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筱拉开门缝时，已经换上惺忪睡眼："奚兄夜半何事？"她故意让中衣领口微敞，露出里面素白的里衣——任谁看了都像个被吵醒的寻常学子。
奚玉提着药灯站在阶下，青光映得他眉目如画。他目光扫过陆筱光洁的颈侧，在某处微微停顿——那里有极淡的一道红痕，是方才银簪收回太快刮伤的。
"听见异响，特来看看。"他举起手中药包，"顺便送昨日答应的七叶莲。"
药包递来的刹那，陆筱闻到一丝血腥气。她假装被夜风吹得咳嗽，趁机打量奚玉的靴子——右靴侧面沾着新鲜的观音洞红泥。
"多谢关怀。"她接过药包，指尖故意擦过他手腕。脉象平稳有力，但虎口有长期执剑的薄茧，这绝非医者该有的手。
奚玉忽然倾身，药灯几乎要烧着陆筱的鬓发："陆兄枕下有东西...在发光。"
陆筱血液瞬间冻结。是那块残玉！她急中生智，猛地指向奚玉身后："那是什么？"
趁对方转头刹那，她袖中暗藏的迷香粉已随风散开。这是晏宫暗卫最基础的把戏，对付普通人足够了。
五更鼓响时，陆筱已经处理好所有痕迹。老妪被安顿在藏书阁地窖——那里是奚玉平日存放珍贵药材的地方，最危险处反而最安全。
"姑娘..."老妪气若游丝地抓住她手腕，"长公主在等...青鸾玉佩..."
陆筱正在包扎的手顿了顿。青鸾玉佩？母后临终塞给她的明明是半块龙纹玉珏...
晨光微熹时，她回到书舍，发现门闩上系着根金线——奚玉留下的标记。线头坠着颗雪岭梅核，核上刻着细小字迹："午时，药圃见。"
书案上，《水经注》摊开在黑水河一页。有人用朱笔在渡口处画了个圈，墨迹未干透——是褚墨的字迹。
陆筱将残玉藏入特制的空心簪身。现在她手上有三条线索：长公主可能活着、青鸾玉佩之谜、褚墨对黑水河的关注。这三条线像蛛丝般交织，而她是网上静待的蜘蛛。
"陆兄！"叶颖的声音伴着踹门声响起，"晨读要迟了！"
陆筱迅速抹去眼中锋芒，换上困倦表情。推开门的瞬间，她看见蒋溯正举着什么东西向叶颖炫耀——那是块通体莹白的玉佩，上面雕着振翅欲飞的...
青鸾。
晨雾未散，蒋溯手中的玉佩在阳光下泛着柔光。陆筱接过细看时，指尖几不可察地一颤——这青鸾的羽纹走向，竟与母后妆匣暗格里的绣样一模一样。
"不过是寻常物件。"她将玉佩递回去，声音平稳得如同秋日湖面，"蒋兄不如交给书院典簿处。"
叶颖突然凑近："咦，这青鸾眼睛..."她伸手要碰，被蒋溯敏捷地躲开。
"别动！"少年难得严肃，"这可是要还给褚先生的！"他压低声音，"昨儿在松涛阁外捡的..."
陆筱眸光微动。褚墨与青鸾玉佩？这个组合像块碎瓷，突兀地扎进她精心编织的认知里。
药圃里，奚玉正在分拣草药。见陆筱走来，他随手抛来个小瓷瓶："安神的，你眼底青影太重。"
阳光穿透瓷瓶，隐约可见里面不是寻常药丸，而是三颗赤色珊瑚珠——晏国暗卫的紧急联络信号。
"多谢。"陆筱将瓷瓶收入袖中，突然瞥见他腕间一道淤青，"这是..."
"采七叶莲摔的。"奚玉漫不经心地卷下袖子，却露出腰间半截金丝绦——正是药王谷嫡系的标记。他似笑非笑地补充："昨夜观音洞的石头特别滑。"
陆筱突然明了。原来那老妪说的"药王谷有人接应"，竟是指这位看似温润的药师。她正欲细问，却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褚墨站在药圃竹篱外，月白袍角沾着晨露。他手里拿着本《水经注》，目光却落在陆筱被阳光镀上金边的侧脸。
"陆公子。"他声音比平日低沉，"黑水河这段释义，你来重新标注。"
书页递来时，陆筱闻到极淡的沉香气——这是她昨夜在地窖给老妪用的伤药味道。书页边缘有处折痕，展开后露出夹在其中的杏花笺，上面写着：
"申时三刻，藏书阁丙柜。"
字迹清峻如竹，却在她指尖触碰的瞬间晕开些许——墨里掺了遇热显形的药粉。陆筱抬眼，正撞上褚墨深潭般的目光。他指尖在书脊上轻叩三下，转身时袍袖拂过她手腕，留下一缕几不可闻的松烟香。
叶颖突然从旁边冒出来："褚先生方才看你的眼神..."她歪头想了想，"像极了我哥哥盯着新得的宝剑。"
陆筱耳尖微热，低头假装整理书页。
申时二刻，陆筱提前半刻钟抵达藏书阁。她先在乙柜取了《礼记》做幌子，又用帕子垫着指尖检查门框——没有新落的灰尘，说明今日无人动过机关。
丙柜第三格的竹简排列看似随意，实则按晏国暗码"三长两短"的规律摆放。她左手翻书，右手始终按在袖中银簪上，直到确认暗格里的《南华经》注疏完好无损。
书页间夹着的半张舆图被胭脂染出特殊纹路。陆筱没有立即取出，而是先用指甲在封面划了三道凹痕——若有人动过，纸纤维断裂的痕迹会不同。
"陆公子也对庄子感兴趣？"
萧珩的声音从身后书架传来时，陆筱正将真地图藏入中衣夹层，手中替换的假图则标记着无关紧要的药材分布。她转身的幅度恰好让阳光照在假图上，微笑道：
"奚兄托我查几味草药产地。"
萧珩的佩刀穗上银铃轻响。陆筱注意到他站的位置既能封锁出口，又能望见庭院——叶颖正在那里教小丫鬟翻花绳，鹅黄裙摆扫过青砖。
"黑水河最近可不太平。"萧珩突然道，目光却追着院中的身影。
陆筱将假图对折，折痕正好盖住一个虚构的坐标点："萧侍卫说笑了，学生只关心药圃那三分地。"
她故意让语调带上几分奚玉式的温吞，同时用余光观察萧珩的反应。当叶颖的笑声随风飘来时，这位金鳞卫副使的指节在刀柄上泛出青白。
"属下告退。"萧珩突然抱拳，转身时刀鞘却扫落一册书。陆筱俯身去捡，发现是《六韬》——书页间夹着片桂花，正是叶颖晨间簪过的品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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