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人群团团围住寸步难行时，钟九倾再一次感受到强烈的后悔是何种滋味。
如果能回到几分钟之前，他肯定会毫不犹豫地拉下口罩直接抱着楼连霄亲一口，让这群守株待兔的粉丝知道自己根本不是什么明星。
不过看他们的架势，估计会以为自己碰上了什么大料，说不定会比现在还如狼似虎。
可惜不管想什么都晚了，他和楼连霄已经像饺子馅似的被一层层包在人群里。
最初那几个追着跑的人压根没怀疑过自己蹲错了对象，体力超群又格外执着。他们不像是谁的粉丝，也不在意是在追着哪个偶像跑，倒像是借机会来赚钱的投机者。所以看谁是明星只靠两个特征下判断——遮遮掩掩，以及气质不凡。
不巧，钟九倾和楼连霄刚好符合上述两个条件。但凡换个场景，钟九倾都可能为此感到一丝高兴，但要面对这样的热情还是敬谢不敏了。
看见两人毫不犹豫地跑起来，缀在身后的几人更加确信这就是某个明星的团队，心里可能还会嗤笑一声：这个艺人也太不会伪装了吧。
而有了这些头羊领队，后来的人又根据参与围追堵截的人数再次确证领跑的正是某个明星，而且咖位可能还不小，自然会不假思索地加入这场逐鹿的狂欢。
显然，没有任何人会在意“鹿”到底是鹿还是马，又是怎么想的。于是短短几分钟内，人群就像滚雪球一样越聚越多，机场的空警想维持秩序都挤不进来。
有些人在争抢最佳观赏位置时爆发争吵，几个呼吸之间就开始大打出手。
钟九倾同时被十几个手机摄像头对着，在人群里像个无助的气球一样被推来搡去。双拳难敌四手，他本就贫乏的武力值在人群面前完全不够看，有些人还要趁机摸他一把，实在可恶。
他只能大喊：“楼处长，护驾！护驾！”
“都让一让，别靠这么近！”楼连霄看起来从容许多，从人群里艰难地挤过来，用胳膊半圈住他，另一手挡开四面八方不知会从哪里袭来的“攻击”——这中气十足又有威慑力的喊话，这熟练的保护姿态，他简直就是一个训练有素的艺人保镖。
人群霎时更激动了。
事情发酵到这个地步，无论两人说什么做什么，都会被认为是明星的惯用脱身伎俩，在人群里转一圈再次成为“他是明星”的有力印证。
钟九倾和楼连霄对视一眼，同时意识到这一点：……完蛋。
最终竟然还是同一趟航班的那位歌手救他们于水火之中。
只听人群之中突然有人指着某个方向大喊一声：“快看，那是不是向鸣！”
感谢这位仁兄，钟九倾终于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了。
原本正围着钟九倾的人群闻声悉悉索索地朝那边望过去，如同某种不可名状的庞然大物正在艰难转向和思考。而身处漩涡正中的两人，恰似它吞入腹中的食粮。
一个人从它身上掉落下来，然后是三个、五个、十个……直到它的大部分都转移战场，奔向另一个更有吸引力的食粮，只留下少数几个还在不死心地盯着钟九倾和楼连霄。
这时候钟九倾的解释才有人听，他心有余悸地从楼连霄的胳膊下探出头来，摘下口罩说：“你们仔细看看我这张脸，我可不是什么娱乐圈的明星啊。你们认错人了。”
他的脸确实挺帅，但不是任何一个圈里叫得上名字的人。几个粉丝这才冷静下来，有人懊恼自己好不容易抢到前排的位置，却浪费在一个没什么话题的素人身上，有人又从中发现了新的机遇，觉得他有潜力被发掘成为新一届网红。
大部分空警紧跟着人群离开去另一边维持秩序，只有一个留下抓住这落单的零星几个粉丝追问：“你们是干什么的，为什么要追着人家跑？”
他们手机都还没收回去，攥在手里表情无辜地说：“我们以为他是大明星呢，就想过来看看。”
空警险些被气笑：“不知道是谁你们就追着拍？”
钟九倾稍微缓过神，压抑的怒气就涌上来。他又有了力气跟人呛声：“然后就顺便掏出手机拍拍视频，顺手摸摸明星，是吗？”
楼连霄抓住他的小臂，轻轻摇头，既是制止也是安抚。
空警见多了各个圈子的名人被追得到处乱窜，还是第一次见有人把素人当明星追的。
但受害者没有什么损伤，她也没法擅自处罚这些人，只能严词警告：“以后注意，不要再盲目跟风影响公共场合的正常秩序，否则我就要把你们移交派出所接受拘留了。”
她勒令几个粉丝对受害者道歉，彻底删除手机里的视频，这件事也就这样结束了。
为了避免重蹈覆辙，空警引导两人走了一条人少的通道出机场。
离开前钟九倾回过头，远远朝着向鸣的方向投去一个敬畏的眼神：“果然明星不是谁都能当的。楼处长，我有点犯恐人症了……”
楼连霄同样面如菜色，甚至不惜寻求玄学手段：“……你的那位同事有没有办法破了山风蛊的卦象，替我们消灾解难？”
钟九倾回得有气无力：“如果可以的话，你觉得我还会等到现在吗？”
他在手机上发了条消息联系剧组的人，转头对楼连霄说：“这座城市让我觉得很不舒服，像被整个浸在精神类术法里。而这里的人只要脑子给一个开口，术法的作用就会立刻钻进去，影响他们的思想和行动。”
楼连霄点头：“刚才的人想必是被术法放大了想法，才那样盲目狂热地追逐‘明星’。”
他的感知虽不如钟九倾敏锐，但到底是经常处理这些事的专职人员，自落地之后也有一种若有似无的不适感。
可惜这一切普通人都无法察觉，依旧在浓厚的术法痕迹之中来来去去，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沾染影响，变成被吞没的一员。
“走吧，先别想这件事了，到了剧组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呢。”
钟九倾给的这笔投资刚好解剧组的燃眉之急。为表重视，对面特地提前安排了保密性和安全性都最好的保姆车来接机。
他根据信息去确认了位置，带着楼连霄走过去，祈祷不要再有意外情况。
*
半小时后，钟九倾借楼连霄的力，在反复变换车道的保姆车中稳住身形，对着手机哭诉：“重黎，黎姐！你那卦象里的麻烦也太多了吧，我猜你一定有办法帮我们。”
之江这座热情的城市像是非要让他们体验做一日明星的感受，机场追逐刚刚平息，就又为两人安排了紧张刺激的公路追车环节。
坐上车之前，他们没想到“机场 保姆车 剧组方向”也是某种潜在的判定明星身份的规则，还会引来追车的人。
重黎的声音无波无澜，从电话里传过来像预录的人工智能回复语音：“抱歉，我现在山高路远，无能为力。”
黎都虽然存在少数妖族，但都被禁用术法，且有专门的机构特赦调查处负责惩戒违规者和收尾。
术法和鬼族的存在是官方想尽量守住的秘密，特赦调查处因此也少有人知晓，两人的能力都不能在普通人面前施展，只好尝试求助外援，以最微小的干预程度解决危机。
钟九倾受形势所迫，向重黎认输，开出她无法拒绝的条件：“好吧，我知道了，我同意给你买那套价格死贵打理麻烦又不实穿的真丝复原汉服，行不行？”
安安静静当扶手的楼连霄：？
“一言为定。你再坚持一下，卦象显示，等你们抵达剧组接近目标，就能迎来转机。”
重黎从他大量的主观评价里筛出一个承诺，果然换了说辞，末了又补充一句：“告诉司机在前面的岔口左拐走小路，或许可以甩掉跟着的车。我也只能帮你们到这里了。”
钟九倾挂断电话，原样复述她的指示。
另一条车道上的黑车仍在尝试往这边靠近，后座窗户里伸出两个长枪大炮的相机，想透过保姆车的单向透光贴膜拍到里面的人。
钟九倾语气冷漠：“我最讨厌有人拿东西指着我。”
楼连霄：“他们马上就跟不上了。”
重黎提到的岔口很快出现在道路前方，保姆车的司机显然也是这方面的行家里手，准备拐弯前还要做个假动作把黑车骗到离岔口远一些的车道。
“两位还请坐稳了！”
她右脚松开油门踏板，双手向左猛打方向盘，轮胎与地面摩擦发出让人牙酸的尖啸，车内的时间仿佛一瞬停滞，而窗外的一切却像按了快进键，尽数模糊变形。
楼连霄在她转向前一秒就做好准备，努力在巨大的离心力中稳住身形，同时一把抓住钟九倾，防止他撞上右侧的车门。
司机立刻向右反打方向，车身一头扎进重黎提到的小路，就近再拐一个弯彻底隐藏自身。停滞的时间终于重新开始流动，后视镜里空无一物，他们成功甩掉了“追兵”。
“呼——总算清净了。两位还好吧？一到这边就让你们经历这些真是太抱歉了，早知道会这样我就该开一辆普通的车来。”
钟九倾深吸一口气，缓解飙车遗留的窒息感：“我确实不太能适应这样‘热情’的欢迎仪式。但你看起来已经见怪不怪，是之前经常应对这种情况么？”
司机打开导航往剧组走，叹道：“接送艺人嘛，总会遇到一些极端情况，有的是收钱办事的职业代拍，有的是狂热的私生粉。我还见过有人用身体挡在车前面不让走，或者一大群人跟在车后面跑呢。”
“今天遇到的还算好，更夸张的可能还会逆行别车或者通过追尾把我们逼停。不过细想一下，最近这种情况确实比往常要多……”
楼连霄记下她的回答，继续追问：“亲身体验之后，才知道和艺人相关的工作竟然这么危险。但他们的行为明显违规违法，你们没想过报警么？”
“当然想过，之前有不少艺人都选择报警处理，还会在社交媒体上公开警告。”
司机苦笑，用方言说：“但格些人活脱似南方双马尾，儿子孙子孙囡囡，断命个生。”
钟九倾被她逗得一乐，状似无意地接着问：“那你对萧沉暮和他的新剧有没有了解，我们正在考虑要不要投资呢。”
司机顿了一下，表情有些纠结，似乎在做心理斗争。最后大概还是良心占了上风，她压低声音说：“我也没见过他几面，但觉得他这个人嘛，有点矛盾。没出名的时候一心要大红大紫，现在成了大明星又整天不开心。”
“我是不懂他们这些人怎么想的啦，不好意思帮不上忙。”
“不，你说的这些很有价值。”
钟九倾和楼连霄对视一眼，获得了第一条有关萧沉暮本人的线索。
看来这靶子也不是完全自愿的，但到底是和魔鬼交易之后又后悔了，还是从一开始就被定为转移注意力的牺牲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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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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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一日偶像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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