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秋过后,气温一天天降下来。秋风乍起,金桂飘香,程榭不知不觉中融入一班集体,相处下来一班所有人都有一种共性——“癫”。
“家人们!重磅消息。”周至贤抱着一打资料风风火火地从办公室跑来。在吸引了全班视线后又故作老成地轻轻放下。
“嘚!周公公,范大爷那边又有啥吩咐呀!”
范大爷是他们给范烨取的外号,原因是他万年不变的茶杯里永远泡着养生茶,朋友圈也全是发的养生方面的知识,活脱脱一个养生大爷。
出于学生对老师天然的恐惧,本来是不敢在范烨面前喊的,直到有次班里嗨疯了,周至贤一声“范大爷”脱口而出,霎时间全班安静,一个二个都低下头装鹌鹑。
最后在范烨坚持不懈的追问下,周至贤吱吱唔唔地把由来说了。范烨听后不但不生气反倒还乐呵呵地让他们尽管喊,然后给他们灌输了长达半个小时的“师生平等”思想。
周至贤听到他们的称呼:气笑了:“呸呸呸,什么公公,许天逸你才公公呢!”
“行行行,不是公公,是那个叫什么来着?”许天逸努力回想。
突然从旁边传来一句:“大内总管。”
许天逸矛塞顿开:“哦!!!对对对,大内总管。”
“我去你大爷的。”周至贤心道,这特么有区别么?然后他望向适时出声的人,“榭哥!你太过分了。我拳头硬了。”
程榭不咸不淡地瞥了他一眼:“哦!”
这周至贤没法接腔,边上还有个君谦危险地盯着他,看得他直犯怵。
“所以……到底是啥事儿呀!”有个女生小声问。
“哦,下星期要月考,一中出题,一中、九中、七中还有我们学校联考。”
“啊~”集体发出哀嚎。
没人会喜欢考试,尖子班也不能避免。“他们在嚎什么?”程树慢条斯理地抿口水后,发出疑问,“考试不挺正常的吗?”
季星来用看鬼的眼神盯着他:“你确定吗?”哪个正常学生会想考试啊!
“哦!我习惯了。”季星来听见程榭声音幽幽响起,“Z城一中周周考。”
季星来:“……”冒犯了。
见他突然用心疼的神色看他,程榭笑着骂了一句:“神经。”
“这段时间感觉怎么样?学习跟得上吗?”被冷落许久的君谦突然出声。
十九中进度快,一节课基本上都在讲知识点,练习题是课下找时间来做,他怕他不适应。
程榭嘴角还挂着残存的笑意:“你怎么跟范大爷一样啊,他刚刚问了我一样的问题。”
他笑起来很好看,桃花眼眸微弯,唇角上挑,像极了小说里勾人心魄的妖精。
程榭被他看得一阵脸热,连续做了几个假动作后才说:“我挺好,没什么不适应。”
“是挺好的。”他听到君谦嗓音低沉,“都喜欢笑了。”
他在他耳边说话。
程榭轰地一下站起来,带倒边上放着的水杯,杯子落地成渣。靠,这好像是君谦的。他心虚地瞥了一眼杯子的主人,在他看一眼碎渣又看向自己时匆忙移开视线。
“我的杯子被你撞碎了。”君谦声音没什么起伏,甚至没什么情绪,“我怎么喝水?”
“我不是故意的,谁让你靠我这么近说话的?”他耳朵还红着,说到后面越来越小声,最后又没什么底气道:“我买一个赔你,你今天先用我的。”
君谦眸内闪过一抹精光,丝毫没有犹豫地把对方的杯子“抢”了过来,然后仰头喝一大口。程榭看着自己的杯子暂时易主,欲言又止,转身把碎渣收拾了。
算了,自己挖的坑……
直到放学,君谦以“怕你挑的不好看,我喝不下水”为由跟着程榭去了商场。两个形貌上佳的少年站在货架前,吸引了导购员的视线,在她第三次往他们走去时,高个子男生眼神瞟过来,目光森冷,有被打扰的不耐。
她一下子定在原地,另外一个男生拿着挑好的玻璃杯喊他,他才把这道目光收回去,然后转换成盛满笑意的样子。他说了什么,另一个人显然有点气极败坏。
“你说它丑?”程榭看着手中自己千挑万选出来的东西,有点气急, “你居然说它丑?我挑了这么久,你还嫌弃上了。”
君谦平淡地看了一眼他手上渐变色的玻璃杯,杯身上还印了一个金色的Logo,存心逗他:“你难道不觉得黑色太阴沉了吗?”
“呵!阴沉是吧。”程榭冷笑一声,转身在货架上寻找目标。
他看他笑,就知道对方没安好心。片刻后,程榭往他手里塞了一个粉色的……儿童水杯,还是带吸管的。
君谦:“……”
“还阴沉吗?”程榭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 “够阳光够明媚了吧!”
“……”
第二天,君谦桌子上出现了与他极其违合的粉红水杯,连范大爷都朝他桌上看了好几眼,神色好奇又诡异。
程榭一节课看它几眼,本来都快出超市了,谁知道他又跑去把它买回来,还美名其曰:看着高兴。
屁嘞!他看着尴尬。
程榭默不作声地将凳子挪远:“……你不会真要用它喝水吧!”
“当然不可能。”君谦看他一眼, “你腿伸这么长,是想谋害杨老师吗?”
这节课是化学,老师姓杨,上课特别喜欢下场转。为了挪凳子,程榭现在一条腿伸在走道上。
“我……天生腿长!”
好死不死,这句话刚好被老杨收入耳中,他眉毛一横,眼镜下的眸子直指程榭:“程榭!你腿长是吧?腿长就给我站着。”
“……”
季星来在一边弊着笑、被程榭瞪一眼,非但没有收敛,反而还动作越来越明显,老杨眼尖,一眼就锁定后排, “季星来啊,你中彩票啦!这么开心。”他眼神蓦地一变, “给我站起来!!!”
这回轮到程榭兴灾乐祸了,他低头掩住带笑的眉眼,却对上另一双温柔的眸子。
认真听课!看我干嘛?
他用唇语提醒对方,君谦依言移开视线。但程榭的目光却放在他桌面上,原谅他实在没瞧出来这怎么就看着高兴啦!
夕阳西下,秋风萧瑟卷起几片地上的枯叶。程榭百无聊赖地坐在校门旁的花坛边,因着是秋天,花坛里尽是枯枝败叶,他随手捡起一截枯枝把玩。临近放学他老妈发来消息说舅舅一会儿来接他去老宅,让他在校门口等。
他没跟方斯律单独相处过,准确来说是和舅舅见面的机会很少,他好像一直都很忙。
走神之际,一只微凉的手搭上了程榭的脖梗,少年清冽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怎么在这儿?”
循声望去,君谦站在他面前,身后是落日的余晖。程榭盯了他半天,在对方漆黑的眼眸中缓慢回答:“等我舅舅。”
一阵风吹来,将程榭前额的发丝吹乱。他抬手理了理,问:“明天周末,你不回家吗?”
“要先安顿好小栀。”
“嗯。”
沉默半晌,见君谦久久不动,程榭投以疑惑的目光:“你怎么不走?”
君谦平淡开口:“看你上车了,我再走。”
“我又不是小孩子!”程树莫知觉得脸热,不自然地挠下耳后,“不会走丢。”
君谦嘴角挂着一抹笑,倚靠在瓷砖上看对方把玩枯枝的手和渐渐透红的耳尖,心里涌起一阵心悸。
“程榭!”在对方抬眼看过来时又感到一丝别扭,只好将视线投向远方,“方总来了。
路边停着一辆宾利,是方斯律。程榭上车时,他正在打电话也不知道对面说了什么,他脸色不太好
“舅舅?”程榭试探性地喊一声。
方斯律透过后视镜看他,点头以示回应,然后没管还在喋喋不休?的另一头,直接挂电话。
“让君年别再来烦我!”这句话是对君谦说的。
君谦神色有些诧异,但很快被敛去,嘴角挂起笑意:“好,我会告知爷爷的。”
听见他说的话后,方斯律才稍稍缓和一点神色,他看向程榭:“回老宅,遇到神经病直接骂回去,我和你妈给你兜底。”
程榭:?
“知道了。”
跟君谦道别后,汽车径直驶离,方斯律朝后视镜看一眼,轻声呢喃:“用情还挺深。”
方家老宅是按着老夫人的喜好修整的,恰如其名“清苑”。宅内古树参天,亭台水榭群立,中式园林之美尽显。佣人领着他们向里深入,一路上的花卉草木长势喜人,一看便是被精心打理着。
越靠近会客厅越能听见喧闹声,给这座静谧的宅子增添了人气。门由外向里推开,门内之人皆举目望来。
程榭一声不吭地跟在方斯律身后,不着痕迹地打量这些人,几个中年贵妇坐在沙发上,斜着眼看人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另外两个跟他年纪相仿的男生则在一块打游戏,似是不在意任何人。
“今天来得这么齐,少见啊!”方斯律语气讥讽,他示意程榭, “佐佐,这是大舅妈,小舅妈和小姨。”
程榭礼貌问好,其中一个妇人笑着应声:“哎,是程榭吧!”说话的是二房方怀唯一的女儿方灵霏,也就是程榭的小姨。与其他两位不同,她气质温婉,长相柔美,一自身天青色长裙衬得她有几分古典之美,“苏苏,来叫人。”
这才发现室内还有个人,他摁灭手机自角落走出,狭长眼睑中如浓墨般黝黑的眼珠水直直望向方斯律,语气淡陷疏离:“小叔、表弟。”
程榭觉得这张脸很眼熟,没等他想起,对方清冷的声音传来:“初次见面,我叫彦樵苏。”
此名字一出,程榭便想起那股熟悉感从哪儿来的了。彦樵苏,娱乐圈风云人物,凭借一部青春文艺片《光年》斩获年度最佳男主角,前途无可限量。
“你好!”程榭伸手与之交握,礼貌颔首, “我看过你的电影,恭喜!”
彦樵苏眼底闪过一丝诧异,因着良好的表情管理即刻恢复如常,脸上浮现一抹笑意:“是吗?谢谢。”
“聊什么呢?”苍老但不失威严的声音自众人头顶响起,方鹤轩拄着拐杖下楼视线扫过众人最后停留在程榭身上,嘴角挂上慈祥的笑,抬抬手招呼道, “佐佐,你来啦!过来,外公看看。”
程榭连忙走过去扶着老人。
“哎哟,这一个月没见,我外孙胖了不少。”方鹤轩左看右看得出结论, “嗯,还长高了。”
那两个该被程榭称作舅妈的妇人见老爷子下来,脸上换上谄媚的笑,说话间颇有几分讨好意味:“小叔,许久没来看您,身体可还好些了?”
方鹤轩冷哼一声,不怒自威,全然没有半分温和之态:“我身体好得很,现在都能打七个阿律,用不着你担心。”
老爷子这一辈有三个兄弟,老大走得早留下两个不成器的儿子方一言和方一行,老二又失踪多年,杳无音讯,媳妇儿跑了剩下个方灵霏也遇人不淑。方鹤轩一个人接下了老一辈的担子,把方家发展到如今这地位,哪能看不出她俩儿那点花花肠子。
想当初方家受重创,濒临破产之际,卖股份卖得比谁都快,现在看公司稳定下来了,又想回来分一杯羹。玩儿呢?!
“妈,饭好没?饿死了。”方一言的儿子方文远从游戏中抬头,见他妈脸色不好,讪讪道, “其实……我也不是很饿……嘿嘿嘿。”我不会被打死吧!
他妈李清脸色铁青,恨铁不成钢地低声呵斥:“一天就知道打游戏,你怎么不上游戏里吃去?”
“哎,嫂子消消气,孩子嘛贪玩点很正常,你看念辞不也一样。”
“宝茜,久远怎么能和人念辞比呢?还得是你教得好。”
杨宝茜很享受李清对自己的奉承,衿骄地扬了扬下巴,把话题引到程榭身上:“是叫程榭的吧!我家念辞现在上高三,虽然不在十九中读,但成绩也还算可以。听说你成绩挺好,希望有些地方你能帮帮他。”
远处坐着的方念辞眉头越皱越深,他从小就被人捧着,就连平日严厉的三爷爷也曾夸赞他优秀。这个凭空出现的表弟一来,三爷爷看他的眼神都是往日不曾有过的慈爱。
他凭什么?
有些人的嫉妒总是来得莫名其妙。总之,方念辞现在看程榭就格外不顺眼,语气也不免挑剔起来:“他才高二能帮我什么?小鸡啄米吗?”
方斯律眉头轻皱,正要说话,就听程榭赞同道:“确实,我才高二。自己都有些知识没弄明白,可能帮不上表哥什么大忙。”少年嗓音清润,如窗外时时拂过的秋风般清朗, “但是表哥要是实在有困难,我定会尽己所能。”
他语气谦逊却并不落人下风,方念辞心里郁闷不言语。气氛凝滞、杨宝茜笑着打圆场:“是嘛,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互帮互助哈!”
“谁跟他一家人?”
气氛再次沉寂,方斯律脸色为之一沉,程榭低着头看不清神色。
等方念辞反应说错话时,方鹤轩目光阴沉,语气极其不悦:“你说谁不是一家人?”
作为一代商业枭雄,方鹤轩身上有股岁月积淀的威慑力,正如现在鹰隼一般的锐利眼神直直射向他。到底是涉世未深的学生,在这样审视的目光下,方念辞当场失态。
“念辞,说什么胡话呢,快道歉!”杨宝茜焦急催促。可不能在这时候惹老爷子生气。
方念辞低着头嗫嚅:“对不起!”
程榭并不想过多计较,但老爷子就没那么宽容。幸好当初及时把股份高价买回来了,虽然亏损巨大,但好在没让方家倒台。否则百年之后,他无颜面对老父亲。
还有最重要的是,一个真正的外人在他家对他亲孙子大呼小叫的,当他死了吗?
思及此,方鹤轩目色愈发阴沉,他示意方斯律来处理,然后果断带着程榭往餐厅走:“佐佐啊,别管他们。”
方斯律是怎么处理的,程榭不知道,反正之后方念辞挺安分,没再说什么话。
天色渐晚,方知染才从公司回来,一同进门的还有方一言两兄弟。饭桌上,方鹤轩时不时地给程榭夹菜,言语中尽是喜爱。
当然,如果没有人毁气氛就好了。
杨宝茜见人心情好,偷偷在饭桌下踢了一下丈夫方一行,提醒他说正事。他会意,放下筷子认真地看着方鹤轩:“小叔,公司现在稳定下来了。您看……能不能把属于我们的那部分还给我们?”
方斯律夹菜的手一顿,斜睨他一眼,毫不留情回绝:“不可能。”
他的笑容僵在脸上,有些气急败坏:“为什么?我知道你怪我们之前卖股份的事,但那也是迫不得已的啊!”
“谁知道公司会不会破产,你卖股份只是为了保存钱方便以后东山再起。”方知染将他后半句话接上,戏谑地笑着,那笑意却不达眼底, “方一行,这话谁信啊!大难临头各自飞的道理都懂,但大难过后又想把股份要回来——你脸皮得有多厚啊!”
“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呢?”李清是个脾气火爆的, “小叔,当时我们也是一时糊涂,都是一家人。”
方鹤轩并不想多说什么,他气定神闲地放下筷子起身望着程榭道:“佐佐,能陪我去散散步吗?”
程榭先是扫一眼剑拔弩张的几人,才点头应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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