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几天,鸣雎一直泡在图书馆里用功。妈妈希望她考第一,她就要次次抢到第一才行。
年级第一会是她的。
妈妈的病也会好的。
只是这几天祁载阳一直没来上学,她刷题间隙总会有些担心。
还好,祁载阳虽然没来学校,却会每天给她发几张小猫的照片,向她报平安。
小猫的身体越来越好了,已经能站起来走路,还能玩球。
鸣雎隔着屏幕摸了摸小猫,问他:【她没事真好,你呢?你为什么一直没来?】
祁载阳:【身体有些不舒服,休息几天就好。】
鸣雎:【是过敏吗?老师说你猫毛过敏……】
祁载阳:【假的,别听老师乱说,和你没关系。】
他虽然这么说,鸣雎却一点都不信。
怎么能是和她没关系呢。
如果祁载阳不是猫毛过敏,就算不会开玩笑,也会说和小猫没关系吧。
可他说的是:和你没关系。
明显是安慰了。
鸣雎抿了抿唇,不知该说什么。最后同他说:【那你要照顾好身体,还等着你回来和我比赛谁做题快呢。】
夕暮渐消,天空铺满深蓝,一两颗星星挂上西边的天空。
祁载阳过了一会儿,才回她消息:【你要看看她吗?小猫。】
鸣雎思索了一会儿,她挺想去看看的,可又担心自己的时间不够用。
她想要争分夺秒的学习,总是有些焦虑了。
她抿唇笑了下,同祁载阳提起动员大会的事。
祁载阳:【老师和我说过,我身体还行,能赶上。】
鸣雎顿了下,试探问道:【你父母要来吗?】
这句话石沉大海,祁载阳再没回音。
他没回音就算了,鸣雎埋头继续刷自己的题。
天色渐渐黑了。
同学们一个个起身离开,偌大的图书馆愈发寂寥空旷。
顶天立地的书架排布如山,窗外有树影摇动,一阵风掠过,送来一点幽淡的冷香。
书页覆上一道人影,有人停步在她桌前。
鸣雎抬起头。
祁载阳身后照耀着雪白的灯光,光为他勾勒出一圈光晕。
鸣雎惊讶极了:“你怎么在?”
祁载阳拉过前排的座椅,他正对着她坐下,手臂搭上椅背,对着她晃了晃手里的书。
《窄门》。
他轻笑道:“我来借本书。”
鸣雎盯着他手中的书,笔下一顿,忽然就趴在桌上。
她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突然特别难过,非常难过。
是什么?为什么?
她捕捉不住那种感觉。
悲伤的情绪从心头溜过,像一尾鱼,在心海上拉出一条纤细的银线般的波涛。心海涟漪不休,那尾鱼却潜入海底。
她无从寻觅因由。
她伏在桌上,脸上却还是笑的。她轻笑着,背诵出书里的那段名句:“你们要努力进窄门,因为宽门和阔路引向沉沦,进去的人很多;然而窄门和狭道却通向永生,只有少数人能找到。①”
要进窄门。
不要沉沦。
她想起来了,她明白了。
因为这句话出现在那段告解中,出现在那女子同他人私奔后。主角的舅妈抛夫弃女,同他人嬉戏欢乐,留给她的孩子以无边的痛苦。
原来是……她一直在恨着。
她恨父亲沉沦**,抛妻弃女,留给她和母亲以巨大的痛楚。
疯了的母亲,罪恶的孩子,可憎的父亲,破碎的家庭……
她的窄门在哪里?
鸣雎闭了闭眼睛,努力将眼底的水光掩住。她轻声说:“走吧,该走了。”
祁载阳却没动,来往的稀疏人影落在他脸上,他语气很和缓,好像能兜住人间很多的风。
他说:“有难题吗?我看看。”
哪有什么难题。
她刚才只是望见窗外暮色,忽然感觉到疲倦。鸣雎收起书本,随口敷衍着,假装要走。
祁载阳看着她起身,却没动,只是半靠在椅背上。
鸣雎有些奇怪,低头问道:“你不走吗?”
她想把他哄走,在外面转上一圈,再偷偷回来学习。
她不想回去面对家里的一片狼藉。
“走吧。”祁载阳起身,同她一起走出图书馆。
馆外暮色四合,鸣雎仰头沉静地吸了口秋夜的风。
余暑沉降,风乍寒。路灯一串串亮起,像是一条延伸到天河的光路。
她装作嬉笑着同祁载阳寒暄,讲些同学间的趣事。
祁载阳的话很少,只是静静听着。
他视线落向她的脸。
路灯的影子在她脸上招摇,两点暖黄的灯光映在她眼底。
就像在她眼里蒙了层雾状玻璃,她隔着湿漉漉的水雾,在看着他。
反倒是初见那日,蒙蒙烟雨挡住她的眉眼,她流露出的神情更真实些。
送她到路口的时候,祁载阳忽然出声:“你要去看看那只小猫吗?我寄养在猫舍了,不远。”
他立在橘色路灯下,头顶的灯光穿云破雾,照得他很明亮,有种新鲜橘子般的辉煌。
鸣雎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再反应过来时,人已经在猫舍。
那只黑白相间的小猫瘸着腿,伸头蹭她的腿。
祁载阳坐在一旁,同她说:“一开始她肠胃里有很多垃圾,让人挺担心的。但她很坚强,慢慢都排解出来了,也就逐渐脱离了危险期,只是……肠胃的损伤有些大。”
“怎么会有垃圾呢?”鸣雎追着小猫看。
她穿着校服长裙,小腿上只有灰黑色的短袜。猫咪毛绒绒的脑袋时不时会蹭到她小腿皮肤,痒得她想挠人。
“应该是失去母亲的流浪猫……”祁载阳顿了一下,声音变得很低沉,“太小了,只能吃垃圾,肚子里还有许多塑料。”
“天!”鸣雎心疼极了,抬头望向他。
祁载阳甩了甩逗猫棒,小猫追着棒上的羽毛蹦跳。
他叹了口气:“都过去了,我陪护了一段时间,她现在状态还不错,以后会很健康的。”
鸣雎蹲下身,轻轻托起小猫。
小猫的毛很短,托起它的时候,手指能直接贴上肚皮。
那肚皮又热又软,脆弱得仿佛稍微用点力,就会让猫咪受伤。
鸣雎手上的力道越发放轻,手指都有些抖,生怕自己伤着小猫。
可小猫却不觉得自己脆弱,胆子挺大的,不仅往她怀里钻,还敢用乳牙咬她的手腕。
不疼,痒又刺挠。
鸣雎小心翼翼地将猫咪放上双腿。
小猫爪子踩动她的长裙,她裙摆慢慢沿双腿下滑。最终弯成一蓬柔软吊床,盛着猫咪。
叮叮当当——
祁载阳摇起逗猫棒,彩羽和铃铛乱晃。鲜艳的色彩动摇,清脆的声响不停。
他彻底吸走了猫咪的注意。
小猫伸起爪子去抓棒上的彩羽。彩羽抖动着远离,小猫试探着伸爪,踩了几下鸣雎的膝盖。
鸣雎手一抖,送小猫下地。她身体也随之前倾,脑后的马尾溜过肩头,倾泻如泼墨。
逗猫棒的铃铛声停了。
她托着小猫放下地,有一下没一下地挠着小猫的脑袋,抬头对祁载阳说:“她好棒耶,现在好有活力。”
她长发搭在肩头,下半张脸藏在浓墨般的长发后面,眼睛却明亮。
今夜无雨,她的眼睛比他们初见之时,更亮了几分。
祁载阳轻咳了一声,微微撇开头,耳尖竟有些红晕。
“是,她现在很棒,很坚强。”祁载阳盯着逗猫棒上的彩羽,用力摇动。
铃铛被他摇得哗啦啦响,像是山间的骤雨,小猫追着逗猫棒乱跳。
骤雨方歇,猫咪已跑远了,开始追着地上的红色光点乱闯乱撞。
鸣雎也追在猫咪身后,她脚步轻盈,像是一只在追逐猫咪的鸟。
祁载阳单膝跪在地上,仰头笑问:“你喜欢她吗?”
“喜欢呀。”鸣雎抱起小猫,一遍遍摸着小猫的毛。
他继续问:“你想收养她吗?”
鸣雎笑容一僵。
说不想收养是假的,但妈妈的病……
妈妈没法照顾小猫,她还要照顾妈妈,也没有多余的精力。
祁载阳笑道:“没关系,只是问一下,收养不了就养在这里吧。”
鸣雎抱着猫咪,蹲在他面前。
她忽然想起,祁载阳猫毛过敏,注定收养不了她。
鸣雎鼻头忽然有些酸疼。
这只小猫流浪了一次又一次,以为要有家了,可是没有。他们还是会遗弃她。
可如果不收养小猫,这样的幼崽能在世上流浪着活下去吗?
鸣雎咬紧唇,挣扎想说她也可以收养。
祁载阳却冲她笑说:“寄养在猫舍也可以,这里不远,照顾得也很周全,你可以经常来看她。”
“可是这里很贵吧?”鸣雎下唇被咬出一道雪白印痕。
祁载阳似乎愣了下。这一愣转瞬即逝,他眼底重新浮现笑意。他说:“还好,我可以。”
可以什么?
他没再往下说,反而从包里找出口罩和手套,将自己包裹起来。
鸣雎有些愣。
他伸出手,轻声道:“麻烦把她交给我。”
他抱走小猫,抱她到猫砂上。用湿润的棉签一点点擦拭小猫的屁屁,帮助小猫排便。
鸣雎近乎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她没想到祁载阳会做出这样的动作。
他不是洁癖吗?
他抬头看了她一眼,口罩遮住了脸,只留下一双漂亮的眼睛。
他说:“味道有点大,没关系,你可以去外面玩。”
鸣雎没动,她倚着门看他操作。
祁载阳轻声解释道:“她肠胃受了伤,排便很困难。”
鸣雎忍不住问道:“你不是……洁癖吗?”
祁载阳顿了顿。
她听见了一声轻笑。
祁载阳说:“没有这回事,她只是一只小猫。”
①你们要努力进窄门,因为宽门和阔路引向沉沦,进去的人很多;然而窄门和狭道却通向永生,只有少数人能找到。——《窄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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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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