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连霄自认理亏，心道，侥幸心理果然不可取。
当时他觉得事务所跟渊门一起活跃起来实在可疑，又无法预料之后的情况，就打算将燕以乐的照片作为最后的保险手段。
但没想到有人能察觉照片的问题，还有办法应对。
不管怎么说这事儿都做得不太漂亮，这下刚合作没多久就被对方揭穿了，闹得有些尴尬。
他知道解决方法只有一条——诚恳道歉。
“对不起，照片是我让小燕拍的，当时我还对事务所心存疑虑，无法完全交付信任，想留个后手。我现在就可以让她撕毁全部照片。”
这话一出口，他就感受到钟九倾周身外溢的若有若无的危险感顷刻消散，像刺猬收起了身上的刺，这一关算是顺利过了。
所幸对方没怎么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估计是看到燕以乐才想起来了，顺道表达一下不满。
钟九倾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就装傻把话题引回去：“楼处怎么突然提起这件事，防人之心不可无嘛，我当然可以理解。所以我们现在才要增进对彼此的了解，对吧？”
楼连霄顺水推舟，给他简单介绍调查处的其他人员：“调查处正式职工只有三个人，我、霍临渊和傅瑾。”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也觉得有些惊讶，看起来那么多人在干活，竟然只有三个正式工。
钟九倾想了想，觉得事务所半斤八两：“我的员工都是捡回来的。”
重黎是在钟灵失踪后不久自己找上门的，理由是什么“卦象显示我和你之后的命运交织在一起”，当时钟九倾还以为是什么术法界的新型诈骗，专门骗他这种刚继承一大笔遗产的人。
在某次委托里，重黎又带回来一个吃霸王餐的大爷，说“看到这人会在未来发挥重要作用”。之后黄叔果然开始负责事务所的后勤工作，确实把握了命脉。
又某次委托，钟九倾顺手收了一只厉鬼，名叫江烟。封了记忆之后，她就一直留在事务所里蹭饭。
“小燕全名燕以乐，还在实习期，我师父祝长清你也认识，现在是退休返聘的顾问兼文书。
“周宥和霍临渊都是二十年前临槐惨案的亲历者和幸存者，当年由调查处负责安置。后来临渊发掘了自己的兴趣和能力，申请加入调查处。他平常不怎么出外勤，今天我摆的简易隔音阵就是他的一个得意之作。”
钟九倾这才知道自己偷师成功的隔音阵是由谁研发的，心想之后一定要去表达感谢，再多多向他请教。
“周宥是个普通人，但和临渊是朋友，也总往调查处跑，现在算是编外人员，特长是……有钱。”
钟九倾笑：“这下调查处应该不缺资金支持了。”
楼连霄沉默一瞬，没告诉他周宥的主要功能是供应早餐和夜宵。
“说回正题，傅瑾就是那位能使用青耕能力的同事，调任到处里之前和我在同一个连队，是医疗兵。准确来说，他目前是青耕的饲养员。”
“青耕可以自动发现受到术法影响的人，也可以进行治疗。我们最初关注到萧沉暮，一部分原因就是有受害者到调查处举报，青耕发现她曾受到某种作用于精神的术法影响。”
为了表示信任，楼连霄顺势透露了一些内部机密：“傅瑾也是调查处负责收尾的人，他可以模糊人关于怪异事件的记忆，发挥作用后受影响的人会把自己的经历当作一场梦。”
钟九倾点头，低声说：“果然。”
官方一贯想要减少接触术法界的人数，避免相关事件产生大范围影响，改变记忆是最好用的术法之一。
青耕负责治疗，傅瑾负责收尾和养青耕，霍临渊负责提供技术支持，燕以乐提供不易察觉和反制的监控方式，老祝凭他的经验充当有问必答的智能助手——还真是功能齐全。调查处能搜罗到这些人才也是了不起。
钟九倾不走心的奉承张口就来：“听楼处这么介绍过一圈，我深感调查处才是卧虎藏龙呀。”
楼连霄没接这话，他刚才突然想到，还真有一个人能帮他们混进粉丝里。
“我想到突破口了。”
钟九倾歪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楼连霄：“那位主动来报案的受害者叫杨茗，大四学生。她之前在术法影响下加入了萧沉暮的粉丝群，而她的舍友杜鸢比她受影响更深，可能在粉丝群体中更靠近核心层，我们可以从这里入手。”
“不得不说，你们调查处办案的方式还挺与时俱进，又是让鸟直播，又是卧底风云。”
钟九倾先找着空档点评一句，才敛神接着说：“我明白了，杨茗可以作为楔子打进粉丝群体之中制造混乱，而杜鸢正好可以成为一个绝佳的卧底。正巧调查处探索出了可能消解术法的术法，不如就此做个试验？”
他和楼连霄想到了一处去，几句话就把局势捋清楚，连每个人落在什么位置上、发挥什么作用都安排好了。
楼连霄也不在意他先说出来，只一边点头赞同，一边按两人的设想在工作群里发信息。
【从萧沉暮那里得到线索，我们需要打入粉丝内部继续调查。@许愿用不完的胶片，杨茗现在还在粉丝群里吗，能不能帮忙从内部搞点乱子？】
【另外麻烦试试用青耕的能力策反杜鸢，她在粉丝群体里更接近核心，一旦成功就能作为我方的卧底。】
熬夜的大学生燕以乐秒回：【进展这么快，不愧是老大！杨茗已经回宿舍了，我明天就联系她执行计划。】
杨茗确认自己不会再受影响后，就自告奋勇回到学校，说要继续假扮粉丝帮忙打探消息。
她本就跃跃欲试要亲身参与一次特赦调查处的案件，听到自己能在这个计划中发挥重要作用，估计会更激动。
楼连霄：【又在熬夜做什么？早点休息吧。】
对面没再回复，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去休息了，工作群再次沉寂下去。
楼连霄看了一眼时间，发现不知不觉已经快凌晨两点。按以往的作息，没有紧急事件的时候他都会在一点前入睡，这次难得破例。
“我先回去了。”他叹口气，又关心起眼前人的身心健康：“我问过客房服务，他们可以提供耳塞和眼罩，也许你会需要。明天还要应付剧组的人，你也早点休息吧。”
钟九倾不置可否，只懒懒地摆摆手，说：“晚安，明天见。”
目送查案搭子离开后，他打了个哈欠，用食指缓缓在空中画了个符号。
那是钟灵教他的第一个术法，名叫“壶中天”，顾名思义，本体是一处壶中的洞天。钟灵本意是给他留一处完全安全的避难所，可以随意移动位置、改变模样，也可以从中隔空取物。
结果钟九倾犯懒，直接将事务所设在其中，平时就大喇喇摆在外界伪装一般的房屋。
他集中精神伸手，穿过虚空碰到了桌面。摸索两秒后，从中拽出了那条狐狸的断尾。
和楼连霄一起调查精神术法的事是顺手帮忙，以求在官方面前露个脸。他还没忘记，寻找狐族少主才是事务所的委托目标。
黄叔发来消息说，妖域狐族有四个主要的聚居地，分别是青丘、涂山、有苏和纯狐。纯狐一族避世而居，有苏一族相对分散，所以狐族族主多在青丘与涂山两脉中选择，妖长又由最强族群的族主担任。
青丘狐族与女娲存有关联，多生九尾。妖域有传闻说，狐族少主曾在七十年前断过一尾，猜测是因此才迟迟不愿接任族长。
“所以这条几十年前的断尾，和现在的萧沉暮究竟有什么关系呢……”
*
翌日，燕以乐兴奋得一大早起来和杨茗演警匪片。
“以前我没的选，现在我想做个好人。”
“好啊，去跟楼sir说，看他让不让你做好人。”
“楼sir给我安排了重要任务，我会证明自己。”
“好啊，那我拭目以待。”
霍临渊坐在旁边打磨之前许诺给周宥的阵石，看得津津有味。
傅瑾顶着青耕路过，浑身散发着淡淡的死意：“挺好，别再来折腾我和青耕就行。”
燕以乐：“傅sir别走啊，网友们都在等青耕再开直播呢，要不我给你念念评论？”
听见自己名字的青耕扭头好奇地看她，鸟架子傅瑾默默加快了脚步。
把他吓走后，两人才开始商量行动计划。
杨茗在前一晚得到消息后，当即尝试拉着“中毒”的舍友看青耕，果然有效果。
她就这样携带着危险物品（平板）和危险内容（青耕啄镜头纯享一分钟）在各个宿舍里流窜，所到之处总留下好几个沉沉睡去的人。
但她们真正的目标却缺席了这场试验。
“最近杜鸢不在学校，好像追着萧沉暮跑到之江去了，我没法近距离投放解药，只能尝试曲线救国。”
燕以乐洗耳恭听：“细说。”
“我准备重新加上她的联系方式，认真道歉，诚恳改过，但这些其实都是我计划的一部分。只要她一通过我的申请，我就立刻用萧沉暮珍贵私密影像骗她看青耕的直播切片。”
正被裹在人群里翘首企盼萧沉暮上班拍戏的杜鸢打了个喷嚏，回头朝着反方向望了一眼，只看到无数张洋溢笑容的脸。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上面是同样的表情。脑中的清明只短暂回归了一瞬，很快又被周围的气氛捕获。
她从未感受过如此强烈的幸福，仅仅是与数不清的陌生人一同等待，就觉得自己找到了真正的归属。
而萧沉暮就是悬在面前的胡萝卜，引她向前走。尽管永远都不可能触碰，却那样鲜活，那样近在咫尺。
杜鸢恍惚觉得，那就是她愿望的具象。
突然，一声微弱的鸟鸣奇迹般穿过人群的嘈杂声，传入她的耳中。
那是她曾经的好朋友杨茗发来的道歉信息。
【对不起，之前是我瞎了眼才不喜欢萧沉暮，我还是想和你做朋友，你可以再给我一个机会吗？】
杜鸢愣住，“朋友”这两个字好像唤醒了她大脑深处被掩盖的某些东西。
她的手指悬停在通过按钮的上方，微微颤抖着，像是想努力从一个噩梦中醒过来。
“萧沉暮！萧沉暮！萧沉暮！”
“沉舟破浪，暮光永恒！一见萧郎，误我终生！”
应援口号声骤然炸响，带起此起彼伏的声浪。前排的粉丝瞬间向上拔高了一节，如同一群受惊后四处张望的狐獴。
手机作为另一个头颅举在头顶，冰冷的独眼四处张望着寻找引起骚动的目标。
萧沉暮从车上走下来，带着最完美的笑容和粉丝打招呼，眼神亲切地照顾到每个方向。
所以人都仿佛和他远远对上了视线，感到自己被承认、被肯定、被认可、被看见。
潮水再度淹没了那些试图浮上水面的东西，将反抗的意识消解。
杜鸢踮起脚望向他，手指按下了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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