味，混合着地上那桶散发着浓烈腥臊恶臭、微微搏动着的紫红色肉块散发出的**气息。
江临背靠着冰冷的栏杆滑坐在地，手脚的麻痹感还未完全消退，胃里阵阵绞痛，头晕眼花。极度的饥饿感像野兽的利齿，疯狂撕扯着他的理智。看着那桶“食物”，强烈的呕吐感再次翻涌。
指尖触碰到口袋里那个坚硬的、带着微凉触感的东西——那颗粉紫色的果子。
他几乎是颤抖着把它掏了出来。在昏光下，它半透明的表皮流转着微弱光泽，那股清新的甜香在此刻污浊的空气里，显得如此纯粹诱人。饥饿最终压倒了疑虑。他用力咽了口唾沫，用袖子内侧擦了擦光滑的果皮，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
咔嚓。
清脆的声响在死寂中格外清晰。果肉雪白，汁水丰盈，口感爽脆。一股极其熟悉、纯粹的甜味瞬间在口腔爆开——
这居然是苹果！
清冽甘美的汁液滑入火烧火燎的喉咙和干涸灼痛的胃袋，暂时缓解了干渴和绞痛，同时，一股微弱的暖意和力量感流向冰冷的四肢。
他忍不住满足地、低低地喟叹了一声。
就在这时，他感觉到一道视线。抬头看去，角落里的少年不知何时稍微动了动。
凌乱的黑发下，一只眼睛正透过缝隙，静静地望着他……或者说，望着他手中被咬了一口的果子。
那眼神里只有纯粹的好奇和深藏的疲惫麻木，没有索取，也没有嫉妒。
江临几乎没有犹豫，撑着还有些发软的腿站起来，走到少年身边蹲下，将咬了一口的果子递过去。
“给，你要不要尝尝？”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少年沉默了几秒。那只露出来的眼睛缓缓眨了一下，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然后，他轻轻摇了摇头，声音低哑得像是砂纸摩擦：
“我不要。”他看着江临，眼神平静无波，“……你喜欢吃这个吗？”
江临愣了一下，收回手，下意识又舔了舔嘴角残留的甘甜：“嗯，实在太饿了。味道…蛮好吃的，跟苹果的味道挺像。”他如实回答。
少年闻言，那只露出的眼睛似乎极淡地弯了一下，如同石子投入死水泛起的微弱涟漪，又迅速恢复死寂般的平静。
他喉咙艰难地滚动了一下，牵动着伤口，让他眉头微不可察地蹙紧，声音更轻，几乎只剩气音：
“……我可能，真的需要吃点东西了。”
他的目光，似乎不经意地、又无比明确地，扫过不远处那桶散发着恶臭的肉块。
江临立刻明白了，他看向那桶肉，胃里又是一阵翻江倒海般的恶心。
但少年虚弱的状态、苍白如纸的脸色，以及那因蜷缩而压迫着伤口的痛苦姿势，让他无法忽视对方的需求。
“好，等着。”他点头，毫不犹豫地起身，快步走到金属桶边。
强忍着令人作呕的气味和视觉冲击，屏住呼吸，用两根手指飞快地从那黏糊糊、搏动着的肉块中，捻起相对“完整”的一块。冰冷、滑腻、诡异的触感让他头皮阵阵发麻。
他迅速转身，回到少年身边，再次蹲下，将那块肉递到他面前。“给。”
少年看着递到眼前的肉块，又抬眼看了看江临。昏暗光线下，他那双失焦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难以解读的微光。
“……谢谢，”他的声音很低，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微颤，仿佛用尽了力气，“…你人真好。”
他没有立刻接，而是挣扎着想坐直一点，试图减轻对背伤的压迫。这个动作立刻牵动了背后的伤口，疼得他闷哼一声，额角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脸色比之前更加惨白。
江临下意识想伸手扶住他的肩膀或手臂，但手伸到一半又顿住了——他看到了少年眼中一闪而过的难堪和抗拒。
少年摆摆手，示意不用。他咬着下唇，几乎是屏着呼吸，一点一点地、极其缓慢地调整好姿势，让受伤的背部稍微离开冰冷的栏杆，找到一个相对不那么痛苦的支撑点。
这个过程耗尽了他仅存的气力。做完这一切，他才伸出沾着血污和尘土的手，微微颤抖着，接过了那块令人作呕的肉。
他没有看江临，也没有看手里的肉，默默地、艰难地侧过身，再次用背对着江临的方向。
这个动作或许是为了进食的**，也可能是为了掩饰那份在帮助者面前啃食如此“食物”的强烈屈辱感。
他微微弓起的脊背线条绷得死紧，似乎在无声地诉说着他的难堪。
对此，江临完全理解。
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靠回自己这边的栏杆，留给他绝对的空间和尊严。他小口咬着自己剩下的果子，甘甜的汁水此刻尝起来却带着一丝苦涩。
黑暗中，传来极其细微、压抑的咀嚼声。每一次咀嚼都伴随着少年因吞咽而发出的、极力克制却仍无法完全压抑的、短促而痛苦的抽气声。那声音细微，却像针一样扎在江临的耳膜上。
他想象着那块冰冷滑腻、散发着恶臭的肉块在少年口中被艰难碾碎、咽下的过程，胃里又是一阵翻搅。他强迫自己移开目光，盯着对面冰冷的铁栏，喉结上下滚动，努力压下那股不适。
时间在压抑的寂静和这令人心碎的细微声响中缓慢流逝。
过了好一会儿，咀嚼声终于停了。少年依旧背对着他，肩膀微微起伏，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似乎在努力平复因吞咽和疼痛带来的剧烈喘息。
然后，他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身体彻底软倒下去，重新蜷缩起来，脸深深埋进臂弯，留下一个沉默、脆弱、仿佛被彻底击垮的背影。
江临也吃完了最后一点果子，感受着那微弱的暖意在冰冷的四肢百骸间艰难流淌。笼子里只剩下其他人压抑的呼吸声和花裙女啃指甲的细碎“咔哒”声。
沉重的疲惫如同冰冷的潮水般汹涌而来，瞬间淹没了江临。他靠着冰冷的栏杆，缓缓闭上了眼睛，只想短暂地逃离这令人窒息的现实。
他没能注意到的是，在笼子外更深沉的、光线几乎无法触及的阴影边缘，一个佝偻着背、皮肤如同干枯树皮、长着巨大昆虫复眼的“饲养员”，如同融入了黑暗的雕塑，正悄无声息地站在那里。它手里拿着一个骨头和皮革制成的粗糙记录板，刻满扭曲怪诞的符号。
它那只巨大的复眼，一眨不眨地、精准地聚焦在江临身上。冰冷的视线如同探针，扫过他残留果渍的嘴角，扫过他因疲惫而起伏的肩膀，最后，定格在他刚刚帮助过少年的、那只手上。
然后，它伸出细长、关节扭曲如同枯枝般的手指，指端是尖锐的黑色指甲。它用这根指甲，在记录板某个特定的、形似扭曲果实的符号下方，极其缓慢、极其用力地，划下了一道深深的、新鲜的刻痕。
“哒。”
指甲划过骨板的细微声响，在绝对的死寂中清晰得令人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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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进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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