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榭扶着方鹤轩逛遍了整座宅院,最后停留在琴房前。推开房门走入,一股清淡的栀子香卷入鼻腔,一方琴案静静置于其中,周围的墙壁上挂满了照片,从青年到中年,从少女到老妪,无一例外都是同一人。程榭好奇地看着离自己最近的一张.大概是年代久远,照片边角有些泛黄,可依旧挡不住女主人公的花容。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方鹤轩盯着琴案出神,虽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程榭从他佝偻的背影中看到了莫大的哀伤。
“走吧!去看看你妈妈他们怎么样了。”
餐厅离这儿也就几分钟的脚程,事情明显没解决,靠得近了还能听见里头激烈的争吵声——主要是杨宝茜和李清的声音。
“我……我要打官司。”方知染两姐弟一唱一和,配合默契,把杨宝茜气得直发抖, “我要告你们。
方斯律眸色无波无澜,两指之间夹着支点燃的烟,神情慵懒地靠在椅背上,完全不把对方放在眼里。反倒是方知染被她气笑了:“你去告啊,股份是你们自愿转让的,合同也还在公司里摆着,你去试试法院理你吗?”
杨宝茜脸涨成猪肝色,支支唔唔半天不发一语。李清完全不讲道理,见理论不过便开始撒波打滚,现在的她与刚才的贵妇形象天差地别,方一行哥俩在一边将自己置身事外。
耍赖子这种丢人的事情可不符合他们的身份。
方文远一言难尽地看着已经成疯子的母亲。他不理解为什么母亲会这样,当初拿钱的时候不是很开心么?
他们静静看着疯子的表演,眼底或嘲弄或平淡。
李清的精神有问题,这点方一言一直都知道,他颇为满意地瞧着发丝凌乱,不住吐出粗俗话语的“妻子”,心道:方鹤轩向来爱面子,把侄媳妇逼疯的事一传出去不怕他不给。
“够了!”方鹤轩眼底隐隐有怒气浮现, “阿律,把他们赶出去。”
方一言没想到老爷子这么绝决,被带走的最后时刻,他清晰听见:“方家,是我方鹤轩的方。股份既然在我手上,就别想要回去!”
刹那间,血色尽褪。
今天看了一场豪门大戏,程榭仰躺在床上望着虚空发呆。方鹤轩说以后周末就回老宅住,权当陪陪他这个老头子。
听家里的佣人说,房间是老爷子亲自挑的全宅子最好的一间,推开窗就看见整个宅院。
他突然想起今天中午小栀拉肚子上医院的事。作为它的干爹,程榭觉得他义务关心关心干儿子的情况。
于是乎,他给君谦发去一条慰问消息:我干儿子安否?
这边刚发完,对方的视频邀请便立刻弹出来,程榭一时没反应过来。
屏幕上很快出现君谦的身影,他只开了一盏小夜灯,昏黄的灯光给那张俊脸上一层柔和,显得分外温柔。也许是刚洗过澡,他发丝是湿润的。
出于对朋友的关心,程榭提醒一句:“湿发睡觉会偏头痛。”
“嗯。”君谦眼底滑过一抹微不可察的笑意,乖乖应声, “我去吹干。”
他暂时离开一会儿,回来时头发已是柔顺干燥, “怎么了吗?”
“我问问我干儿子,它还在医院?”
“嗯,医生说要再观察观察,明天把它接回来。”君谦目光紧盯屏幕中少年的脸,只是程榭在想事情完全没注意到。
临睡前方斯律蓦地叫住跟在佣人身后准备去房间的他,他的神色凝重而又严肃,程榭不由地站直身体。
“程榭,你愿不愿意以后接手公司?”
程榭:???都是汉字,怎么连成一句他就理解不了呢?
他站在原地愣了许久,久到方斯律主动给台阶:“舅舅不逼你现在回答,希望你考虑考虑明天给我答复。”
“为什么呢?”程榭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沙哑和颤抖, “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是方家的孩子。”
“程榭?”君谦温润的嗓音将他拉回现实。
君谦看他心不在焉的样子,再联想到方家旁系的行事作风,心里闪过不好的猜想:被欺负了?他这样想的,自然也就问了。
“没有被欺负。”程榭停顿一下, “也就被阴阳两句,但我还回去了。”
君谦放下心来,轻笑:“嗯,佐佐好棒!”
低哑的嗓音带着几分调笑意味,烧得程榭耳朵发烫,胸腔里心跳如雷,手指也因为不自在蹉缩起来。
“你……”程榭有点别扭,但又不知道说什么来反驳对方,无奈只能说, “时间不早了我要睡觉,你也早点休息。”
然后直截了当地挂视频,翻身、盖被子一气呵成。
君家别墅唯一亮着灯的房间里,君谦好笑地看着返回的应用界面上那个熟悉的小人头像。
小……大朋友这么不经逗哇!
翌日秋风吹拂而过卷走岸边蹲守之人的瞌睡。程榭今早是被方鹤轩叫醒的,老头儿兴致勃勃地问他要不要陪他去钓鱼。当时他睡意朦胧,想也没想便答应了。
一路上他都是懵逼的状态,到地方后与同样一脸倦意的君谦面面相觑,皆在彼此眼中看到“服老”二字。
“你们俩小娃娃干嘛呢?”与二人的疲倦不同,两个老人简直可以用神采奕奕来形容, “走快点!”
“到底是谁大清早跑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钓鱼啊。”昨晚那点小别扭早被程榭抛到脑后,此刻他能走路全靠君谦撑着, “哦——原来是我。”
君谦下车时便清醒了,他小心扶着随时都可能原地躺下的程榭,嘴角一抹浅笑:“你平时上学不到挺早的么?怎么不困?”
少年勉强睁开眼,反驳:“我那是接收到了学校的召唤,再说,我平时起得这么早,周末多睡会儿怎么啦?”
君谦含笑抿唇,不语,而是默不作声地背起他。程榭突然吓到,双手下意识搂紧对方的脖梗:“你干吗?”
“你不是困吗?”君谦背着他继续朝前走, “还有一段路,我背,你睡。”
程榭没想太多,拍拍他的肩,笑:“好兄弟,一辈子。”
在他视线盲区,君谦笑得牵强。他能感受到背上少年炙热的呼吸打在颈侧,还有他心脏的跃动。
至少这一刻,他们心跳同频。
一段路,君谦背着沉睡的少年走了二十分钟。两个活力老人放置好鱼竿,坐在岸边唠嗑,见君谦背着人走来,方鹤轩皱眉:“怎么还睡着了?是我喊他太早了么?
“你起得早不早心里没数啊!”君归鸿忍不住吐槽,正睡得香,你一个电话吵醒。还以为出什么大事了,结果你说钓鱼。”
“你不还是来了?”
“我不来你这把老骨头出事了怎么搞?”
“呸呸呸,咒谁呢?”
见他俩又要吵起来,君谦颇为无奈地打断二老施法:“爷爷,我出门不是往背包里放了块毯子吗?”
“哦!在那儿。”君归鸿指向不远处的树下。
或许是因为昨天晚上休息太晚,程榭睡得很沉。君谦将他放在毯子上动作小心生怕把人弄醒.
江边风大,程榭下意识裹紧搭在身上的衣服,乌木香气浓郁。嗯???他睁开眼,半晌才认出这是君谦的外套。
“醒了?”外套主人从手机里抬头,正对上一双泛红的眼眸, “爷爷他们目前还没有要走的趋势,想睡就再睡会。”
程榭视线移到对方单薄的毛衣上,蹙眉:“你外套给我,自己不冷么?”说着将外套递给他。
衣服上还残存着对方的体温,君谦不着痕迹地捻了捻:“还好,主要是风大容易着凉。”
那你呢?程榭没问出口,心里顿时涌起一阵怪异的感觉。
奇特而又……温暖。
他没来得及深究,便听原本安安静静垂钓的俩老爷子忽然吵闹起来,一个多小时了终于有鱼上勾。
鱼竿弯成一轮月牙,几个合力将鱼从水中捞起。有收获后,俩老人越钓越上瘾。
“他们真的不觉得无聊么?”程榭刷了会视频,然后无聊地把玩石子。
忽然一片枫叶掉落,正巧在人手背上,他抬头才发现这是一棵枫树。正值秋季,红枫似火,伴着江风沙沙作响,偶尔还会落下几片云霞。
“好看吗?”
程榭回头,撞进一双沉寂深邃的眸子里。
怦怦怦——他的心脏加速跳动着。
草,今天第二次了。他心脏不会出问题吧?!
“好看!”程榭逃也是的移开目光。他清楚地听见对方笑了一下,声音如潺潺溪水般悦耳。
心脏脉动的声音愈发明显,程榭几乎是逃跑一样走到方鹤轩身边只留下一句“我去看看外祖父他们。”飘散在瑟瑟秋风之中。君谦注视着少年落荒而逃的背影,嘴角勾起点点弧度。
程榭走到方鹤轩边上蹲着,方鹤轩目不斜视却满含关切地问:“佐佐怎么无精打采的?”
“外祖父……”
他话音未落便被人打断。方鹤轩用商量的语气说:“直接叫爷爷吧!”外什么的,感觉有点生疏。外爷爷……怎么不能叫爷爷呢?
“……爷爷?”
“哎?!”
君归鸿鄙夷地斜睨一眼。
“……”程榭盯着江水出神片刻,询问;爷爷,舅舅说的那些话也是您的意思吗?”
见他主动提及此事、方鹤轩敛了笑:“是我和阿染阿律商量的,但是不会强迫你,看你的意愿。”
“那什么是我?”这个问题其实他昨晚问过,他只是想再问一遍, “舅舅以后的孩子怎么办?”
“你舅舅生不了。”
程榭:??舅舅不行?!!
他好像听到了不该听的东西。
君归鸿从他们的对话里猜出个大概,也语重心长地劝道:“孩子,答应啊!方家基业不该给那群白眼狼。”
一直在旁不发一语的人自上而下地望着他的发顶和他因为纠结而无处安放的手。
良久,他听见他说:好。
耳边若惊雷炸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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