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意思,能否借过一下,先让我们登机?”
钟九倾皱眉看着面前耸动的一堆高高低低的人头,在喧闹之中突然出声。
挤挤挨挨往偶像身边凑的粉丝,和正带着营业微笑跟粉丝握手签名合照的不知名小歌手一齐止住动作,转头看向声音来源。
数道眼神一同投在他身上,无声责怪他打扰了这番友好暖心的互动时刻。
楼连霄最近看了不少一言不合就动手的案件,怕他们冲上来,侧身上前准备制止,顺势替钟九倾挡下一半目光。
钟九倾把自己的脑子翻遍了也没找着这个歌手的脸,可能又是哪个近期突然火起来的谁谁谁。他皮笑肉不笑道:“我想我应该没走错,这里是飞机的商务舱,不是哪位大、明、星的见面会吧?”
他们刚登上飞机就被人群堵在商务舱入口,起初还想看看究竟能唱一出什么戏,但现在连续看了将近二十分钟,耐心已经告罄。钟九倾的脸色也沉下来,显得很不好接近。
有个年纪不大的粉丝口罩下的不满快要溢出来,看着比他还不高兴,翻个白眼大声道:“哥哥宠粉关你屁事,你又是谁啊,凭什么管我们?”
听见这尖利的一嗓子,身后同样被堵住的和从登机口涌进来正往经济舱走的都起了凑热闹的心思,有的已经掏出手机开始拍视频。
多次提醒未果的机组人员终于找到机会介入,赶紧说:“请各位乘客尽快按照登机牌落座,不要影响其他乘客登机。”
幸好那位歌手还对舆论有些敬畏,一见了镜头就挂上营业微笑,摆出善解人意的样子,对粉丝说:“大家先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吧,注意不要影响到其他人。有什么需要,可以下飞机之后再来找我。”
钟九倾已经开始为到地机场的工作人员感到担忧了。
粉丝的变脸技能估计也是随了他们的“哥哥”。刚才还对他人提醒充耳不闻怎么都劝不动的人,现在就满面不舍受害者似的听话散开。
其中一个从钟九倾身边走过时还成心想用手肘给他来一下,可惜钟九倾早有准备,在她动手前就“哎呦”一声踉跄着顺势躲到楼连霄背后,还有空对她眨眼挑衅。
那人一击落空错失机会,被这神奇的操作惊得瞪大眼睛,只得恨恨地往经济舱走。
查案任务在身的两人终于顺利坐下,看着同坐在商务舱的那位“哥哥”,颇有些哭笑不得。他们为调查知名明星而来,谁知在登机的时候就遭遇一个小歌手的下马威。
“好险,感觉差点就被他们吃了。”钟九倾长舒一口气,对意料之外的情况略感歉意:“我订商务舱本来是为了提高一些旅途舒适度,这下可好,直接开局不顺哪。”
楼连霄首次亲身见识了粉丝群体的可怕之处,叹道:“希望接下来能顺利一些。”
“那你的愿望可能要落空了,出发前我向重黎讨了个卦,得出一个山风蛊来。”
钟九倾学着重黎解卦的那副老神在在的模样,把她的解读原样背出来:“上卦艮卦为山,下卦巽卦为风,山下有风,风遇山而回,则万物散乱,为有事之象。”
“意思就是我们此行少不了麻烦,必要时需顺势而为,稳步向前,方能解决祸患,拨乱反正。”
他原本还不信这卦,没想到这么快就应验了,果然还是不能随便挑战重黎的能力。
“你的这位同事在卜算之道上很厉害。”
自从得知世上还有钟九倾这样的人存在,楼连霄再遇到什么奇异的天赋都心如止水。重黎都能提前算出界域门的走向了,算准日常运势也就不算什么。
钟九倾笑说:“她们这些精通占卜的人,做什么事都要算一算,岂不是无趣得很?”
楼连霄摇摇头,诚实道:“我没有这方面的天赋,自然也想象不到她们眼里的世界。”
两小时后,飞机接近目的地。一进入之江上空,钟九倾就若有所感,突然支起脑袋饶有兴致地朝窗外看。
楼连霄有些好奇,也向外瞥了一眼。他能看见的只有普通的俯瞰景色,夕阳不错,没什么特别的。
但他可不信这位钟所长只是单纯想看风景。
钟九倾好像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悠悠开口道:“这里被污染得不轻啊……”
他转头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又敲敲窗户,说:“在我眼里,这下面的术法痕迹浓得都看不见城市原本的模样。”
说话间,他又往外看了一眼,接着立刻收回目光,有些不适地眨眨眼:“就像某种不可名状的东西,到处伸自己的炫彩触手,不仅污染精神还伤害眼睛。”
楼连霄小心试探:“这些东西,你一直都能看见?”
因为工作上的交流需要,两人在青鸟上一来一往地聊了不少,楼连霄也基本摸准了钟九倾的偏好——他喜欢自己掌控话题走向。
如果不想说一件事,他能有十几种办法把话题绕开,而一般只要顺着他的话往下说,他就不会再句句绕弯子。
但这一次,钟九倾把问话不痛不痒地挡了回来,闭上眼睛养神,似乎并没有继续话题的意思。
“别演了楼处长,可以看见怪力乱神的东西又不受其影响什么的,这些老祝都跟你提过吧。”
听说楼连霄的师父是祝长清之后,钟九倾就明白他来事务所多半有老祝推动。说起来老祝还是钟女士的朋友,二十年前他们也短暂见过一面,之后钟女士或许和他保持联系,不知道他那里会不会有关于钟女士去向的线索……
就在楼连霄以为自己不会再得到回答时,钟九倾突然睁开眼与他对视,正色道:“是啊,从小到大一直都能看见。这也不是什么好事,对吧?”
他愣愣撞进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想起自己最初听闻钟九倾的能力时,给出的那句“天赋异禀”的评价。
从他的视角看,“妖鬼不侵”实在是一种令人艳羡的能力。想必不少相关从业者得知这种能力的存在之后,也会在残酷的对比之下走火入魔或者道心破碎。
但对当时那个七岁的孩子来说,这又算什么呢,或许更像是一种诅咒和负担吧。
钟九倾笑着打断他的思绪:“怎么这副表情?别多想,这种能力只是给我带来了一点小——困扰而已。”
“我没有……”楼连霄再次被看穿,有些慌乱地移开目光。
钟九倾见好就收,没再继续逗他,从口袋中掏出一副平光眼镜从容地戴上:“幸好钟女士帮我找到了一种独特的镜片,制成眼镜戴上就可以暂时看不到这些东西了。”
钟灵曾告诉他,镜片的原材料是妖域一种树的树脂。有些刚出生的小妖还不会调节自己对术法波动的感知,妖域的术法含量又比人间界浓度高许多,他们总会被吓哭。但只要吃下这种树的枝叶和果实,就能暂时屏蔽过载的感知,也就能有效“止儿夜啼”了。
事务所的库房里现在还存放着不少之前钟灵从妖域挖来的树脂,如果不是那种树只能生长在妖域,她肯定要为钟九倾移植几株过来。
眼镜遮住钟九倾有些锋利的眉眼,过往的记忆也让他本能地软化了表情,将他的气质变得柔和许多。
楼连霄不动声色地打量一阵,觉得他看起来很像那些教养很好的世家公子,也很契合此次任务的伪装身份。
钟九倾转而提起这次来之江的任务:“飞机马上就要降落了。我可没什么应付名利场的经验,更不用说粉丝基础庞大的明星和藏在暗处的对手。这次任务全要仰仗你了,楼处。”
他虽然看着像个富二代大少爷,也确实有这个资本,但平日不是窝在事务所里,就是在和妖鬼、和遇到怪异问题的人类打交道。
钟灵离开之前,他还是个不怎么喜欢说话的孤僻小孩。亲眼见证他发生剧变的重黎每次都要感叹,到底是什么术法能让人突变成这样。
钟九倾继续带着笑音问:“所以楼处有什么工作安排?”
楼连霄听过很多人喊“楼处”,有的奉承殷勤,有的公事公办,有的小心拘谨,其中大多是郑重正式的口气。就算祝长清偶尔开玩笑这样喊,也是熟稔亲切的,可这两个字从钟九倾嘴里吐出来的时候,就总给人一种不正经的感觉。
他顿了一下,借着摆隔音阵的功夫强行将钟九倾说话的语调请出大脑,轻咳一声说:“工作安排谈不上,只是有一些猜想。”
霍临渊研发的简易隔音阵已经推广到整个调查处,是每个人必须学会的基本知识。只需将几个提前准备的材料按特定顺序摆出简单图画,就能形成一道无形的隔音屏障,阻断外界干扰也防止交谈泄密。
楼连霄外出时常备着布阵用的材料,如今果然用上了。
一提起工作,他就变回了严肃认真的楼处长,条分缕析将要点提炼出来:“精神类术法防不胜防,我们要谨慎行事,暂时不宜与目标有太多正面接触。”
钟九倾凑近观察隔音阵,托着下巴说:“术法倒不是问题,只要你在我方圆百米之内,我的能力护住你还是足够的。不过能造成这么大范围影响的对手,肯定正躲在暗处图谋更大的坏事,我们也不能过早站在明面上。”
楼连霄:“你也觉得萧沉暮只是对方刻意放出来的靶子?”
“当然咯,傻子才会这么张扬。哎,可怜的孩子,都变成众矢之的了还乐呵呵觉得自己顶流梦成真呢。”
他的语气里没有半点同情,全是等着看乐子的幸灾乐祸。
楼连霄接着说:“萧沉暮身边的人很可能会严防死守,即使我们有投资方的身份,恐怕也很难取得信任找到接近他的机会,所以可以考虑先从剧组工作人员和粉丝群体入手。”
“这也恰好应了卦辞里的顺势而为,”钟九倾望着窗外,叹道:“不过这人还真能耍大牌呀。”
飞机即将降落的提示音恰在这时响起,他将遮光板放下:“要降落了,不知道还有什么麻烦在等我们呢?”
下机时,两人吸取教训,戴上口罩,远离明星和粉丝,准备赶在所有人再次聚起来之前离开是非之地。
他们站在略显空荡的出口,正要呼吸一口自由的空气,突然又见几个人举着手机高速往这边运动,而且大概率是冲他们来的。
钟九倾率先反应过来,也来不及多说,拉着楼连霄的胳膊就往反方向跑:“快走,麻烦来了!”
重黎常说语言有其独特的规则,劝钟九倾说话前三缄其口,他一直不以为然。这回果真言出法随得了教训,他心道,下飞机之前就不该嘴欠说那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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