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鼓响过三巡,陆筱才前往松涛阁。她在廊下停留片刻,确认袖中暗袋的舆图与腰间香囊的七叶莲粉都安置妥当。
褚墨正在煮茶,案头《水经注》翻在"黑水河"一节。陆筱行礼时敏锐地注意到——他今日用的墨玉扳指并非平日那枚,而是带着细微的龙纹暗刻。
"坐。"褚墨推来茶盏,水面浮着的七叶莲姿态舒展,"听闻陆公子近日苦读《庄子》?"
陆筱用双手接茶,袖口自然垂落遮住腕间红痕——那是今早处理老妪伤口时勒出的。茶汤倒映着两人模糊的影子,她轻声答:
"学生愚钝,只解得'无用之用'四字。"
窗外惊雷骤响。褚墨忽然倾身,松烟香笼罩下来的瞬间,陆筱听见他极低的声音:
"明日午时,青鸾桥。"
雨幕中传来马蹄声,沾血的青鸾旗刺破暮色。
五更天,褚墨的马车已碾过朱雀大街的霜痕。萧珩隔着车帘低报:"黑骑在观音洞截获的密信确认是周家笔迹。"
"证据呢?"
"用的是周氏宗族特供的松烟墨。"萧珩递上绢布,"但蹊跷的是..."
褚墨指尖一顿。密信边缘沾着星点红泥——与三日前陆筱袖口上的如出一辙。
**临时授课**
"今日代周祭酒讲《春秋》。"褚墨突然出现在讲堂,惊得学子们慌忙收起闲书。他月白常服下露出半截玄甲内衬——显然刚从军营赶来。
陆筱将身形隐在书堆后,却听见戒尺敲在她案头:"陆学子,解'城濮之战'。"
这是晋文公以弱胜强的典故。她给出个中庸答案:"退避三舍,后发制人。"
"不够。"褚墨眸光微沉,"晋军胜在烧了楚军粮草。"他意有所指地划过《春秋》某页,那里记载着粮道被断的细节。
静心庵的暗室里,褚墨换回墨色蟒袍。老丞相将铜钱推过棋盘:"那丫头认出你了?"
"她演技很好。"褚摩挲着扳指上的裂痕,"但药圃的七叶莲少了两株。"
窗外传来三声鹧鸪叫。萧珩闪身而入:"晏国使节递了国书,要求搜查'逃亡宫眷'。"
褚墨突然看向案头舆图——陆筱昨日归还的《雍山地势考》正摊开在"静心庵"一页。
陆筱站在晾晒药材的木架旁,远远望着青鸾桥。这座石桥连通书院内外,平日只有杂役往来。此刻桥上空无一人,但桥墩第三块石砖明显有被移动的痕迹——那是晏国暗卫的警戒标记。
"陆兄!"叶颖突然从身后冒出来,怀里抱着一摞摇摇欲坠的书简,"帮我把《诗经》送到藏书阁好不好?褚先生急用!"
陆筱接过书简时,发现最上面那册夹着片金箔,刻着与老妪残玉相同的青鸾纹。她呼吸一滞,这分明是褚墨的手笔。
褚墨正在试新到的弩箭,玄铁箭尖在阳光下泛着冷光。萧珩急匆匆跑来:"殿下,周家的人去了静心庵!"
"果然沉不住气了。"褚墨搭箭拉弦,箭矢呼啸着钉入百步外的箭靶红心,"让金鳞卫盯紧青鸾桥,特别是..."
他突然转头望向书院方向。晾药架旁的青衫少年正低头与叶颖说话,发带被风吹起,像只欲飞的青鸟。
陆筱将《诗经》放在指定位置,指尖轻抚过金箔。突然从书柜缝隙看见半张舆图——正是她在丙柜丢失的那半张!图上多了几道朱砂标记,全都指向...
"黑松峡粮道?"她险些脱口而出。这正是晏国旧部约定的联络点!
阁门吱呀一响。陆筱迅速将金箔藏入砚台,假装在抄录《关雎》。进来的是奚玉,他放下药篓低声道:"别去青鸾桥,萧珩的人在蹲守。"
老丞相将茶盏重重一放:"胡闹!你竟用青鸾纹引她?"
褚墨转动着墨玉扳指:"试探罢了。若她真是晏国暗桩,必认得这图案。"他忽然想起晾药架边那截纤细的手腕——翻书时隐约可见淡色疤痕,是长期习弩才会有的勒痕。
"报!"萧衍疾步进来,"那丫头没去青鸾桥,但在藏书阁..."他瞥了眼褚墨,"动了您藏的舆图。"
褚墨唇角微扬。聪明,知道另辟蹊径。
陆筱将七叶莲粉末倒入瓷瓶,指尖在瓶口轻轻一抹。这是晏国宫廷特制的"无息散",遇水即溶,可暂缓毒性发作。她必须赶在日落前将药送到地窖,老妪的伤势不能再拖。
奚玉靠在药架旁,佯装整理草药,声音却压得极低:"萧衍的人撤了,但青鸾桥附近多了几个生面孔。"
陆筱动作未停:"周家的人?"
"不像是。"奚玉摇头,"穿的是商贾打扮,但靴底有官制铁钉。"
——金鳞卫的暗哨。
陆筱眸光微沉。褚墨果然在试探她。她将瓷瓶藏入袖中,忽然听见药圃外传来脚步声,随即是叶颖清亮的嗓音:"奚玉哥哥!我的安神香配好了吗?"
奚玉迅速塞给陆筱一把晒干的茵陈:"从后门走。"
戌时·地窖暗格
老妪的呼吸已趋平稳。陆筱替她换完药,目光落在那块残玉上——青鸾衔珠的纹路在烛光下愈发清晰。
"姑娘……"老妪突然抓住她的手腕,"这玉的另一半,在褚家……"
陆筱指尖一颤:"褚丞相?"
老妪摇头,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惧意:"是……三殿下。"
窗外骤然传来夜枭的啼叫,两声短,一声长——晏国暗卫的警示信号。陆筱吹灭蜡烛,无声地贴到窗边。月光下,一道黑影正掠过书院围墙,腰间的佩刀折射出冷光。
——是萧衍。
褚墨展开刚从黑松峡送回的密报,朱笔在"粮队遇袭"四字上重重一圈:"周家动手比预计的早。"
萧衍抱拳:"已按殿下吩咐,故意放走一个活口,他必会回周家报信。"
褚墨颔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墨玉扳指上的裂痕。忽然,他目光一凝——案头的《诗经》被人动过,金箔虽在原位,边缘却多了一道细微的折痕。
"她来过。"褚墨低笑,"倒是沉得住气。"
萧衍犹豫道:"是否要直接拿下?"
"不必。"褚墨望向窗外月色,"让她自己来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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