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门在外,随时报备是好习惯。
楼连霄深谙这个道理,和风希重新聚头后就通过灵犀角跟人间界那边沟通进度。
好消息是两株心跳草已经凑齐,随时能前往冥都,坏消息是受伤最严重的人还在昏迷之中,想叫傅瑾过来治疗,界域门却突然掉链子,下次开启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看见识海枯竭的钟九倾,轻尘和风希赶紧上前帮忙搀扶,口中同时发出了尖锐的爆鸣声。
全青丘能看点小病的医师为此倾巢而出,族中议论纷纷,都说是轻尘快要不行了。
轻尘:没那么快……
但钟九倾要是真在他的地盘出了事,钟灵估计会把他从冥都拖出来再弄死一回。
妖族擅长打架不擅长治病,识海受伤一般都是靠自己顽强的生命力和良好的恢复力硬撑着,没见过这么脆弱的人类,半吊子医师们开了眼界之后都表示:治不了,也不敢治。
轻尘恨恨道:“一群废物小点心!”
楼连霄再次认识到青耕在妖域的地位。
风希把召来的人都遣散,趴在病床前捶胸顿足:“罪过啊,完蛋了,钟灵女士如果知道了,肯定会找我们算账的!”
轻尘比她先冷静下来,努力用自己的经验分析道:“俗话说七步之内必有解药,在哪里受伤就找找附近有没有可疑的草药,你们说,吃下这个心跳草能不能让他好转一些?”
楼连霄告诉他们自己伤口瞬间愈合的经历,增强了猜测的可行性。
风希从那团其貌不扬的东西上看见了微渺的希望,决定死马当活马医:“反正最后都得吃,要不先试试?”
三人达成共识。
轻尘用术法将心跳草缩小,三人合力给无知无觉的病人喂下去,又轮流在一旁陪护,关注钟九倾身体的每一处细小变化。
吃下心跳草的最初几个时辰,他的体内同时存在两种节奏不同的心跳声,胸腔的那个略显微弱,腹部那个则每一下都十分稳健。
二者相安无事地共存了一段时间,直到某一刻突然只剩下原本的一种,声响听着似乎比之前更加有力,不知是其中一个终于被消化,还是二者达成了同频。
整整一天一夜过后,钟九倾严重的识海伤竟然恢复了大半。
他恰好在楼连霄看护时悠悠睁开眼睛,望着天花板发呆几秒后,嗓音沙哑地幽幽发问:“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去干什么……”
“你终于醒了,先喝点水润润嗓子吧。”楼连霄立刻扶着他半坐起来,递来一杯温水。
钟九倾小口啜饮着,喉咙的刺痛好了许多,开口又是熟悉的感觉:“这水里不会下毒吧?”
“就算有毒,你现在后悔也晚了。”楼连霄随口回应他的玩笑。
钟九倾转而扶着隐隐作痛的后颈,唉声叹气:“哎哟,我的脖子怎么有点疼啊……”
果然要事后算账了,真是一点亏也不吃。
“……这也是急救需要。”楼连霄有些心虚地移开目光,拿出自己怀里的娃娃再次确认他的身体状况。
娃娃仍然有点蔫,笑容里透出几分勉强,一幅久病初愈的样子,但确实比之前精神许多了。
钟九倾余光瞥见他的动作,放下杯子受伤道:“怎么,你信不过我?”
他还不知道,经过缝隙里那一遭,自己在楼连霄心里的信誉已经大打折扣。就算他若无其事地开玩笑,楼连霄还是会对真实性心存几分怀疑。
楼连霄没惯着他,直言道:“钟所长的演技太好了,我怕被骗。”
话里正暗指他昏迷前撒的那个谎,听起来还带上了一丝赌气的意味。
钟九倾一噎,轻咳一声道:“这次是真的好多了。你给我吃了什么灵丹妙药,还是直接把青耕给绑来了?”
楼连霄起身跟门口的侍从交代了几句,才回答:“主要是心跳草的作用,不过回到人间界之后最好还是让傅瑾帮你看看。”
回头时他看见钟九倾抿着嘴表情怪异,又快步走过去蹲下身担心道:“怎么了,是不是还有什么不舒服?”
钟九倾忍着肠胃的不适:“心跳草外层的灰绿色物质是猼訑的口水啊……”
他主要是过不去心里的那道坎,之前暗中做了那么久心理建设,还是不能细想。
“……”楼连霄稍作想象,理解了他的意思。
将恶心感压下之后,钟九倾被迫释然,倒在背后的靠枕上说:“幸好我是在昏迷的时候服下的,否则我是断然吃不下去的。”
“我们可以换个话题吗……”楼连霄刚用灵犀角联系了霍临渊,让人把调查处祖传的那一株送来。想到自己还要在清醒时吞下一株心跳草,顿感不妙。
钟九倾微弯嘴角,笑得幸灾乐祸。
门口的侍从恰在这时传信回来,敲门问候:“两位,我带来了一些吃食……”
风希的声音随后传来:“还有我和老爹,我们能进来吗?”
钟九倾急需正常食物压制不时卷土重来的反胃感,立刻答道:“请进!”
侍从带着一个床上小桌进来,麻利地将精美的妖域特色养生膳食摆放好,就静静地退出去。
见他并无大碍,两位东道主提着的一口气才终于呼出来,这下钟灵应该不会来找青丘的麻烦了。
轻尘不知想到了什么,眼中蓄起泪花,水汪汪地看着他:“恢复了就好,去冥都的事不着急啊,我特意把首丘仪式的最后一步留着呢,什么时候都能带路。”
钟九倾醒后就自评了一下:识海没有留下不可逆的伤害,但还隐隐有些钝痛,应该是透支精神力的副作用。他一时半会想不了查案那么么复杂的事,当务之急是先吃饭。
楼连霄无奈地看着他,用灵犀角让霍临渊帮忙报个平安。
*
“这小子……还说我呢,差点把自己的识海玩废。”
话虽这么说,但重黎看到群里钟九倾安然无恙的消息后,还是不由暗松一口气。
燕以乐也替她高兴,说:“有老大在,一定不会有事的!”
重黎点头,首次认可了与调查处合作的好处:“确实如此,我和钟九倾都要感谢调查处的帮助。”
重黎的行动力令人震惊,确认要合作后直接打了一辆车从调查处将燕以乐接上,两人随即坐车前往纸条上的地点。
“都是我们应该做的啦,”燕以乐不太好意思地摆弄着自己的相机,这时才有机会问她得到的线索是什么:“黎姐,我们要到这个地方去找什么人吗?”
重黎言简意赅道:“我怀疑你们之前查到的那个AI虹膜与一个名叫天演教的组织有关,我们要去找的很可能就是其中的一位成员。”
燕以乐“哦”一声,又问:“那黎姐想查这件事是接了什么委托吗?”
重黎微微侧头,白绸将眼睛蒙上,看不清表情:“不算是,只是这件事有关我的一桩旧怨。”
“旧怨”这个词一听就不是什么好事。她平时做什么都淡淡的,却为此大费周章,肯定是很重要的事吧。燕以乐知道自己这时不该追问,礼貌地保持沉默。
纸条所指的地方是一处格调高雅的茶室。
低调的木门一侧挂着竖排的木牌,用毛笔书写“了然”二字,字迹清瘦,显得颇有风骨。
重黎的目光在木牌上停留片刻,似乎在思索什么,直到燕以乐要开口提醒时,才推门进去。
陈年木质的味道和烹煮茶叶的香气混在一起,身处其中就叫人心神安宁。空灵的门铃声提示新客人的到来,室内只有水壶咕嘟的微响和轻声的交谈。
重黎的目光并未四处游动,就精准地落在一个女人身上。
她是茶室的主人,也是两人要找的那位“先知”。
先知听到门铃并未回头,却像是背后长了眼睛,察觉两人暗含探究的目光,从棉布坐垫上从容起身,走过来小声询问:“两位有预订么?”
重黎看着她手上的戒指,勾起嘴角摇头道:“没有,麻烦给我们两个人安排一个包间。”
茶室的布局比较复杂,要绕过许多个弯。先知在前面指引道路,拨开一片竹帘,带她们到一处无人的包间。
燕以乐指着茶几和各类茶具,问:“我们不太了解这方面的事情,能不能麻烦您帮忙讲解一下?”
先知用水壶烧上水,轻笑道:“当然,两位就先喝些温和甜润的红茶吧。还请坐下稍等片刻,我去取茶叶来。”
趁目标离开时,重黎压低声音侧头提醒:“待会儿速战速决,尽量不要喝这里的茶。”
她怀疑这里的茶水有问题。
燕以乐乖巧地点点头,眼珠左右转转,收起“来都来了就品品茶”的心思,趁机找角度拍下几张照片。
先知很快就带着茶叶回来,在两人对面落座,开始操作面前一系列复杂的器具。
片刻的安静后,重黎先开口了。她指着先知的戒指,问:“这个戒指的样式,我看着总觉得有些熟悉……小燕同学,你觉得呢?”
燕以乐配合道:“我最近在一个研发人工智能的公司实习,这个戒指好像我们正在开发的那个AI的标志啊!”
先知手上动作未停,脸上仍留有浅淡的笑意,似乎早已预料到有人会因此找到她:“原来两位是为此而来。”
重黎:“带有星环的红色星球……这个图样同时出现在未公开发行的AI和一枚戒指上,我想这不是巧合——你是天演教的一员,插手了虹膜的研发,对么?”
“两位既然已经查到这里,想必心中有自己的答案,又何必问我呢,”先知夹着洗好的杯子放在两人面前,抬眼看向重黎:“还是说,你也想加入我们?”
她已看出两人之中谁才是说话算数的那个。燕以乐见先知直接将自己被忽略,默默往旁边挪挪,进一步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重黎哼笑一声:“也许未尝不可。不过在那之前,我很好奇你们究竟想做什么?”
“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天行人治,同归天演,”先知不顾她的真实目的,向上指着天空,慷慨地与她分享教派的宗旨:“我们所求的,不过是把握演化的方向,成为走在最前面的一批生灵。”
重黎眉峰微蹙,追问:“什么意思?”
先知笑道:“我们相信人类演化的终点将接近神明,而AI就是演化的其中一个方向。所以你们猜想正确,我们确实在关注和推动虹膜的进展。”
燕以乐似懂非懂:“可是AI能算是生物吗?”
先知:“为什么不能算呢?这样的智慧不正是人类无比渴求却无法达到的境界么,从这个角度想,AI何尝不是一种待完成的神明?”
话题突然朝着哲学辩论狂奔,燕以乐扶额,觉得有些头疼。
这句话之后,三人之间陷入了寂静。重黎盯着先知手上的戒指,思绪似乎已经飘到了其他地方。
半分钟后,重黎才恢复如常,一针见血道:“说白了还是老调重弹,是教派的某些大人物妄想成神吧?只是这次你们找到了新的方式而已。”
一切都是换汤不换药,与死前的钦天监何其相似,过往的记忆在这一点上找到了突破口,仿佛下一秒就要朝她席卷而来。
重黎难得露出了不悦的表情,将汹涌的浪涛再次压制在古井无波的识海中。
听到她直白地点破天演教的目的,先知顿了一下,笑意不改:“可以这么理解,世人最大的**恐怕也莫过于此吧?
“不过真正能行走在这条路上的人屈指可数,我也只是为报恩跟着走一段,充当一介引路人而已。
“其实依我个人的观点,无所欲无所求才是人最好的状态。多少人追求智慧,又为此失去了更多灵智;多少人追求长生,却将一切同等珍贵的东西付之一炬,变得面目全非?”
先知话里有话,虽未直截了当地表达对天演教的看法,但燕以乐还是从中听出些许不赞同的意思。
而作为例子的两种追求,“智慧”和“长生”似乎都意有所指,只是她现在尚未掌握这部分信息,听起来像在讲谜语。
重黎同样注意到先知微妙的态度,但某些词汇让她再次想起监正那张歇斯底里的面孔,顿时兴致缺缺,不想再与先知周旋。
她从口袋中摸出项链,问:“告诉我,操纵一切的是谁?”
燕以乐被这突然的举动一惊,心想,这也没提前打招呼啊!而且为什么项链和先知的戒指那么像?!
红色星球垂落在先知面前,散发着奇异的光彩,和手上的戒指产生某种无形的呼应。
先知只轻轻扫了一眼就认出那是什么。
她给两人倒了茶,叹道:“我说今天的占卜结果怎么会如此独特,原来是故人登门……你把双眼蒙上,我竟然一时没认出来——欢迎回来,重黎。”
燕以乐的头在两人之间摇摆:她们两个竟然认识?!
而两人如入无人之境,无暇顾及她的想法。
先知从自己身上拿出一封邀请函,递给重黎:“就知道你会查到这里,我已经奉命等候多时了。”
“奉命,奉谁的命?”
先知没有直接回答,只示意她打开看看:“你想要的答案都在其中了。”
邀请函通体素色,外层什么都没写,向上翻折打开后,里面只歪歪扭扭写了几行字——
致重黎:
别来无恙,分别以来,我于所行之路上造诣日深,即将通晓万物、窥见天机、得享永生。
我算到你会在十月四日拿到这封邀请函,登神仪式就在五日之后,如此重要的时刻,我由衷希望你能到场一同见证。
你一定会来的,对么?
毕竟,你可是我曾经最有天赋的“女儿”啊!
读到最后一行时,重黎耳边仿佛响起了那人阴森嘶哑的嗓音,像砂石刮擦着耳膜,从坟墓中传来低语。
她面色一沉,手指将纸张捏出了不自然的弯折。
这个口吻、这种称呼……写下邀请函的人只可能是钦天监的监正。
但她明明亲手杀了那老东西,怎么可能?!
上学坏,上学坏[爆哭]
二编:修改了一些小细节~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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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了然先知(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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