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茗把手机塞到燕以乐手里不敢看，提着一口气等待收到回复的那声鸣响，活像高考查分前一分钟紧张的考生。
“嘤——”
“来消息了！她通过我的好友申请没？”
燕以乐替她看了结果，摇摇头，没有说话。
“她果然还是更在意一个遥不可及的偶像吗……”
她其实早就料想到这个结果，但判决真正下达后，难免还是有些失落。
两人从朋友到陌路好像只是转眼的事，之前闹的不愉快横亘在心头，但术法的存在为杨茗提供了一个欺骗自我的解释：那不是杜鸢真正的想法，她只是……只是短暂被蒙骗了。
心中仍存有几分微渺的希望，想着，只要我帮她消除影响，一切都会回归正轨。
燕以乐从她的喃喃自语中得到了新灵感，激动道：“哎，差点忘了我们在萧沉暮身边有人！”
杨茗还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愣愣地问：“什么意思？”
燕以乐：“我家老大现在就在之江，他们昨天还见到萧沉暮了。你说，如果杜鸢知道自己有机会和偶像见面，她会不会上钩？”
只要杜鸢态度松动想了解细节，就会通过好友申请，杨茗也就能给她做个赛博祛邪。就算她通过后不看消息，楼连霄和钟九倾也可以见面后在现场给她驱除术法。
杨茗：！
燕以乐当即和楼连霄联系，说明杜鸢的情况，询问他们今天签约能不能多带一个人。
【@楼连霄（急事电话联系），老大，线上策反杜鸢的计划受阻。她现在也追着萧沉暮到了之江，你们能不能试试线下驱魔？】
楼连霄很快回复：【当然可以，今天下午14点签约，对面肯定会带萧沉暮来。】
杨茗再次发送好友申请，这次写的是：我可以让你见到萧沉暮。
几分钟后，她就收到了成功添加对方的提示。
*
杜鸢看着空荡荡的聊天页面，只有青鸟默认的提示：“青鸟已为你们搭起桥梁，现在就开始传信吧！”
心脏有一刹那的不舒服，她迷茫地捂住胸口，恍惚觉得本不该是这样的。
但原本又是什么样呢？
她不是没怀疑过“能见到萧沉暮”只是杨茗骗她的借口，但她实在无法忽略这句话，哪怕只有0.1%的可能，也不想错失机会。
一声鸟鸣之后，聊天页面出现了第一条消息。
杨茗直入正题：【我的两个朋友今天下午14点会在#定位#和萧沉暮的新剧签投资协议，制片人肯定会带着主演一起过去。】
【你可以添加他们的青鸟账号#名片#，之后先到那里见面。】
【见面后再看这个视频：#链接#】
杜鸢像是突然迎头被天上的馅饼砸中，幸福得眼冒金星。她将短短几行文字反复读了将近十分钟，才确信自己不是在做梦。
她也曾无数次设想自己见到萧沉暮时的景象，但真的到了这个时刻大脑却一片空白，控制不住想要大叫出声，又生生抑在喉咙里，只能在脑中反复念叨。
——我就要亲眼见到自己一直在追逐的那束光了！
杜鸢勉强平静心绪，与众多粉丝背向而行，带着朝圣般的虔诚按照指示前往杨茗提供的定位。
和她同行的旅伴拉住她的胳膊问：“姐妹，你要去哪里呀？萧郎等会就会出来和我们打招呼了，听说昨天他还帮忙点了奶茶呢！”
“啊，我、我去上个厕所，很快就回来！”
杜鸢紧急扯了个谎，往回走时心脏响得甚至盖过人群的嘈杂声。
身边这么多为此而来的粉丝，只有她可以走得更近，也许还能短暂触碰，握手、签名、合影……
她越想越高兴，嘴角的笑怎么也压不下去，脚步空前轻盈，每一步都像踩在云上，步子也越迈越大，几步之后就从慢走变为快走，最后甚至直接拎着包跑起来。
钟九倾和楼连霄已经提前在酒店的会客厅等待，杜鸢无知无觉，还不知道自己正一步步走进专门为她设计的陷阱。
楼连霄刚讲完杨茗拿着青耕视频到处给人治疗的事，接着说：“青耕用能力消除术法影响后，受害者一般都会陷入一段深度睡眠，幸好签约时间定在今天下午。”
钟九倾：“杜鸢同学毕竟是我们未来的盟友，待遇可不能差，我已经帮她预订了一个房间。如果待会儿她真的倒头就睡，酒店会找一位女服务员送她过去。”
敲门声就在这时响起。他们提前跟酒店前台打过招呼，杜鸢只要报出两个人的名字，就有人引导她到会客室来。
“两位老师好，我是杜鸢，在青鸟上和你们联系过。”女孩面上难掩激动，看着如此高端正式的会客室，还有一些局促。
两人延续了昨天的角色，钟九倾继续扮演年轻好骗的投资人。楼连霄怕杜鸢觉得自己太有压迫感，起身站在角落里看江景。
钟九倾招呼杜鸢坐在自己对面，语气温和：“杜鸢同学你好，我叫钟九倾，你可以叫我钟所长。旁边这位是我的保镖，叫楼楼就好。”
他还不忘在介绍里夹带私货，擅自给楼连霄取了个可爱的化名。
楼连霄应声回头看他：……
杜鸢觉得“钟所长”这称呼有些奇怪，但只是点头记下，没有多说。
“你的情况杨茗都和我说过了。今天下午我们会在这里和宋制片签约，辛苦你跟我们一起啦。有其他想法也可以提出来，我会尽量满足的。”
杜鸢语无伦次地起身鞠躬道谢：“没、没有了，能见到偶像就已经足够了，感谢钟所长给我这个机会！”
“啊对了，杨茗在青鸟上给我发了一个视频，让我在见面之后再看。”
钟九倾让她坐下，笑说：“那就现在看看吧，请随意。”
杜鸢一点开视频，就对上青耕放大的白色眼睛。它正好奇地对着镜头左看右看，然后挑个顺嘴的地方啄两下。
“叮——”
白色的鸟喙和镜头撞击发出清脆短促的声音，余音一直向外扩散。在杜鸢眼里，那只喙好像一直从镜头里伸出来，抵在她额头上轻轻敲了几下。
覆盖在大脑上的迷雾瞬间散去，她感到一阵强烈的难以抑制的困意。上下两张眼皮好像突然有了惊人的咬合力，怎么用力都没法睁开。
倒在沙发上陷入沉睡前，她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好好睡一觉吧，醒过来的时候病毒就会完全清除，你也会变回正常人了。”
也许是她的意识已经到了现实的边缘，听到的话音显得空灵而悲悯，像某个神微微垂眸瞥视。
下一秒，她就合眼睡去。
钟九倾再次感叹一段视频的奇效：“网络时代就是好啊，术法都能远程使用了。”
“年轻人总有很多新奇点子，你也可以给事务所招几个新人。”
楼连霄调侃他一句，转身叫来等候在门外的女服务员送杜鸢去房间休息，嘱咐她把提前写好的解释小纸条也放在最显眼的地方，保证熟睡的人一醒来就能看到。
钟九倾一想，事务所里最年轻的好像就是自己，感觉被骂到了。他也玩笑道：“人才都被调查处捡走了，我还去哪找啊。”
他看着服务员搀扶着杜鸢离开的背影，担忧地直摇头：“等这小姑娘醒了，得提醒她以后对陌生人提高警惕。万一遇到的是高端电信诈骗，那可就坏了。”
*
杜鸢醒后盯着天花板躺了好久，睡得忘了时间，也忘了自己在哪里。她觉得自己刚从一个光怪陆离的梦里醒来，又好像很久没有好好睡一觉了。
睡眠缓解了精神上的疲惫，有什么东西被从大脑里抽出去。她花了一段时间将意识和身体重新匹配，思维齿轮上的锈迹随着它重新开始转动而剥落。
尝试回想过去一个多月的记忆，却像是从上帝视角看别人的故事。她看着过去的自己做出无法理解的举动，孤注一掷地将一切都投入追星之中，如飞蛾扑火。
学业、朋友、家人……所有自己真正在意的东西都被抛弃，直到她的生活中只剩下萧沉暮一个人。
“我是……怎么了？”
杜鸢蓦地坐起来，从床边抓起手机，点进和杨茗的聊天页面就要向她求援。
相关的记忆接踵而至，她看着只有几条消息的页面，突然放声大哭。
杨茗刚接到视频电话，就听见她撕心裂肺的哭声。杜鸢哭到几欲作呕，连手机都抓不住，像是要一鼓作气把全部痛苦、委屈和疑问都吐出来。
她已经说不出话，只能不断重复三个字：“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杨茗红着眼眶，轻声安慰：“好了好了，没事了，我就在学校里，你一回来就能见到我了。”
她把威胁说得格外温柔：“这事可没那么容易过去，等你回了黎都，我再跟你好好算账。”
杜鸢泪眼婆娑，什么都看不清，却觉得无比安心。
放肆地将情绪宣泄一空后，她觉得终于找回了自我。这时她才发现，手机背面贴着一个小纸条。
纸条写着：杜鸢同学你好，抱歉之前向你隐瞒了真实身份，其实我和楼楼是专门处理怪异事件的人。
这么说你可能不太相信，但你确实是受到了某种神秘力量的影响，具体的会客室见面再说吧。现在我们已经将这种影响消除，恭喜康复！
你醒的时候估计刚好到饭点，记得来餐厅一起吃饭~
杜鸢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接近十二点半。她把纸条收进包里，出门凭着记忆往餐厅走。
钟九倾刚巧从包厢中走出来，语气如常地招呼道：“来啦，来选选自己喜欢吃的东西吧？”
楼连霄应声出来，见杜鸢浑身气质都与此前大不相同，目光中多了些欣慰。
此前她为了萧沉暮废寝忘食地折腾自己，精神溺在假象的富足中，身体却迅速消瘦下来。
如今虚幻的幸福泡沫已被戳破，她脱离术法掌控，脸色还是病态的白，但原本那种虚浮在外的快乐和活力已经散去，整个人都显得沉静而坚韧。
——她远离乌合之众落到实处，重新找回了自己的面孔。
钟九倾摘下眼镜检视她的背影，沉吟片刻后似乎发现了什么，对楼连霄说：“不过，她好像弄丢了什么东西……”
是什么呢？
他们好像已经摸到了阴谋的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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