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临蜷缩在远离笼栏的角落,抱着膝盖,意识在疲惫与果子的微弱暖意间沉浮,睡不安稳。
突然,半梦半醒间,一种冰凉、硬质的触感,带着令人不适的黏腻感,一下一下地,戳在他的脚踝上!与之一起的,还有细碎、尖利的“吱吱”声,以及黑暗中压抑不住的、古怪又顽劣的窃笑。
这不是梦!
江临猛地睁眼,连日积压的烦躁和郁气瞬间被点燃,带着被冒犯的怒意,狠狠看向笼栏外。
笼栏外侧,一只灰白色鼻涕虫般的小怪物,正用它那沾满粘液的细长树枝,准备再次戳来!
细小的复眼里闪烁着纯粹的恶作剧式的嘲弄,“叽叽”作响。
江临下意识往后缩了缩脚,那小东西却像是得了趣,扭动着黏糊糊的身体,树枝执着地追着他缩回的位置戳刺过来!
连日积压的恐惧、屈辱、无力感……所有阴暗的情绪仿佛找到了一个微小的宣泄口,烦躁和被打扰的怒意瞬间腾起!
“滚开!”江临哑声低吼,饱含攻击性的目光如刀,直直刺向那双复眼!
时间凝固半秒。
“叽——!!!”
一声凄厉到变形的、充满极致恐怖的尖啸刺破死寂!小怪物的身体如软泥般铺开、剧烈抽搐,分泌出大量粘液,细棍“啪嗒”掉落!
它瘫在原地,开始发出警报般撕心裂肺的尖啸。
花裙女猛的坐起,惊恐四望;眼镜男扶正眼镜,眼神锐利地扫视过来;老张虽然闭着眼,但放在膝盖上的手,食指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笼外远处,沉重的脚步声快速接近。
那脚步声急促而有力,每一步都带着地面微颤,显然是之前听到过的、那种大型凶恶怪物。它被小怪物的尖啸吸引而来,速度极快,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仿佛下一秒就会冲入这片区域。
然而,就在小怪物连滚带爬、疯狂扭动身体逃离后几秒,那沉重的脚步声却在不远处——大概距离笼子五六步的地方——突兀地停了下来。
没有愤怒的咆哮,没有进一步靠近的意图,甚至连那粗重的、仿佛烟囱般的呼吸声都短暂地停顿了一下,只有粘稠液体滴落地面的轻微滴答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那巨大的阴影在远处黑暗中凝固了片刻,巨大的复眼似乎朝小怪物逃离的方向扫了一眼,又似乎漠然地瞥过囚笼的方向,随即,伴随着一声沉闷、意义不明的低哼,沉重的脚步声再次响起,却是向着远离笼子的方向,渐行渐远。
它没有去追查小怪物遭遇了什么,更没有靠近囚笼表示任何形式的安抚或干涉,仿佛那刺耳的警报和同伴的恐惧痕迹,只是一件不值得费心、甚至需要避而远之的琐事。
小怪物似乎终于找回一丝力气,呜咽着“叽…叽…”,疯狂扭动瘫软的身体,在粘液里连滚带爬,狼狈不堪地逃入黑暗,留下一条湿漉漉、反光的恐惧痕迹。
笼内的死寂,比之前更沉重。
只有江临粗重的喘息和狂跳的心跳声。
他愣愣看着怪物消失的方向,又低头看自己下意识攥紧、微微颤抖的拳头。
脚踝还残留着被戳刺的冰冷感和那点恶心的黏腻。
刚才……发生了什么?
那怪物……为什么会那样?
它为什么会逃?
那个大型怪物,为什么只停在几步之外,却不过来?为什么对同伴的惨叫无动于衷?为什么……仿佛在忌惮着什么,不肯真正靠近这看似脆弱的囚笼?
一个冰冷又灼热的念头不自觉浮现——
难道它们……都在害怕吗?
“对…对不起,”江临声音干涩颤抖,以为是自己吵醒了大家,看向其他人,“我……我不是故意的,它……”
“下次用这个。”
平静沙哑的声音打断他。
江临看去,少年已然坐起,脸色苍白但精神稍好。
他手里拿着一截东西——那是块相对粗壮、一端带尖锐断茬的骨头,显然是之前啃肉剩下的。
他没看江临,低头专注地把玩骨头。手腕微动,骨头在他指间流畅地抛接、旋转,动作稳定,带着一丝与他虚弱不符的……戾气。
昏光下,白森森的骨头反射冷光。
“啪。”他稳稳接住,尖端朝外,这才抬眼看向江临,眼神平静无波。
“那个位置,用手打不到,就用这个。”他顿了顿,“……如果你打不准,或者它离太近,我可以帮你。”
说完,他撑着地面,费力挪动身体,在离江临一臂距离的地方停下。
脱下破烂外套铺在地上,坐上去,侧靠笼栏,动作自然。
做完,他再次看向江临,嘴角微不可察地牵动,像在问:可以吗?
江临看着他把玩骨头、铺“座位”,再对上那双平静询问的眼。心中的惊惧和荒谬感,竟被一丝哭笑不得冲淡。
这算什么?反击骚扰教学?还带武器技术支持?
“……行。”江临紧绷的神经稍松,嘴角扯出无奈荒诞的弧度,“如果有下次。”
少年脸上那点表情似乎清晰了些,近乎浅笑。他不再说话,低头继续把玩骨头。
江临重新蜷缩闭眼,试图入睡,但脑子异常清醒,反复回放小怪物瘫软抽搐的画面和那个心惊的猜想。
旁边传来少年压得极低、带鼻音的抱怨:“啧,哥你这边还好点,那边……”
他朝花裙女和老张方向努嘴,“一股子陈年老霉混着……嗯,反正难闻死了。”
语气嫌弃又带点少年人特有的直白。
江临闭着眼,嘴角又弯了一下,这少年在这种情形下,还有心思嫌弃味道?
有点让人无语又莫名有点……?
有点什么呢?
念头刚闪过,便被更深的疲惫淹没,他没回应,在少年抱怨的背景音里,意识模糊。
不知多久,饲养时间到了。
“哐啷啷——”
金属摩擦声和沉重脚步。
佝偻着背、皮肤如枯树皮一般粗糙、长着巨大昆虫复眼的饲养员,拖来散发着浓烈腥臊恶臭的金属桶。
它用长钩拉开小门,将长钩伸进小门,用力将那桶令人作呕的、搏动着的紫红肉块“哐当”一声粗暴地捅了进来。
江临第一次仔细观察它的一举一动,果不其然,这庞大怪物的动作带着明显的疏离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
一时间,浓烈的腐臭瞬间充斥笼内。
然而,它没有立刻离开。
在笼内众人麻木或警惕的目光下,它慢吞吞从腰间皮囊摸索,掏出两个东西。
那是表皮粗糙、黄绿色的果子。
江临在看到它的瞬间,突然愣住。
这不是橘子吗?
这两个干瘪、表皮带着些微粗糙颗粒的黄绿色水果,在经历了腐肉、粘液和无处不在的腥臊恶臭后,在早已认定自己将与一切属于正常人类世界的食物彻底隔绝之后,这两个再普通不过的橘子,此刻简直像从另一个失落的时空里坠落的珍宝,带着一种近乎虚幻的、令人心脏骤停的熟悉感。
江临甚至能回忆起指尖触碰到橘子皮时那种微凉的、略带粗糙的质感,能想象出剥开时那股清冽微酸的香气冲破白色橘络的瞬间。
这种最平凡的水果,此刻却像一把冰冷的钥匙,猛地捅开了记忆的闸门,也狠狠撞击着他几乎被非人环境碾碎的认知——
原来……原来这里竟然还能出现这种东西?
它依旧没有靠近笼栏,只是用细长扭曲的手指,捏着果蒂,将两个果子并排放在了距离笼栏足有半步远的地面上,仿佛那道锈迹斑斑的铁栏是不可逾越的雷池。
然后,它抬起巨大的复眼,冰冷的目光在笼内所有人身上缓缓扫过,那目光复杂,混杂着警惕、探究,甚至一丝……评估?
最后,它无声无息退入阴影消失。
笼内死寂,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笼外那两步之遥的黄绿果子上,又微妙地扫过彼此。
这额外的“优待”出现得突兀,放置的位置也充满距离感。
老张盯着果子,又扫了眼笼栏,眉头紧锁,愁苦更深;花裙女停止啃指甲,眼神在果子和笼栏间游移,带着茫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眼镜男推眼镜,镜片后目光闪烁,似在分析这反常举动背后的规则。
这些人居然都不敢动。
少年也看着果子,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侧头看向江临:
“哥,他们放这么远,是故意的吧?”
江临皱起眉,这一切都有点不太对劲。
果子放置的位置刻意保持距离……饲养员扫视的是整个笼子……那警惕的眼神和持钩的动作……
这不像是对他个人的特殊优待!更像是一种……试探?
或者是一种对“笼中物”整体反应的观察?
联系到昨晚小怪物那堪称恐惧的表现,以及眼前这刻意保持的距离……
一个大胆得让他战栗的念头越来越清晰:那道铁栏隔开的,不仅是囚禁,或许还有更深层的畏惧?
江临深吸一口气,压下惊涛骇浪,目光缓缓扫过笼内沉默的众人,最后,牢牢钉在角落里那个对一切漠不关心的老张身上。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回荡在压抑空气中,带着破釜沉舟的质问:
“张叔……”江临盯着他,一字一句问道,“外面那些东西……它们是不是……在怕我们?”
他特意加重了“我们”二字。
老张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他放在膝盖上的那只手,之前抽搐过的食指,似乎又极其轻微地弹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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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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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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