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畔的床铺离窗户最近。此刻天光还未大亮，窗帘被绑了起来，灰蓝色的晨晖透过玻璃，在他脸上投下微不可察的光影。
一缕清晨的风畅通无阻地顺着没关严实的窗缝进入，不由分说地吹乱初畔的额间发。
这个时候的学生基本上都起床了，宿舍里仅剩下两人。
初畔侧过脸，被吵得呢喃着开口，“再睡会儿，别叫我外婆…”
霍桑梓表情凝滞一瞬，加重了扯被子的力度，“我是你爸，起床啊！”
最后，初畔被霍桑梓硬拖起来的。他一晚都睡在硬床板上，身体又酸又痛，蠕动着嘴唇骂了几句学校才出门。
外面的走廊里已经有了许多急匆匆行走的学生。
初畔半阖着眼，其实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困，像是小时候两天没睡还要证明自己作息很规律一样。
半梦半醒间，楼梯拐角处和许既白碰了面。
“嗨，要不要一起走啊？”霍桑梓看着许既白孤身的样子，抛出了个橄榄枝。
被人叫到名字的许既白抬起头，目光掠过霍桑梓，在初畔脸上停顿了一秒。他答非所问，“初畔办了住宿？”
“问我干嘛？”霍桑梓一脸神奇，“不过他是昨天来住宿的。”
初畔被颠来颠去都醒了几分，便挣扎着把勾在霍桑梓脖子上的手收回来，直起身子慢慢走。
“我作业拿了没？”他声音不大。
“拿了，伺候你这个祖宗真麻烦。”
说话间，他们已经被身后的人流推着走到了宿舍楼下。
许既白慢下脚步，问，“待会上的什么早读？“
“英语。”
“妈的就她最傻逼，昨天布置了六张试卷，还说自己算少的了……”
一提到学校，霍桑梓像是打开了话匣子。
他想起什么，补充道，“对，还有个数学。我靠他说话阴恻恻的，讲课还特别催眠无聊……”
许既白说，“再大声点，星期一就可以念检讨了。”
初畔眯着惺忪的睡眼，慢悠悠地插了一句：“没事，他念检讨，我们就在下面鼓掌……”
“有病啊？”
霍桑梓立马扫视一圈周围，眼见只有匆匆经过的学生，悄悄松了口气，“哪来的老师？别吓我啊。”
许既白闻言，嘴角几不可见地扬了一下。这个细微的表情转瞬即逝，却让初畔微微瞪大眼，恍惚起来。
我之前好像……
见过你？
可我分明不认识你啊。
眼见两人都心不在焉的，霍桑梓只好换了个话题，“不过，我发现你话比以前多了一点。”
霍桑梓没敢说出真话——是骂人骂得多了点。
初畔回过神，抿了抿嘴。
有了这个大活宝连路程都短了点。教室里有大半的人都在座位上，趁着一点点休息时间在补觉。
初畔笑笑，“帮交一下作业，我也先补个觉。”
许既白的目光在初畔略显苍白的脸上停留了一瞬。语气像是在求证，““睡不惯？”
“还好。”
许既白瞅准课代表的头，手一扬，试卷就斜着飞了出去。
“不是，你看准点扔啊？”
许既白坐回位子上，若无其事拿起笔，“你以后自己交。”
初畔张张嘴，最后还是认命般用一本书罩着头。
第四节课是数学的，写完题目的初畔冒出个不合时宜的想法。
“你中午去不去喂猫？”
许既白头也不抬，“看情况。”
结果一到中午，两人又在环山道碰面了。
两人：“……”
初畔蹲在地上，手里捏着一小截火腿肠。
三花猫正用脑袋一下下蹭着他的手心，喉咙里发出响亮的呼噜声，尾巴尖愉快地轻晃。
初畔用手指挠了挠它的下巴。
许既白蹲在后方，微微垂着眼。
“你之前喂了几次？”许既白忽然开口。
初畔头也没抬，胡诌道，“一次都没喂。”
许既白没再说话。空气里只剩下猫咪咀嚼的细微声响，和远处隐约传来的学生笑闹。
这本该是一个平静到近乎慵懒的时刻。
然而，毫无征兆地，初畔抚摸着猫咪后背的手顿住了。
一种熟悉的、令人脊背发凉的感觉，像一条冰冷的蛇，悄无声息地爬上了他的后背，紧接着是致命的颈部。
初畔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方才的松弛瞬间从身上抽离。
他没有立刻回头，只是眼睫低垂，掩住了眸底骤然的警惕，他感受着周围，试图从环境中剥离出那道视线的来源。
底下的猫似有所感，也不再打呼噜，耳朵竖了起来。
许既白几乎立刻就察觉到了他状态的改变。初畔肩膀线条的绷紧，以及那瞬间停滞的呼吸，都太明显了。
他不动声色地朝初畔的方向挪了半步，伸手摸了摸猫，把它微炸起来的毛捋顺。
“怎么了？”许既白的声音压得很低，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
“……没事。”
初畔的回答有些生硬，他强迫自己继续将手里的火腿肠喂完，但动作已经失去了之前的流畅自然。
他能感觉到，那道视线并没有移开，反而更加具体了。
许既白没有像初畔那样刻意回避，而是状似随意地抬起了头，目光冷静地扫过初畔身后的区域——对面的教学楼，身旁的小树林……
他的视线没有在任何一点过多停留，仿佛只是看看天色。
当目光掠过某个地方时，许既白的瞳孔几不可查地缩了一下。
那里，窗帘似乎动了一下。
非常轻微，像是被风吹拂，又像是……有人刚刚从窗边退回了阴影里。
“校外的窗口那里。”
许既白说完，沉默地撕开自己手里那根火腿肠的包装，掰下一块，递到初畔手边，示意他继续喂。
然后，他维持着半侧身的姿势，不再去看那个窗口，但全身的肌肉都处于一种微妙的预备状态。
三花猫闷头吃完，一溜烟就没影了。
许既白闷闷道，“白眼狼……”
初畔率先起身，直视着校外的居民楼。
原本微微摇曳的窗帘静止，一眨眼，就多出一个黑影。
黑影隐藏在窗帘下，缓缓移动。
窗帘的摆动停止了，一个模糊的轮廓在布料后逐渐清晰。
他屏住呼吸，看着那个身影走到窗边。
那是个很好看的女人。
两人之间隔着一片树林，距离过于遥远，再加上树叶的摇曳，初畔看不清她的神情。
女人呆了几秒，重新把窗帘合上。
她的长相和之前人贩子拐卖出手相助的女人一样，许既白眯了眯眼，不大确定地把一个名字念出来。
“季巡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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