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小说尽在梦远书城!手机版

您的位置 : 梦远书城 > 宫斗宅斗 > 有女怀春 > 第186章 第二六章 江回汉转两不见

第186章 第二六章 江回汉转两不见

永嘉帝实不想舅父再与侯府大女公子牵扯纠缠不清,更不想他再次为了侯府大女公子将自己弄得遍体鳞伤。

看来,和亲一事,他得尽快提上日程了。

他相信,只要两人再见不得面,假以时日,舅父便能彻底对大女公子断了念,他也能好好撮合阿母与他的姻缘。

只是,舅父如今又是伤又是病,他不敢在这样的关头提起合姻缘的话,只能私下里与闵氏商量。

闵氏早有此意,但仍有顾虑:“你舅父对侯府大女公子用情至深,我们这时贸然与他提说此事,他怕是不会同意,恐还会与我们生了隔阂。”

“此事不难办!”永嘉帝道,“大女公子就要和亲乌孙了,舅父往后再难见她的面,时日久了,自会忘了她。至于同我阿母的亲事,且先莫要同舅父提起,只先放出风声,若是舅父不曾说什么,我们再提起。”

“难为你想得这般周到。”闵氏笑得勉强,心底有些不是滋味。

时至今日,她方始发觉眼前这个少年天子周身的气质已变了许多。他依旧爱哭,但曾纯净无垢的双眸多了些她看不懂的东西。

她还是喜欢那个虽软弱但天真聪明的孩子。

她希望,这只是旁人给他出的主意。

***

侯府众人在永和里宅邸安顿下来没两日,便有宫中的黄门侍郎带着圣旨登门了——是一道册封侯府大女公子为“绥宁公主”的圣旨,晓谕其以公主之身和亲乌孙,绥靖安边。

这道圣旨似冰凉刺骨的雪水,将章怀春将将生出的那一丝对尘世的眷恋倏地浇灭了。头顶的日头分明有些晒人,她却冷得浑身打颤。

她的家人才出牢笼,她不敢抗旨。

而她,终究还是逃不脱和亲乌孙的命运。

“大女公子,接旨吧。”黄门侍郎见章怀春始终不曾接过他手中的圣旨,忍不住出声提醒道。

章怀春适才回过神,正要举手接旨谢恩,一旁的阿母忽道:“小女尚在孝期,怎能谈及嫁娶之事?”

这黄门侍郎却是面不改色地道:“胡人不知礼,女公子既是要和亲乌孙,入乡随俗便好,先人想也会体谅。”

徐知春只觉荒唐,但仍是好声好气地同这人商量着:“且不说先人会不会体谅她,只说小女如今已非在室女,又有了将近六月的身孕,乌孙昆莫乃一国之主,以不赀之躯迎娶她这一个身怀六甲之妇,怕是会委屈了那乌孙昆莫。”

黄门侍郎意味不明地笑了:“乌孙婚娶习俗不同我大汉,前朝和亲乌孙的解忧公主,自她头一个丈夫去世后,又先后改嫁了丈夫的兄弟及那丈夫与匈奴夫人所生的儿子。烝母报嫂,在乌孙实乃司空见惯之事,乌孙昆莫又怎会在意大女公子适过人、怀着身子?”

听言,徐知春更觉气闷,思及女儿去的是那样个没人伦的地方,已不想再同这人周旋,直言拒绝:“既如此,恕我们不能从命!”

“女君要抗旨不成?”黄门侍郎的神色冷了下来,“你一家才出牢笼,莫非还想再进去?这回进去了,可就没人来为你们替罪了。”

徐知春大惊,蹙眉问:“什么‘替罪’?”

黄门侍郎不答,只是看着章怀春,再次催道:“女公子,接旨谢恩吧。”说着便将手中的圣旨往她面前递了递,微微弯下腰对她道,“这道圣旨是天家亲拟的,是带着怨气拟的。你一家虽被无罪释放了,但在天家看来,你一家其实早已罪无可赦。若非天家还不想失了他舅父欢心,他要将你一家再次关进牢里,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听他提起了郑纯,章怀春骤然抬眸注视着他:“替罪之人,是天家的舅父?”

黄门侍郎依旧对此避而不谈,只道:“和亲一事,事关汉乌两国的安宁和乐,是荫庇千秋万代的大功绩,此等功绩必将被载入史册,让女公子留名青史,女公子该以此为荣。”说着便将手中的圣旨直接塞进了章怀春手中,直起身道,“我得回去复命了,宫里过些时日会赐下和亲嫁资。女公子便趁着还未去乌孙的这一个月里,好好同家人聚一聚吧。”

手中的圣旨如有千斤重,章怀春的双手几乎捧不住。

她并不在乎身后名,但阿父与四女公子的死仍历历在目,她无法再眼睁睁地看着家人在她面前死去。如今,家人的生死皆系于她之身,她除了和亲乌孙,似已寻不到旁的出路了。

而郑纯,究竟瞒着她做了什么?

章怀春断定阿父的冤情能昭雪少不了太皇太后与郑纯在其中出力,就是不知两人究竟合谋做了些什么。

雷鸣有顾虑不肯向她透露丝毫,她也只能向三女公子打问。

多年未见,她记得的仍是三女公子当年负气出走的样子。

如今再见,一切已是物是人非,三女公子也早已不是当年的青涩模样。已过双十年华的女娘,征战过沙场,面皮已不复在闺中时的水润娇嫩,但却让她显得成熟稳重了许多。

章怀春既欣慰于她长大了,又心疼她这些年吃了太多苦。

因多年前的那场争吵隔阂,章怀春本有些情怯,但看到径直扑向自己的女公子,她的心似被一阵春风撞开了,她心底所有的犹疑彷徨,悉数被这阵风吹散了。

这个拥抱,已胜过千言万语。

三女公子还是那个会向她撒娇的三女公子,从未变过。

章怀春并未忘记前来寻她的初衷,任由她在自己怀中赖了许久,方将她牵至榻上坐下,轻声问:“我们被囚西钟下时,你在你姨母那儿,应知晓‘替罪’一事究竟是怎么回事,你能与我说说么?”

章叹春小心觑了她一眼,见这个阿姊似被那道圣旨夺去了生气,她忽不忍心将‘替罪’一事尽数吐出。

吞吞吐吐间,阿姊忽抬眸直直看向了她,目光亮得出奇。

“我们一家能脱罪,是郑纯与姨母做了什么,是么?”

在这样一双通透又冷静的目光注视之下,章叹春只觉自己的心思皆已被窥破,只能硬着头皮坦白:“你们被囚西钟下时,我也被困在寿安殿内,姨母不曾向我透露过什么,所知甚少。

“我只知,姨母那日去西钟下探望你们被阻后,又与姊夫在屋内单独谈了许久的话。我不知两人谈了些什么,只是谈过话后,姨母忽一口咬定姊夫才是与刘和勾结的贼子,将姊夫扣下了。

“这事自然惊动了天家,天家亲来寿安殿求姨母放人,姨母也不肯看在天家面上放了姊夫,只是一口咬定姊夫乃逆贼,要将人交由廷尉寺审问。

“最后,是那姓王的出面,双方才没继续僵持下去,姊夫也如姨母所愿被带去了廷尉寺。后来的事,我便不知道了。

“直至你们被放出西钟下的那日,姨母才将我放出宫,说阿父的冤情已昭雪,我回了永和里便能见到你们。”

“果真如此……”

章怀春并不感到意外,反倒觉得悲凉讽刺。

哪有什么冤情昭雪,不过是让旁人受了这份冤情、替了这份罪。

***

回了屋,章怀春便又取出了那卷纹龙绣凤的圣旨,逐字逐句反复去读上头的字。这上头的字字句句好似攀附在她身上的藤曼,企图吸干她身上所剩无几的一点生机。

徐知春进屋便见她似失了魂一般,捧着那卷圣旨呆坐在榻上。她行至她身边坐下,抬手轻轻揽过她的肩,拧着眉心看着她手中的那卷圣旨,轻声道:“怀春,你若是遵旨去了乌孙,你阿父与四妹妹便白白牺牲了。”

思及阿父与四女公子,痛苦便如潮水向章怀春席卷而来,几乎让她透不过气来,心口似有无数根针在刺,让她浑身止不住地发冷发颤。

若非为了她,阿父便不会因抗旨被朝廷当成逆贼诛杀,四妹妹也不会落得个兰摧玉折的下场,奚寻更不会因要追随妹妹而自戕。

还有牛渚矶上始终不曾背弃阿父的士卒,他们皆有名有姓,亦有家人亲友,却也受她牵连,死后都无人替他们收尸埋骨,最后只能化作一堆无名白骨。

这些皆是她欠下的人命。

她虽不曾手染鲜血,但鲜血早已沾满她身,这辈子都洗不干净了。

而她,不能让幸存的家人再度因她白白丢了性命。

“阿母,”她将手中的圣旨紧紧抱入怀中,黯淡无光的眼里慢慢燃起了一丝光亮,定定看着徐知春,“我们已没有选择退路了。当年,姨母欲让我入主后宫,态度虽蛮横强硬,但她终还顾念着那点血脉之情,纵因我几番忤逆不敬,她再恼再怒,也不至拿侯府众人的生死来撒气立威。但如今表兄已崩,姨母已衰,侯府已没了后盾,抗旨的后果,阿母也见识到了,我不敢再赌。”

徐知春不是不识时务的人,只是不愿如此认命屈从。

她怜惜又不舍地执起章怀春的手,紧紧握住,温柔望着她,轻轻问:“你甘心么?舍得下你的女儿么?”说着她的目光便望向了那扇半开的屋门外。

章怀春顺着这道目光望过去,便看到了在门外徘徊觑望的章莱。

经历了这一遭,章怀春早便发觉幼时灵动天真的女儿变得日渐沉默了,那张圆润可爱的脸蛋更是消瘦得厉害,脸上已少见笑容。

四目相对,女儿的目光深沉幽邃,似黑夜里幽暗无光的深湖,竟让她不敢直视。

她看着她抬脚迈过门槛,一步步行至她面前,依旧用那深沉幽邃的目光看着她,轻轻开口:“阏逢阿姊和……大母来了,是来求医的。”

***

闵氏将将被郑甲搀扶进后院,徐知春便先迎了出来。

多年未见,闵氏见曾经雍容端肃的侯府女君已是颜色憔悴、形容枯槁,心上一阵唏嘘。思及侯府的遭遇,她本想寒暄两句来缓解多年未见的生疏心绪,徐知春却似乎并无与她叙旧的心思,她也只得作罢,说起了此次贸然登门的用意。

“我是来求药的,”她道,“想要见见令媛。”

“她已在屋内设席相待。”徐知春说着便将人请进了屋内。

章怀春本以为闵氏这回上门是为了自身的病,也便没留人在屋内,不想闵氏却是为了郑纯而来的。

“他自扬州回来后便日夜胸痛咳嗽,药吃了许多也不见好转,后来请了青阳宫的那观主为他看了一回,那观主说他的咳疾是因水蛊虫入肺的缘故,只有你这里有驱虫的药方子,我这才觍颜上门来求药,还请女公子赐下驱虫药方。”

“他怎会染了水蛊虫?”章怀春骇然失色。

闵氏痛苦摇头:“他不肯说,我也不知他是如何染上这怪病的。”

章怀春眼下也不想追究这些,只道:“你老与阏逢先回吧,我稍后去西苑为他看看。”

哪知闵氏听了这话,却道:“女公子如今有了身子,我儿身上病气重,怕对你和你腹中的胎儿不好,我们也不敢劳烦女公子亲身前去看治。女公子这儿若有驱虫的方子,还请看在你们昔日的情分上,赐一张驱虫的方子,我们抓了药煎给他吃便是了。”

章怀春目光倏地黯了下去,不动声色地抿了一口茶水。

“你老不想我见他?”她放下手中的茶盏,声音毫无起伏,“他也不想见我?”

闵氏忽不敢与她目光相接,微微偏开了目光,只盯着两人间袅袅升起的茶烟,平静道出了在心中酝酿了好几日的话。

“女公子不日便要和亲乌孙了,我儿病愈后也要同他表妹完婚,既各自有了归宿,便不该再见面,徒惹新人伤心。”

章怀春只觉心口骤然被毒蜂蛰了一下,酸胀疼痛,指尖不觉扣紧了掌心里的肉,扑面而来的滚烫茶烟熏得眼角又酸又热,在她眼中也氤氲出了一片湿意。

泪眼朦胧中,闵氏的声音又随着茶烟飘了过来。

“实不相瞒,我儿为还贵府恩情,如今不但身败名裂,更落得个身残多病的下场。我想,欠下的恩情,我们应算是还清了。女公子若真心为他好,不想他再受苦受罪,便还是彻底断了他的念,不要再见他了吧。”

泪水悄无声息地滑落,章怀春又不动声色地举袖掩面抹去。

闵氏瞧不见她衣袖后的面容神情,见她始终低垂着脸沉默不语,不放心唤了声:“女公子?”

良久,章怀春才抬起了脸,眼中已不见伤色,只剩死一般的平静冷淡。

“要为令郎驱虫,须对症下药,我得见了他才好配药。”她漠然开口,“夫人也请放心,我不会纠缠令郎,为他看诊开药后,自不会再见他。”

这短短一盏茶的工夫,闵氏只觉眼前这女公子周身的气质忽变得让人不寒而栗。

但她既做出了承诺,为了儿子的病情,她只好点头:“好,那便有劳女公子了。”

***

章怀春是头一回踏进西苑,亦是头一回见识到这座园林的深阔幽静,若无人引路,她怕是会在此迷失路径。

一路上,她总会见到羽林卫的身影,却也并未将这些人放在心上。

想到即将要见到郑纯,她早已如死灰槁木一般的心,还是会痛。

而自今日之后,她与他便是江回汉转两不见,再不会有云交雨合的时候了。

眼下,她既迫切想要见到他,又害怕见到他。

头顶阴云如影随形,一阵风过,她始见到了云层后的一缕阳光,那光芒之下,便是他养伤的屋子了。

屋门打开,她再次见到了关宜——这个即将要与她曾经的夫婿共度余生的女娘,如今的西陵县主。

日光笼罩其身,照得这女娘的面容如中天之婺星,光彩逼人,好似婺女下凡尘。

见到这样的关宜,章怀春只觉心头那股莫名复杂的情绪又一点点浮了上来。

在关宜面前,她其实一直都感到自惭形秽。她过往的骄傲与尊严,脆如薄纸,一旦没了侯府的倚仗,轻轻一碰便会碎成粉末残渣。

关宜同郑纯一般,腹有诗书,心若琉璃,表里俱澄澈。

而她,抛却侯府女公子的身份,内里是空的——没有满腹的学识才华,更没有开阔的胸襟心怀。

与郑纯相识相伴的十年,好似是她从这女娘身上偷来的。

偷来的,终究是要归还的。

***

为治郑纯右腿断足处的伤,太医署的姚令丞受永嘉帝之命,暂住进了西苑,专为郑纯治伤。

养伤至今,郑纯断足处的伤口已生出了新肉芽,但仍有腐肉未能清理干净。为此,姚令丞不得不给郑纯灌了风茄酒,打算动刀挖去那扎根于伤口深处的腐肉。

动刀时,永嘉帝与闵氏皆在外间守着。

章怀春被关宜引进屋内时,不顾关宜劝说,坚持要入内室看姚令丞操刀。

关宜拗不过她,只得陪着她一同入了内。

病榻边,姚令丞已挖去了腐肉,正在为郑纯清洗伤口,章怀春也因此看到了他那条失了右足、血肉模糊的腿。

血腥味不断往她鼻下钻,她再次被带到了牛渚矶被攻破的那一夜,漫天的血化作雨点将牛渚矶的山石皆染红了。

那一夜,她见过太多断臂残肢,所受到的冲击却远不及此时看到的这条断腿。

风茄酒的药性还未散,他仍昏睡着,曾如玉一般温润清秀的面庞,如今已变得萎黄憔悴、毫无生机,对她的到来毫无知觉。

这一瞬,她便好似被人攥住了心脏,险些儿痛到窒息。

闵氏没说错,与她结了这一段缘,他付出了太大的代价。

她与他,结的是一段孽缘。

既是孽缘,便该斩断。

她甚而猜得到,姚令丞选在今日此时为郑纯挖去伤口处的腐肉,只因那外间的人皆不想让郑纯知道她来过,不想他与她相见。

他应也不知她今日会来。

如此也好,她本也不知该如何向他说起和亲乌孙的事,更不知如何坦然自若地祝福他与关宜。

今日,能见他这一面,足矣。

***

章怀春留下驱虫药方离开没多久,郑纯便醒来了。

醒来后,他便觉心底空落落的,若有所失。床头守着他的人分明还是母亲与永嘉帝,他却总觉章怀春来过这里。

饮下风茄酒后,他似听到了她的声音。

“她来过么?”他环顾床边的两人,目光最后定在了永嘉帝脸上。

他的目光一如既往的温和,永嘉帝却有些心孤意怯,故作不知地问:“这儿不曾有旁人来过,舅父在问谁?”

闵氏亦假装不明他口中的“她”是谁,笑道:“你莫非是在问你表妹?她为你煎药去了。”

郑纯心知肚明,从两人这遮遮掩掩的言语态度里,已确信章怀春今日是来过的。但他并不揭穿两人的话,只看着永嘉帝道:“天色晚了,天家该回宫了。”

永嘉帝也怕再待下去会露馅,便道:“那舅父好好养伤养病,记得要好好吃药,我明日再来看舅父。”

郑纯却道:“天家身为天子,当日日在阎公和王令君跟前听教,学着掌机要、理朝政、治万民,不该如此怠惰疏忽,日日将心思精力耗在我这个罪人身上。”

永嘉帝已许久未听他这般教训规诫自己,一时感慨良多,但却不满他如此看待自身,遂出口反驳道:“舅父才不是罪人!”又凑过身子委屈道,“我也并未躲懒,有好好跟着阎公和王令君学为君之道与治国之策,只因挂念舅父,才会每日来舅父床前叨扰。舅父若担心我每日来此会荒废了朝政,那我便三两日来一回,好么?”

郑纯见他似又要哭出来,只得点了点头:“好。”

闻言,永嘉帝顿时破涕为笑。因见今日天色确也晚了,又叮嘱了几句“好好吃药、好好养伤”的话,便带着内侍离开了西苑。

闵氏这才轻声劝着郑纯:“天家也是一片孝心,又还只是个孩子,你说那些话,忒令人心寒了。”

见郑纯并未应声,神色又总是恹恹的,她也有些悻悻的,起身道:“我去看看你的药是否煎好了。”

“母亲稍坐片刻,”郑纯看向闵氏,“儿子有话要同母亲说。”

闵氏只得坐了回去,笑问:“你要同我说什么?”

“她今日来过,是么?”郑纯一瞬不瞬地盯着闵氏。

闵氏不想他留下自己竟只是问这样的事,心下不由一慌,强作镇定地笑道:“你醒来便说过这样的话,究竟在问谁是否来过?”

“母亲知道儿在问谁。”

闵氏忽不敢直视他那双冷静又淡漠的眼,垂下眼,幽幽叹了一口气:“是,她是来过,但也只是来替你诊病的。她甚而不愿等你醒来,开了药便离开了,可见是不想再与你相见的,你又何必执着于她是否来过?”

郑纯却不信章怀春会真的如此绝情冷漠,怀着一丝希冀问:“她不曾留下什么话么?”

“不曾,”闵氏虽不忍见他这副模样,却仍是实话实说,“她开了药,只说了如何吃药养病的话,不曾再说旁的话。”

郑纯仍是不信。

她若是从太皇太后那儿得知了真相,怎会一句话也不会同他说?况她那样慈悲柔善的人,见了他这般模样,又怎会一句关心的话也没有?

他不信。

思及他前后两次问起她时,母亲与永嘉帝如临大敌的模样,他便想明白了一切。

并非是她不愿见他,而是他的亲人不愿他与她再相见。

然而,他却不忍心质问母亲,只问了句:“天家是不是仍打算让她和亲乌孙?”

事已至此,闵氏也不想再瞒着他,轻轻点首:“确实如此。”又柔声劝他,“事到如今,你该知晓你们之间终究是有缘无份,你为她和她家人落到如今这般田地,也算是还了她家这些年待我母子二人的恩情,从此与她也算是两不相欠了。她今日来此,也不曾给你留下只言片语,可见已是将你放下了,你又何苦一门心思只想着她?依我看,她待你的心,远不及你表妹。这些日子,你表妹日夜在你床头照料,你便是石头做的心,也早该融化了吧。”

听了这番苦口婆心的劝说,郑纯只是沉默不语。

如今,他脑中想的只有和亲一事。

闵氏却只当他将自己的话听进了心里,也便趁热打铁道:“其实,天家有意为你与你表妹赐婚,只因你尚在养病养伤中,也便不曾当面与你提起,你不如……”

“母亲莫要再说这些话了!”郑纯骤然出声打断了她的话,态度坚决,“儿对表妹,并无旁的心思,纵使儿与大女公子今生无缘,儿也不会再娶妻,母亲也莫要在儿与她身上打这样的主意了!”

闵氏一瞬失神,还欲再劝劝,却又听他道:“母亲若一心想要为郑家绵延子嗣,那便替阏逢招婿吧。”

见他冷淡抵触的神色,闵氏也不敢再提起“合姻缘”的话,怏怏道:“你的药应要煎好了,我给你送来。”

她离去后,一直守在外头的郑甲便慢慢踅到了郑纯的病榻前,唤了声:“阿叔。”随即便将一只巴掌大的梅花漆盒递至了他面前,“叔母离开前,托我将这盒子交给阿叔。”

郑纯空茫的双眸里骤然燃起了两簇火苗,忙伸手将这盒子接了过来。

然而,在看到盒中之物时,他眼中的两簇火苗倏地灭了,只剩一片空冷死寂。

盒中皆是他曾赠与她的簪钗之物,虽远不及她本身所拥有的,她却始终视若珍宝,日日都会佩戴。

如今,她却将这些物什悉数还给了他。

纵使和亲一事已无转圜余地,他又不曾负她,她何以要将两人过往的恩情也一并摒弃,连一丝念想也不愿留下?

他忽觉心口似有无数只爬虫在咬,将他一颗心撕咬得血肉模糊。不过片刻,这些爬虫便又前呼后拥地往他喉间钻咬,让他忍不住捂着胸口咳嗽起来,咳得胸口如在刀刃上磨。

郑甲见状忙捧了唾壶送到他嘴边,见他咳出的痰里带有血丝,脸上更无一丝血色,她的眼眶忽就湿润了,满眼惊惧慌乱:“阿叔,你咳血了!”她放下唾壶抬脚便要往外走,“我去请姚令丞来!”

“不必……”郑纯声嘶气竭地唤住了她,“替我倒杯水便好。”

郑甲不敢耽误,喂他喝了水,便扶他躺下了。

“阿叔好些了么?”

郑纯无力点了点头,随后便将那只漆盒紧紧抱入了怀中。良久,他才问了一句:“天家是不是派了羽林卫到这西苑来?”

郑甲不知他为何有此一问,轻轻点头,如实以告:“天家说有不明是非的人,真当阿叔是害死章使君的斗姆教余孽,想要行刺阿叔,这才派了羽林卫来保护阿叔的安危。”

郑纯却笑了:“名虽保护,实则是监禁,不想我出这西苑去见你叔母。”又问,“阏逢,你知和亲使团何时离开雒阳么?”

“阿叔是想在此之前,见叔母一面么?”郑甲瞬间便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却又感到无能为力,“可若无天家旨意,那些羽林卫不会放阿叔出这园子的。”

“纵出不去,我也想试一试。”郑纯目带乞求地看着她,“这园子里,无人希望我再见她,只你能帮我。”

最后这段剧情太难写了,卡文卡得快要疯了~~

猜猜究竟有没有见到最后一面???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86章 第二六章 江回汉转两不见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

如何阻止男主发疯[歌剧魅影]

狩心游戏

如何饲养恶毒炮灰

当老实人扮演渣攻后[快穿]

穿越星际妻荣夫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