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官道上她见过会飞的虫子不多,除了蚊子苍蝇外,最多的就属蜉蝣了。
是蜉蝣?
可那年幼的蜉蝣群不都往回飞了吗?
是这只落了单迷了路也说不定,她想。
“发现什么了?”
她正观的全神贯注,听到身后走近的声音,这声音孱弱中又透着一丝刚强,不用看她就知道是那个女将军。
“是蜉蝣!”她回一句,目光一直牢牢的锁在白色稚嫩的蜉蝣身上。
那只蜉蝣抬起的小脑袋一点点低下去,趴在绿桃上开始啃起来。
蜉蝣吃桃?
还是青涩的桃……
在定羽瞠目结舌之际,小小的白蜉蝣骤然变的比青桃还大上一倍,下一瞬,蜉蝣那白雪亮亮的盈盈身躯从头到脚都被黑色点点吞噬殆尽了。
白蜉蝣倏地变成黑蜉蝣,这是定羽眼眶发黑前看到的最后一幕。
泼天的困意像是翻滚的海浪,一波一波的席卷着她,直到将她拖进“深海”。
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见,耳边也是静悄悄的,她张开嘴呼救一点儿声音也发不出来。
这是怎么回事?
五个呼吸之后,她眼前猛然一亮, 就看到一根近在咫尺的比大腿还粗的漆黑房梁。
房梁上搭着一条垂到肩膀的大红绸缎绳子,绳子两头系在一起,并且系的还是死扣。
脚下晃晃荡荡的,她低头一看,是一把高高的四四方方的木头色凳子,凳子看起来年岁有点久远,四个腿都有裂开的痕迹,并且绑了绳子。
她这是在哪儿?
难道是做梦了?
可是她家里根本就没有这样的破凳子呀,她怎么会梦到这种奇怪的场景?
“吱呀”一声,她看去,这声音是那扇发黑的木门传过来的,门只是响了一声并没有被打开,但有风从宽大的门缝里挤进来,冷的她一个瑟缩。
她看向四周,身后是黑乎乎的墙头还有灶台、案板、大水瓮以及锅碗瓢盆。
目前她唯一能确定的就是——这是一个厨房!
看自己这架势,该不会是想不开在黑漆麻黑的厨房上吊吧?
上吊是彻底逃避而不是解决问题,更不是她的处事风格,再说了她活的好好的,为啥要寻死?
她抬脚要从板凳上下来,脚却不听她的使唤,就这么定在板凳上一动不动。
“吱吱呀呀”门再次响起来,直到“咣当”一声门被推开,一个灰衣人影低头走进来。
站在凳子上的定羽看不清来人面貌,只能看到那人被风吹乱的头顶,她正想瞧瞧来人是谁,就觉后背被人用力推了一把。
身子前趴,脖子毫不意外的套进了大红绳圈里,她那该死的脚慌张乱蹬,踢倒了那个唯一支撑她的破凳子。
这不听话的脚,刚才不是还动不了?
现在怎么能动了?
可你该动的时候不动,不该动的时候别瞎动呀?
脖颈被绳子嘞的快要窒息,定羽的喉咙都快要被嘞骨折了,再不呼吸,她就要玩完了。
那个进来的灰衣人像是一个只会喘气的摆设,视她的生死不见,仍旧立在地上纹丝不动。
定羽绝望了,这人见死不救,就该遭雷劈!
老天爷,她还不想死,她还要找兄长,还要给父母养老送终呢!
老天像是听到了她无声的呼救,“咔嚓”一道紫雷自房顶垂直劈下,把她头顶的黑房梁生生劈成了两截。
这道救命的紫雷电闪的她两眼发黑,两耳轰鸣。
那根红绸绳跟着她一起坠下来,牢牢地套在脖颈上,像是一个红项圈。
摔死总比吊死好,她庆幸着安慰自己。
然预想的钝痛感并没有来临,意外的是接住她的不是硬邦邦的土地,而是一个宽大又结实的怀抱。
刚才真是吓死她了,到现在她的喉咙还有些充血的臃肿感。
安全着地之后,她感激地看向接住她的人。
原来是个高大威猛的男子,一身灰衣趁的他身材挺拔修长……
等等,灰衣?
是那个见死不救的人救了她!
男女授受不亲,她挣扎着从他的怀抱挣脱,双脚沾地后,她后知后觉往墙边挪了一步,脸颊生出像是映了晚霞一样的红晕。
偷偷瞅他一眼,她发现这人长的剑眉星目的,比她万里挑一的兄长还要俊逸英气的多。
这长相,陌生又有点熟悉的感觉,怎么看怎么像在哪里见过……
应该是最近才认识的吧,不然不会有这种半生不熟的感觉。
会不会是兄长手下的那些捕快们?
她摇头否定这个猜测,那些捕快们她最熟悉了,因为兄长经常带他的兄弟们回家蹭吃蹭喝,她家的门槛都快被他们给踏平了。
有没有可能是那群官兵?
她之前刻意留心观察过,那些官兵们面容严肃刻板,仿佛一个个只会执行命令的傀儡,定然不会多管闲事来救她的。
那么她刚认识的人中,剩下的就是……乐正阵秋那个女将军了?
不可能吧?
莫非女将军像她一样有一个孪生哥哥?
“羽儿,刚才真是吓死我了,你没事吧?”
他出口的声音怎么也这么熟悉?
莫不是女将军和她哥共用一个磁性的嗓子?
巧合是不是多了点……
刚才他叫自己羽儿,也太亲密了吧!
男子两手无奈摊开,怒气未消的神情被他勉强压制住并挤出一抹苦笑,“我只是想纳个妾而已,你就吵着闹着寻死觅活的,我纳妾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不能生养,怕你被人指指点点的戳脊梁骨吗?”
他纳妾,她寻死觅活?
切!不可能!
因为她根本就没成过亲!
挠挠一团浆糊的脑袋,越想越觉莫名其妙,定羽退到墙边,一双修长的手就追着她伸来,她下意识躲开。
瞧她躲闪的样子,他又好气又好笑的重重叹了口气,出口的话还带着为你好的善意,“其实,我纳个妾,也是帮你减轻负担……”
哎呦,这话听着比被雷劈了还醒神,定羽环顾四周,乍然惊醒,她不会是在做梦吧?
她可是一个连婚都没成过的清清白白的小姑娘呢!
怎么可能做这种自取其辱的梦!
在她恍神的时候,门外响起一道泼天的惊呼,“嘿!乐正定羽,你长出息了是不是,我儿子要纳个妾为我们贯丘家开枝散叶,你倒好,整天的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存心让我们贯丘家绝后是不是?”
咦?这个壮硕妇人又是谁?骂人就骂人怎么还把姓氏给她改了?
她刚要开口询问,就被那男子给护在身后,“娘,你也别怪羽儿,是我不好,没有征求她的同意。”
“还征求她的同意?她不同意你纳妾这事,她怎么就没有征求过为娘我的同意呐!”
鬓发有点点泛白的妇人掐着腰,卯着劲大吼,“儿子,你听娘的,明天你就把那小妾给我接家里来,娘要抱孙子!”
怪了,这个壮妇人看着很是眼熟,到底在哪里见过?
“这……”男人犹豫了,似乎觉得亲娘的话有点诱人。
从两人的对话中,定羽听明白了,也回忆起来梦里面自己的身份。
在梦里她真的是这个男人的妻子,面前这个掐腰的妇人正是她的婆婆。
这是梦,梦里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定羽时刻提醒自己不必在意。
她干脆抱着看热闹的闲心来观赏这对母子演的拙劣戏码。
妇人见儿媳无动于衷,一屁股坐在地上,鬼哭狼嚎,“我们贯丘家可就这一根独苗苗,我这个当奶奶的就想在我闭眼之前能抱上个大孙子,也好告诉列祖列宗咱们贯丘家后继有人了,就因为你这个妒妇,百般阻拦,害得我老婆子头发都白了也没能抱上孙子呦!”
男人夹在中间左右不是。
定羽撇嘴,虽然这男人长的有几分姿色,但这么没有主见的空壳男子,她平时看都懒得看一眼。
梦里的她眼光也太差了,怎么会嫁给这种人,她鄙视这个男人,鄙视这个坏婆婆,更鄙视自己的眼光。
算了,家长里短的戏码在这人世间无时无刻不在上演,哪里又有什么可看的,还不如去看看外边的景致。
这一次,那双手好像感应到她的心里所想,不用指令就帮她推开了跟前的宽大身躯。
那腿也走的溜,径自绕过妇人,迈出发黑的木头门槛,嘴还不受控制的丢下一句狠话,“哼!想要纳妾,就把和离书送到我家去!”
壮妇人这下傻眼了,这个儿媳妇家里富贵,要是和离了,上哪里再找一个往家里倒贴的女子去。
钱和孙子孰轻孰重,老妇人再三权衡着利弊,没钱儿子可以再挣,没孙子她可咋活呦!
等添了孙子之后花销必然大,要是不和离,这个有钱的儿媳还能帮衬些,儿子也就没那么累,她也不用再跟着过苦哈哈的日子。
这么一琢磨,她是越算越高兴,心中有了盘算,就有了底气,她双手掐腰大嗓门穿透半条街,“想要和离书,没门!”
转念之间,她又退一步想,万一儿媳铁了心要和离,那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人走了钱必须留下,“除非你拿五百两来换!”
这声如雷震的吼声,怎么跟官道前持斧砍杀女将军的假难民如出一辙的彪悍?
是了,就是她!
定羽下意识地看向妇人腰间,那原本斜挎的大斧头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块长了点点黄斑的白色手巾。
壮妇人只动口不动手,可不像官道前那个雷厉风行的彪悍妇人的风格。
她把思绪转到梦境中来,口中重复着妇人口中的话,“五百两?”
这母子俩外加那个没进门的小妾,把他们三个打包全都卖了最多也就值个十几两吧。
还五百两?这梦里的婆婆真是想钱想疯了!
阵秋?这熟悉的名字让定羽头皮一紧。
天呐!刚才那个男人竟然不是女将军的孪生哥哥!
贯丘阵秋?乐正定羽?
这交换姓氏之后的名字怎么听着这么别扭。
她是女子,女将军也是一个女子,两人本就同为女子,但在梦里那个女将军怎么就转性成一个男人了?
这点真真的膈应人!
你转性就转性呗,怎么还成了她的丈夫?
这就太为难人了!
老天,到底是个什么乱搭乱配的怪梦啊?
定羽感觉自己的神经都要错乱了!
她想醒来,迫切的想要醒来。
怎么才能醒来?
先跑出去试试……
定羽双脚总算是服从了内心的意愿,像是长了翅膀,几个纵越就把身后追着的人给甩了一条街。
她三拐两拐的就来到一座气派的府院,那门匾上镶嵌着三个金光闪闪的楷书大字——将军府。
将军府门口有四个守卫,其中一个膀大腰圆又眼尖的看过来,“唰”地拔开大刀气势汹汹的迈开大步就朝她奔来。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