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忍无可忍的抽出蟒皮剑对准妇人心口,那妇人凌空一脚踹上女将军的后背,女将军高大的身躯就踉跄着朝定羽撞过来。
定羽一个侧身躲过,反手去拉乐正将军的胳膊,谁知女将军软塌塌的胸膛就扑向地上那堆尸体。
难民尸体里温热的血溅到女将军的银白铠甲上、脸上、发上,像一滴滴血泪滚落到她按在血泊的手臂上。
来不及扶人,定羽追上妇人抬剑就刺。
妇人灵活躲闪,就往难民堆里扎。
一身是血的乐正阵秋按着难民尸体慢腾腾地爬起来,即便双手沾满鲜血也没能击碎她眼眸里的寒冰。
她每走一步就喘一口气,看王叔平安无事,才转向那个连连躲闪着壮硕妇人烈风斧刃的灵动背影。
从背后看去,此人鬓发束着银冠,蓝边黑底的外袍看着有些眼熟,腰上系着银牌,尤其袖口上那一圈红丝如手镯的镶边,最是惹眼。
她想起来了,这是天亘国捕头固有的行头,以京城京兆府的金冠束发为首,州衙的银冠次之,县衙的铜冠级别最低。
他们随身佩戴的腰牌也是依照金银铜的材质来彰显级别,更是身份地位的象征。
而那红“手镯”也是如此,京兆的捕头袖口镶黄,州衙缀红,到了县衙就是点绿了。
以上这些身份标志对应的低级别的捕快也有,但束发的冠要窄三分,腰牌也要细短二分,袖口上走的则是单线。
如此说来,刚才救她一命的人是个州衙的捕头。
她是被圣令逼来,那这个捕头又是为何而来?
刚才那惊险一幕让她不禁摸一把被斧头划过的脖颈。
指腹下是一块翘起的皮,不疼,也没有黏腻感,可见这个捕头行动极快,不然那斧头轻则伤及她的筋脉,重则将切断她的头颅。
乐正阵秋镇守边境多年,好歹也是个身经百战的将军,战场上闯过无数凶险,今日却差点交代在这个壮妇手中。
难道是因为被关在狱中一年之久,才导致她的反应不如从前那般迅捷了?
四肢酸软无力的她自我反思的空隙还不忘目不转睛的盯着焦灼打斗的两个人。
壮硕阔脸妇人拎起巨斧挥动雷电之势对着那捕头斜劈而下。
捕头身形轻转,蟒皮软剑自手中如银蛇般倏然弯曲,贴着斧刃“嗞”的一声滑过。
妇人再次举斧来劈,软剑已似毒蛇吐信弹向其手,以吞咬之势噬其手腕。
饶是妇人急急回斧格挡也晚了一步,那软剑绕上其腕,缠着斧柄顺势而上“唰”地反削其指!
妇人惊骇收斧就退,只觉手中斧柄微微颤动,不由低头查看,掌心之中那坚硬如铁的木斧手柄上婉如蚰蜒般的裂痕直爬向她的虎口。
再看那薄如蝉翼的蟒皮软剑,在捕快手中只是微微颤动,剑身轻闪之下犹若寒光深谭。
这剑静若羔羊,动若虎豹,妇人又惊又怒,双目死死盯着手中斧柄上那触目惊心的裂痕,心头寒意陡升。
只是面前的捕头对斧柄裂痕这个结果不是很满意,还略有遗憾的抿抿唇角,又饶有兴致的鼓动妇人再战一场。
“刚才还没好好打,这位假难民,咱们再战一局如何?”
妇人又不傻,刚才这人随便一出手就损伤了她的玄铁斧柄,震的她手臂到这会儿还麻着,若再来一场,裂纹的就不是斧柄而是她的手臂了。
捕头也不催促,因为在捕头停手之际,早就跃跃欲试的官兵们趁机一股脑地朝妇人涌了过去。
捕头则退身至外,静静观看。
乐正阵秋寻到机会上前,近距离之下才看清这捕头的庐山真面目。
此人眉宇一字排开,似描摹精心打扮,一双夜明珠的眼睛里盛着清澈,秀挺的鼻梁下是半抿半翘的戏谑。
俊秀的脸与他的肩头齐平,身材不胖不瘦的恰到好处。
那人此时正负手而立,昂首望向官兵围堵的妇人处,嘴角微微上扬。
乐正阵秋郑重拱手朝人致谢,“在下乐正阵秋,谢过捕头大人的救命之恩!”她弯腰深深一躬,以示真挚感谢之意。
转眸之间,捕头刚才的清澈眸光浑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噙了轻蔑意味的讥讽。
乐正阵秋不明所以,这人她是初次相见,可这会儿怎么看怎么都觉得这个捕头眼睛里射出来的是鄙视之色。
“敢问捕头尊姓大名,今日救命之恩他日定当还报!”
“叫我贯丘捕头就行,”定羽上下扫视一眼女将军身上的血迹,啧啧叹息,“报恩?一遇见事就上前求死,也不知你能不能活到我需要你报恩的时候!”
“……”这夹刺的话,让乐正阵秋一时语噎。
恰在此时包嘉参和宁去非带着捕快队伍跟上来,前者指向官道的树荫,“头儿,官道有动静。”
“我也听见了。”宁去非跟着道。
“嗯?”定羽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除了草和树荫什么也没有。
虽然她什么都没看见,但定羽发现守在官道的官兵们脸色开始变得不安起来。
同样,距她两步之远的乐正阵秋也发现了不对劲之处。
官兵们身后的那棵参天大树不知何时开始一点点从中间裂开,三个喘息之后“咔嚓”一声巨响,树干整个爆炸开来。
树干碎屑划破无数官兵的铠甲,还有几个不走运的被木屑割破喉咙、刺中眉心、插进胸口等等的官兵们直挺挺的倒下去,压在难民的尸体上。
封锁官道的铁链被炸碎,难民们看到生的希望,一个个铆足劲的争先往前冲,陷入震惊中的官兵来不及躲避,命丧在难民脚下者十之有三。
甄留过傻眼了,这些暴民把他的官兵践踏的鼻青脸肿,最后一个不落的全部冲进官道里去。
那个带队官兵抹把鼻血,连滚带爬地挪到督军跟前,战战兢兢问:“甄督军,这下可怎么办?”
这些暴民发起疯来不是一般的可怕,甄留过心有余悸的偏头望向乐正阵秋这个分量十足的护盾,心中稍安,“天塌了,不是还有乐正将军顶着嘛,你慌什么!”
见难民们终于冲出一条生路,乐正阵秋悄悄松一口气,但甄留过这不掖不藏的话,让她心头陡然一惊:这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哪是让来她戴罪立功,分明就是来顶锅的!
她面有不悦的转向脸色有些发白的贯丘捕头,扬声问:“贯丘捕头,你不舒服吗,怎么看着脸色这么苍白?”
腿软到有些发抖的贯丘定羽万万没想到前一刻还处在软弱无助的百姓,下一瞬就强悍到如狼似虎硬生生踏过官兵的身体闯进了官道。
“咳咳,”她轻咳一声掩饰内心无可名状的慌张,“我没事。”
官道没守住,就相当于抗旨不遵,定羽想也没想就回她一句,“乐正将军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言罢,她冲包嘉参和宁去非以及其余三十个捕快招招手,大步迈向豁口的官道。
乐正阵秋抬脚就要跟上,被架开两只胳膊的甄留过拦住去路。
“所有官兵听令,立即兵分三路,一路由轻伤者去刺史处求援并送重伤者回去,二路跟随本督军和乐正将军进官道,三路继续封锁官道等待援军。”
除去轻重伤者,官兵总数还有八百余人,四百人进官道,其余守在原地。
下令之后,甄留过收拢双臂让开道,客客气气的做了个请的手势,“乐正将军请!”
督军的职能不小,不仅可以监督乐正阵秋这个将军还能取代她发号施令。
在大臣济济的朝堂,有才华无处伸展的甄留过日日头顶阴云,郁郁不得志,今日他总算是扬眉吐气了一回,心情好到飞。
有人心情好,就有人心情不好,比如此刻盯着脚下乱糟糟杂草的官兵们。
他们是奉命来封锁官道的,没有义务陪着新来的督军进入官道瞎胡闹,但他们的头儿不发话,他们就只能跟着。
走在最后一排的一个管兵撇嘴抱怨,“干啥要追着暴民进去,只要我们把浔羽官道段入出口一并封死,让暴民们自生自灭,岂不省力气!”
另一个剜眼带队入官道的督军昂首阔步的背影愤愤不平,“一个督军而已,还真把自己当根葱了,有人家乐正将军在,他算个屁!”
前排的官兵也加入进来,“就是就是,我听说朝堂那些大官们一说来官道,就个个能躲多远就躲多远,他这个傻帽还一股脑的往前毛遂自荐,还自以为自己有多聪明,到最后能活着回去都算他走了狗屎运!”
那个接,“他活不活的无所谓,到时候别连累我们就成!”
又一个担忧不已,“哎!你们说刚才我们杀了他们那么多难民,咱就这么盲目的跟进去,那闯进去的难民可是有上千个,我们现在就只有四百人,这万一要是打起来………”
四百对一千,虽然官兵手里有刀,但心里还是有些没底,毕竟那些难民疯狂起来可是踩死踩伤了他们二百多号的官兵兄弟呐!
忧心忡忡的可不止官兵们,走在队伍最前面的乐正阵秋越往官道里面走就越是眉头紧皱。
官道上原本茂密的绿如今一片狼狈,地上的杂草被践踏成泥,一些小树被折断匍匐在地。
那些腰粗的大树也被剥了皮肉,空气中满是青草和树皮汁液混杂的青腥气。
男民们不见踪迹,只留下一地狼藉。
哎!她轻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官道此情此景要是让皇帝陛下看见,怕是要拔剑杀人了!
她得尽快安置好难民才行。
走着走着,她远远就发现前面有一队人,那队人中她一眼就看见了那个双臂环胸的贯丘捕头。
贯丘捕头朝她这边扫了一眼,就蹲下身去,不知在地上找些什么。
待她走近,地上只有厚厚堆积的干树叶,他在找什么?
还未等她问出口,就见树叶下伸出一只稚嫩的小手,接着树叶纷飞,一个穿着大红肚兜的七八岁男孩就活脱脱的出现在众人跟前。
“这是谁家父母这么粗心大意,把孩子都给忘了?”拍掉肩膀上的干树叶,包嘉参动了恻隐之心,伸手要抱那男孩。
男孩儿怕生的躲到乐正阵秋身后,不肯出来。
踢开脚上的树叶,宁去非开了句不合时宜的玩笑,“难不成这是乐正将军的孩子?”
甄留过像是听到什么骇人听闻的消息,怀疑的眸子“飕”的射到男孩儿身上。
贯丘定羽看看男孩的眉目跟乐正阵秋还真有几分想象。
“本将军尚未婚嫁,又何来的孩子?”乐正阵秋解释一句,也不恼,转头看男孩儿,“你叫什么名字,是不是和父母走散了?”
男孩儿眨巴着肉肉的眼皮,软萌萌的嘟起小嘴,小手抓上银光闪闪的铠甲,“娘亲,你带我去找父亲吧。”
小男孩儿的声音不小,连地上的树叶都跟着颤了颤。
乐正阵秋闻言一怔,蹲下身子细细打量这个男孩,男孩天真的笑脸随着她蹲下来的动作点点跨下,小手顺势探向她左肩头的铠甲,轻轻一扯,就撕掉一块铠甲。
事情转变过快,饶是乐正阵秋本人也没反应过来,等她发觉不对劲时,男孩儿的脚掌已踹上她的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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