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涛阁内,茶香犹在。褚墨并未立刻起身,而是独自静坐于窗边蒲团之上,指尖依旧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枚温润的墨玉扳指。窗外松涛阵阵,如同他此刻心中流淌的思绪。
方才与“陆筱”的茶叙,看似寻常的师长问对,于他而言,却是一场精心设计的观察。
殿下。”萧珩的声音打破了阁内的宁静,他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小巧的竹筒。
褚墨没有回头,目光依旧望着窗外:“说。”
“晏国那边有消息了。”萧珩将竹筒放在案几上,“陆沉派出的密使接触了‘万宝楼’的大掌柜,开出的价码又翻了一倍,点名要寻带有‘古凤纹’、‘温灵玉质’的玉佩或残件,年份越久远越好。动静不小,已经引起了几方注意。” 他顿了顿,补充道,“另外,叶家小姐那枚小鱼玉坠,查过了。是叶将军去年在她生辰时,从‘玲珑坊’购得的,据说是前朝旧工,玉料上乘,但来历清晰,就是件精巧的玩物,与叶家旧事或他国秘闻无关。”
褚墨听完,神色未变。陆沉的急切印证了他的判断,那玉佩的价值远超想象。叶颖的玉坠只是巧合,排除了一个干扰项。
“知道了。”褚墨淡淡应道,“万宝楼那边,不必阻拦,让他们接触。盯紧最终是谁接了这单,东西又流向了哪里。” 他要顺藤摸瓜,看看陆沉背后还有没有其他势力,或者这玉佩最终会落入谁手。
“是。”萧珩应下,目光扫过案上空着的茶盏,桃花眼一挑,带着惯有的戏谑,“看来殿下与那位‘陆公子’的茶叙,颇为愉快?那小狐狸没挠人吧?”
褚墨终于转过身,墨玉般的眼眸深不见底,嘴角噙着一丝难以捉摸的弧度:“是只懂得藏锋的幼凰。心思缜密,应对得体…假以时日,或可振翅。” 他用“凰”而非“狐”,已然点明了对陆筱秧身份的确认和对其潜力的高度评价。
萧珩挑眉:“殿下这是…起了惜才之心?” 他敏锐地捕捉到褚墨语气中那丝不同寻常的兴味。
褚墨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指间的墨玉扳指在透过窗棂的阳光下,流转着内敛而神秘的光华。“书院是淬炼之所。是宝剑,还是废铁,总要经烈火锻造方知。” 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掌控一切的笃定,“给她书,便是给她火。且看她如何锤炼自己,又能锻出何等锋芒。”
他站起身,月白的衣袂拂过案几。“至于这锋芒,最终是指向仇雠,还是…为我所用…” 褚墨的目光投向陆筱寝舍的方向,深邃难明,“端看执锤者如何引导了。”
松涛阵阵,阁内茶香渐冷。一场无声的棋局,在明德书院这方看似平静的天地里,随着一枚特殊“棋子”的入局,正悄然展开更为精妙的篇章。褚墨这位执棋者,已然布下了下一步的暗手,静待着棋子的回应。玉佩的秘密如同深埋的引线,而褚墨,正耐心地梳理着它可能引爆的方向。
油灯的光晕在书页上轻轻晃动。陆筱坐在书桌前,手指慢慢翻过《雍国郡县风土志略》的纸页。这是褚墨先生借给她的书,就放在桌上显眼的位置。窗外虫鸣唧唧,屋里很安静。
书里写的东西挺有意思,讲各地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人们怎么过日子。陆筱看得很认真,偶尔在空白地方写点小字,比如“这里的腊肉做法跟晏北老家不一样”,或者“这个跳神节听着真热闹”。她写得工整,像个真正喜欢看书的学生。
只有她自己知道,每次翻到讲北边那些地方——朔方城、饮马河、黑石滩…心里就像被针扎了一下。这些地方的名字,父皇以前在地图上笑着指给她看过。她捏着书页的指尖有点发白,但很快又松开,脸上没什么表情,继续往下看。
夜深人静,同屋的学子都睡着了。陆筱才悄悄起身,拨亮自己那盏小油灯。她没有看褚先生给的书,而是从床铺下最隐秘的角落,摸出一张叠得小小的、已经磨毛了边的旧皮纸。
借着微弱的灯光,她小心地展开皮纸。上面用细细的墨线画着山、画着河…这是她凭着儿时零碎的记忆,一点点偷偷画出来的一一晏国故土图。
她的指尖轻轻抚过图上熟悉的地名,眼泪无声地涌上来,又被她狠狠憋回去。哭有什么用?她咬紧嘴唇,把所有的悲伤和思念都压回心底最深处。目光最后落在北境的国界线上,那里是她将来必须要回去的地方。
“陆公子!奚公子!你们在吗?” 清脆得像铃铛一样的声音冲散了书舍的安静。叶颖像只小黄雀似的飞进来,手里捧着一个香喷喷的油纸包,脸蛋红扑扑的。
“叶姑娘?” 奚玉放下手中的药草书,笑着招呼。
陆筱也合上风土志,看向她。
“快尝尝!刚出炉的核桃酥!可脆了!” 叶颖眼睛亮亮的,不由分说地给陆筱和奚玉手里塞了点心,“我排了好久的队呢!”
香甜的味道钻进鼻子。陆筱看着叶颖毫无忧愁的笑脸,心里那块沉甸甸的石头,好像被这暖意烘得轻了一点点。她咬了一小口,酥脆掉渣,满口生香。“很好吃,谢谢你,叶颖。” 她真心地说。
叶颖开心极了,自己也拿起一块咔嚓咔嚓吃起来,一边吃一边叽叽喳喳:“我跟你们说,今天可气死我了!周延那个讨厌鬼,看我新戴的玉坠子好看,居然阴阳怪气地说‘山鸡戴玉也变不了凤凰’!哼!这可是我哥哥给我的生辰礼!他懂什么!” 她气鼓鼓地摸着腰间一枚莹润小巧的白玉小鱼挂坠,那玉质看着就很好。
蒋溯正好满头汗地跑进来,听见这话,眼睛一瞪:“周延那孙子又嘴欠?下回校场小爷替你教训他!” 他抓起一块核桃酥塞嘴里,含糊不清地说,“叶将军给的东西,肯定是好的!别理那酸货!”
叶颖被蒋溯一逗,气消了大半,又得意起来:“就是!我哥哥眼光最好了!” 她转眼看到陆筱桌上的书,好奇地问:“这是褚先生借给陆公子的书吗?好看吗?”
“嗯,挺有意思的,能知道很多地方的事。” 陆筱拿起书给她看封面。
“哦…”叶颖对书兴趣不大,转而想起什么,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诶,你们知道吗?我听哥哥说,褚先生的祖父,就是那位退了的老丞相褚大人,以前还出使过咱们晏国呢!好像还带回来什么特别的礼物,连宫里都夸好。褚先生家学问这么好,肯定是祖传的!” 她纯粹是当个新鲜事分享,说完又去拿点心了。
陆筱的心却猛地一跳。褚墨的祖父…出使过晏国?还带回宫里都称赞的礼物?她面上不显,只是点点头:“褚家世代清贵,学识渊博,令人敬仰。” 心里却像被投入了一颗小石子。母后临终前那句模糊的嘱托——“去找雍国的褚丞相”…难道指的就是褚墨的祖父?那位老丞相,与晏国皇室有过什么样的渊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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