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藏的钱离奇消失，赵容脑子里忽然蹦出一个人。
那日她在家中作针线活，趁着没人偷偷数过，谁知对面的王芝突然出现在她的窗外……
一定是王芝！
赵容脸都青了，狂奔出门，恰好王芝与女儿王婘有说有笑从集市回来。
王芝还没来得及反应，只觉扑面而来的冷风，紧接着面上一痛，鼻腔里涌出一股热流。
待看清来者，怒火瞬间点燃，扯住对方头发，两人打成了一团。
“偷窃的贼，你还我钱！”
赵容撕心裂肺怒吼着，王婘目瞪口呆，忙去拉架，结果也被一拳头砸倒在地。
见女儿也流了鼻血，王芝大嘴一张，狠狠咬在赵容的手臂，疼得赵容啊啊惨叫，赵姰追出来，就见王婘满脸是血呆坐在路上，而从母与王姨更是打得不可开交，满地的血点子。
赵姰跑过去把人拉开，气头上的王芝没看清，直接给了一拳，赵姰的脸颊瞬间青了，嘴里更是一股腥甜。
赵姰忍着疼把两人撕开，王芝和赵容双目喷火怒瞪对方，瞪了须臾，又开始手痒，粘在一起扭打。
瘫痪在床的王芝夫君只能隔着窗户呐喊，但没有任何作用。
最后还是赵嫖拿出开了刃的宝刀呵斥，才把斗气昂昂的两人震慑住。
被人拉回各自家。
赵容不敢看阴沉着脸的阿母，可阿母就站在大门中央，小心翼翼绕开阿母进门，却被赵嫖一刀鞘拷在了小腿肚，疼得赵容扑跪在地。
“滚到院里跪着！”赵嫖命令。
赵容连忙爬起来往院里跑，赵姰盛了点黄土，把官道的血点子全数处理干净，才回了院子。
在赵嫖的逼问下，赵容把私藏钱的事情全部交代了，但并未将帮助兄长逃脱兵役的事情交代出来。
赵嫖道：“你是说王芝看到了你在数钱？”
赵容连连点头，赵嫖思索片刻，说：“莫邪，你去找王婘问问。”
赵姰应下，去对院，朝屋里的王婘招招手，王婘给父亲说了些什么，才出门来到院口。
赵姰将事情一五一十给说了，王婘说：“从母是怀疑我阿母偷了钱？”
赵姰说：“这件事发生的太过突然。”
王婘道：“我会去偷偷找一下屋里，若找不到再问阿母，我阿母有时候的确会极端，但她并不是那种盗窃的小人。”
赵姰说：“我也相信王姨，所以希望能帮她把嫌疑快速洗清。”
王婘：“那我现在就去找找。”
赵姰颔首。
王婘找遍了家里大大小小的角落，但都没有找到金条。
唯一找到的箱子，还是她和阿母一起攒钱的盒子，里面的钱数很正常，并非盗窃之物。
无奈，只能亲自去问阿母，那天为何要去赵家。
王芝委屈巴巴地说：“我当时不是纳鞋底么，剪子坏了，就去找她借，哪知不小心看到了她在数钱，数不清的金条，我当时眼睛都看直了……可真的不是我，我是谁，我可是王芝啊，偷盗那种下贱手段，我若做了，先祖亡灵定不会饶了我！”
瞧着阿母情绪激动，王婘倒了杯温白开给她，坐在炕沿，将塞在鼻子里的棉布取出，又换了个新的塞好。
王芝担忧道：“还痛么？”
王婘说：“阿母，现在不是我鼻子痛不痛的事，而是他们家的金条离奇失踪，而你，又恰好撞见，若找不到，肯定会闹到县衙，到时候我们吃不了兜着走。”
王芝愁苦着脸说：“可真的不是阿母啊，而且，阿母觉得她们肯定不敢闹到县衙里去。”
王婘问为什么会这么笃定？
王芝说：“你想想啊，她们赵家就算努力存钱，也存不出那么多金条，我想着肯定来路不正，要是真的闹到县衙，皇帝知道他们私藏钱财，你觉得能饶得了她们赵氏？”
王婘却说：“那些金条是耿定公交给赵家的，赵家的容姨不是有买马的路子么，耿定公想着能让容姨帮他买匹大宛马，容姨答应了，这才有了那些金条。”
王芝愣住：“这钱是耿夔给的买马钱？”
王婘：“对啊，所以现在若是钱找不到，赵家会完蛋的。”
王芝道：“难怪她们家突然养了匹汗血宝马，等等，马不都买到了么，怎么还有那么多金条？”
王婘解释说：“容姨贪便宜，买了个混血马。”
王芝噗嗤一声，最后更是捧腹大笑了起来。
王婘着急道：“阿母你还能笑出声？”
王芝笑得眼泪花都出来了：“我怎么不能笑，赵容那头蠢驴，竟敢把歪点子动到茂陵耿氏头上，还真是生怕皇上找不到她赵家的把柄，硬生生送上去呢哈哈哈哈！”
王婘见阿母幸灾乐祸的模样，用力扯了扯阿母的袖子，王芝说：“好好好，阿母不笑了，不笑了。”
王婘说：“这是大事，就算不看在容姨的份上，阿母也得想想姒君姨，大母，还有莫邪啊。”
王芝脸上的耻笑淡了下去，目露正色：“我一开心，竟然把这里面的利害给忽略了。
赵容买了匹混血马，要是交给耿夔，耿夔那孩子本就是良家子，不会难为人。但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件事要是传到茂陵耿氏其他人耳朵里……那便是连坐。”
说到这里，王芝也吓得嘴唇上失了血色，她连忙将土炕上方的褥子掀起，从里面拿出一金条。
王婘震惊：“阿母你”
王芝连忙解释：“不是我偷的，是，是赵塰给我的封口费！”
王婘：“啊？”
王芝只得交代：“当时赵塰出去赌博，偷钱的时候被我瞧见，但我当时没有去他家，就在咱家院子里洗菜，是他拿着金条招摇过市，让我给看到了，又怕我给人说，就分了一块给我。”
王婘：“他给你就要啊？”
王芝：“我当然不敢要，但一想到我们家里也没几个钱给你置办嫁妆，心一热，就给收了。”
王婘失望地摇着脑袋：“阿母，别将你的贪婪用给我置办嫁妆的借口强行扣在我头上，我承受不住！”
王芝：“我……”
王婘抢过金条羞愤离去，王芝连忙喊道：“别把我供出来啊！”
王婘将找到的金条递给莫邪，愧疚道：“我真的没想到阿母会做出这种蠢事。但这件事关键在于赵塰，莫邪，我有种不好的预感，你们买马的钱，估计都被赵塰全赌空了。”
赵姰眉头紧锁，王婘也在心里盘算着怎么帮忙，忽然，她想到了那名西域商人，他身边就有两匹大宛马。
思索间，莫邪抓住了她的手：“这件事我会看着办，多亏了你给我的线索，否则我真不知道，赵塰那混账竟敢赌博。”
王婘愧疚道：“莫邪，对不起……”
赵姰道：“错不在你。”
回到家中，赵姰将这件事说给了大母听：“大母，咱私房钱的位置，赵塰知道么？”
赵嫖说：“这段时间他总是往书房里跑，我每次进去，都看到他在练字，写了一堆乱七八糟的字。”
说到这里，赵嫖没了声。
注意到大母异常的脸色，赵姰当即跑去书房，踩着梯子攀上房梁，在轻松端起本该沉甸甸盒子的瞬间……
赵姰知道，一切，为时已晚。
眼睛哭肿的赵容还在院里跪着，就见莫邪换了套衣服出门，从上午到傍晚，人才回来。
在与阿母的谈话间，她才得知莫邪是直接将聚众赌博的地方告知了令使，令使派遣府胥，将那藏在坊间深处的窝点给一锅端了，抓住的人，全数进了大牢，包括赵塰。
赵容错愕：“兄长怎么也被抓了，关多久啊，牢房里不好过的，不如我们将他赎出？”
赵姰到：“为何要把他赎出来？”
赵容说：“他好歹也是你舅舅。”
赵姰：“就算是亲生的孩子，我也会将人送进去，你可知家中的钱财不翼而飞，是去了哪？”
赵容微微一愣，心中明明有了答案，但还是觉得不可置信：“……不是，王芝偷的么？”
赵姰捏紧拳头，音色止不住的僵硬：“是赵塰赌光了我们家里所有的钱，你还执迷不悟想替他找借口？”
赵容静若鹌鹑，心情复杂急了，可家中没了钱，她也着急愧疚。
鼓着勇气说：“莫邪，不如我们去赌一赌，说不准会赢回来呢，那可恶的赌坊竟然骗走了我们家里所有的钱，必须赢回来报仇雪恨！”
“不是赌坊骗走了我们的钱……是赵塰自己管不住自己的**，是他害惨了我们！”
说到最后，本来异常平静的赵姰彻底失控，将后半句话嘶吼着骂出来，赵容又开始掉起了眼泪。
吼完这句话，赵姰只觉眼冒金星，脚下踉跄了几步，好在扶住桌子，才不至于跌倒在地。
胳膊上的伤口又开始疼了，也不知是被赵容气的，还是蠢的，从未掉过一滴眼泪的赵姰此刻，眼眶通红，隐隐有湿润的水光泛起。
良久，赵姰垂着脑袋，颤声哽咽道：“我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为什么这辈子会摊上你们这两个无可救药的蠢货……”
说完这些，赵姰跑进屋里，将门和窗户关上，灯熄灭，没了任何动静。
堂屋内的赵嫖将院里的一切看在眼里，听在耳里，叹了口气，想到什么，将炕柜打开，从里面取出随自己征战沙场几十年的环首刀，敲开了孙儿的房间。
里面伸手不见五指，赵嫖摸黑到床边，就摸到床上隆起的人儿，唤了声“莫邪”。
“大母……”
赵姰在被子里呜咽道：“我们家彻底完蛋了，就算卖光所有的马，也凑不到千金……本来我还想着用私房钱填补空缺，可，大母，我好想杀人，我好想将赵塰剁成肉泥……”
赵嫖叹道：“赵塰的脏血不配染指你的刀刃，他，大母会亲自处理。但现在，莫邪，把脑袋露出来，点燃灯，大母有东西给你。”
赵姰坐了起来，快速抹掉脸上的泪，才点燃油灯，温暖的火光将大母祥和又威严的面庞映出一半。
“大母。”赵姰唤道。
赵嫖将环首刀放在孩子的腿上：“这把刀是我当年在战场上随身佩戴，用来将被长矛刺死的匈奴，割下他们头颅所用的环首刀。
约莫是三十年前的事，楚王的弟弟要上战场，楚王想用五千金来求得这把环首刀，想给他的弟弟讨个好彩头。
可当时大母啊，年轻气盛，根本不屑。比起钱财，大母最爱的，还是这把握了几十年的刀，已经成了不可分割的战友。”
赵姰说：“难怪楚王的车架每次路过我们家，总能听见他的哼气声。”
赵嫖笑道：“你耳朵还怪灵的哩。”
赵姰破涕而笑。
赵嫖说：“这次，楚王的弟弟会跟随耿夔将军一起回来，但新一轮征兵又开始，估计不久后又要上战场。只希望楚王能够不计前嫌买下这把刀，弟弟出征，总得要个百战百胜的祥和彩头。”
赵姰知晓了大母的意图，拿起环首刀，赵嫖捏着孙儿的脚踝，温声道：“莫邪，你既是要做使臣，就将这件事当做历练，明日就带这把刀，说服楚王。”
迎上大母期许又试探的目光，赵姰握紧了冰冷的环首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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