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马车,陶云珠倚着车壁愣愣出神。裴晏掀帘入内,看见陶云珠红肿的眼,顿了下,才落座。
车内沉寂,二人一时无话。
陶云珠忆及来时的情形,不由将手藏进袖中。这细微的动作,自逃不过裴晏的眼,男人眼角微沉,却未言语。
陶云珠垂眸盯着膝头:“大人,民女...想回江阴一趟。”
话落,心中不免忐忑。
不料,裴晏只略略一顿,便应了:“好。”
陶云珠一时诧异看过去,但旋即又了然。
本就是她求上门的,对裴晏而言,并不是非她不可,想通这点,她心中反而一松。父亲的话,当然不会对她毫无影响。
又怎么可能,没有摇摆……
但思前想后,为图稳妥,她需得先回江阴探明情况,若伯父真有法子救父亲,她便不再回来;若没有,裴晏这里尚是一条退路。
至于回去后,再离开可能受阻,她也已想好了对策,出发前她会修书给陶子陆,届时,二人或可里应外合
但裴晏这条路,还不能轻易斩断……
其实裴晏早就料到她会动摇。
陶行令能瞒得过女儿,却瞒不过他。
他裴晏还不知,这朝中有什么人敢自以为在他面前说得上话?求得动情?陶行令此举,无非是找了个让女儿心甘情愿回江阴的理由,好躲开他这个心怀不轨之人罢了。
见陶云珠神情惴惴,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裴晏不想她胡思乱想,忽然开口:“明日本官会返程江宁,走之前,会将你的那些侍婢仆人放出……陈妈妈并院中几人留下,会同你一道回江阴。”
陶云珠怔住,看向裴晏,一时未料对方会比她先走?还走得这么急?难道是江宁出了什么变故?
裴晏也回看她,语气转冷,继续道:“不过本官丑话说在前,明日一别,以一月为限,若一个月后,你还未至江宁……”他加重了字眼,“本官便当陶小姐此前所言‘救父’,不过是在戏耍本官……”
陶云珠咬唇,自然清楚‘戏耍’二字的分量,心头不免一沉。
车厢内灯烛昏昧,映得眼前人红唇滟滟,眸光水润。
裴晏本念她方才哭过,不欲行禽兽之事,但内心深处却因这模样,忍不住心神摇动,想将人压在身下做尽想做之事,想到明日便要离开,裴晏呼吸渐沉,变了眸色,他毕竟还是个血气方刚的男人……
裴晏鬼使神差伸手,托住陶云珠的后脑,突然吻了上去。
车厢狭窄,陶云珠避无可避,裴晏力道之大,更是令她挣扎徒劳。唇舌被强势侵入,辗转厮磨,远比前两次更为汹涌绵长。
陶云珠闭眼,感到极为羞耻。
在这被迫的亲密中,她的身体竟有微妙的反应,让她既困惑,也不安……
半晌,缠绵分开,裴晏仍托着她后脑,气息灼热地烫在耳畔。
“本官不是什么好人,但一向说话算话,所以你最好也记住,自己说过的话……”
陶云珠偏头,垂下了眼。
……
当夜下了马车,裴晏仍宿在书房。
次日一早,陶云珠起时从陈妈妈处得知,裴晏天还未亮就已离开。
陈妈妈命人布好早膳,转达道:“裴大人寅时便走了,留话务必让小姐安心用膳。”
陶云珠点点头,对此不甚在意,只问:“我原先的仆婢?”
“小姐放心,人皆已放还,就候在院外……”
“那劳烦妈妈,帮我唤几个丫鬟进来。”
陈妈妈略顿,看了眼桌上未动的早膳,似在犹豫。
陶云珠明白她所想,也不欲为难:“这菜我会用,但我素来习惯了她们伺候,让人进来陪我用膳罢。”
“是。”陈妈妈只好敛了眉。
几日未见,青叶白芨二人皆满面忧色。
青叶更是一见人,就扑上来道:“是奴婢们没用,让小姐受苦了……”边说,边哽咽地上上下下仔细打量着陶云珠,生怕她哪里吃了苦头。
白芨亦关心道:“小姐可还好?裴大人倒未如何我等,只将我们关在屋里不得走动。但……冯公公的事,他可有为难小姐?
青叶白芨尚不知情,对裴晏的印象仍停留在“为难”自家小姐上,忧心先前转投冯公公的事,惹怒了裴晏,他会像上次那样,用体罚做惩戒。
陶云珠无法多言,只不动声色回避过这个话题,勉强用‘无事,已解释清楚’带过,随即吩咐道:“眼下,我们需得回江阴一趟。”
青叶白芨闻言,都有些愣住,不知发生了什么。
“我见了父亲,有些事须回江阴去办。”陶云珠解释。
陈妈妈还在,有些话不便多言。两个丫鬟面面相觑,显然未料到此番转折,一旁玉瑶却是若有所思地低下头,不知想到了什么。
想到一月之期,陶云珠不敢耽误,决定下午便启程。
正欲命人去收拾行李,院外,姚大突然匆匆前来,说有事要报。
“让人进来吧……”
“是。”
姚大进来后,不敢耽搁,只低着头一口气将话回禀完,等着主子示下。
屋内,几人都有些意外。
当初陶云珠离开徐州时,留了管家陶贵在府中守着,但未防意外,一直都有定时通信。本以为出来这么久,都没什么变故,应当无事了。但没想到,就在他们被裴晏拘在淮安期间,陶贵恰有一封急信寄至江宁府邸,府中留守之人不敢怠慢,便加急转送了来。
但因此前众人都被关着,耽误了几日,这才收到信。按陶贵信中所言:陶云珠离开徐州之事,被其大伯父陶行重留下的人察觉,陶贵再瞒不住,只得吐露实情。
未曾想,陶行重在得知她人孤身去了江宁后,当即放下手头之事,要亲自动身前往江宁,算起来,再有三四日便该到了。
陶云珠记得,之前父亲刚一出事时,她也曾去信请求大伯父援手,但被以族中事务繁忙、此事事关重大为由拒绝了。为何这个时候,大伯父又敢往漩涡中心的江宁去了?难道,她这个未嫁女不归家,真有这般大的威力?
但她总觉得,还有别的原因。
只是揣测无益,有的事,还要等见了面才能搞清楚。她原本也要去寻大伯父,既对方要来,她也正好改变行程,先回江宁了。
“可三四日……我们定不赶回去……”
青叶一向最怕这位不苟言笑、铁面冷言的大老爷,不由紧张道,“小姐,该怎么办?”
陶云珠微作沉吟,片刻后道:“无妨,大伯父既从江阴赶来,便不怕多等我们几日。姚大你去给江宁传信,让所有人都统一好口径,只说我有些事耽误在路上了,多余的,大伯父再问,都只说不知道,等我回去再说。”
姚大忙点头:“好,小的这便去办!”
……
江宁码头,百船林立,人声鼎沸。
陶行重风尘仆仆,形容冷肃,一身深色直裰从客船行出,正欲吩咐随从雇辆马车,前往陶云珠在江宁的落脚处。突然,一道有些耳熟的青年男声,在身后响起。
“敢问……前面可是陶伯父?”
陶行重停步,循声望去。
只见不远处,韩稷一身松色圆领袍衫,长身玉立,气质斯文,身后跟了几个仆从显然也是刚从船上下来,确认是他,神色恭谨地上前行礼。
陶行重颔首回礼,神情冷淡,并无攀谈之意。他对这位在陶家危难之际,第一时间从山东赶来匆忙退婚的韩家公子,着实提不起半分好感。
正抬步欲走,却听韩稷又道:“还请陶伯父留步!”
陶行重脚步一顿,侧过身,面无表情看他,本就一身拒人于千里之外气质的陶行重,一旦冷下脸,尤其令人敬而远之。
但韩稷躬了躬身,并未被这冷遇劝退,态度依旧谦和有礼:“不知伯父前来江宁,可是为了陶伯父的事?”
陶行重抬起眼皮,冷漠中透着一股威压,未再维持表面的客套。
“老夫要做什么,似乎无需韩贤侄来挂怀……”
这话,便有些不善了。
韩稷的下仆闻言,脸上也顿时不忿,忍不住欲替自家公子打抱不平。
但韩稷只神色不变,主动迎上陶行重的目光,言辞诚恳道:“晚辈确有要事,事关陶伯父,不知可否请伯父移步详谈?”
陶行重眉峰紧锁,审视着韩稷。
码头上人来人往,确非说话之地。两家既已没什么关系,若非对方主动来打招呼,他根本不会与韩稷多言。但对方提及三弟,他亦不可大意,陶行重按下情绪,点头以示应允,也想听听他能说出什么。
二人相携提步,一同走出栈桥。
……
码头附近一家临江的茶楼雅间内,临窗可见浩渺江水,室内却一片沉凝。
二人落座后,小二奉上香茗退下,待门关上,韩稷并未急着开口,而是整肃衣冠,重新站起,对着陶行重深鞠作揖,行了一个郑重的大礼。
“退婚一事,乃家父家母……背着晚辈所为,实非晚辈本意。我作为儿子,无权去责怪长辈,但还请伯父知道,晚辈也有自己的意志。从陶韩两家订婚那日起,晚辈便将陶伯父和陶家人视为自己的亲人,这点,直至今日,矢志不渝。但当我得知此事时……退婚书已签下,晚辈晚到一步,未能及时阻止,致使陶家与……云珠蒙羞受辱,乃晚辈之过,特向伯父请罪!”
陶行重容色微沉,并不为这话所动,只挥了挥手,示意他起身。
“木已成舟,不必与老夫说这些……”
韩稷微顿了下,再抬头,目光坦荡:“晚辈知道行胜过言,多说无用。所以得知退婚的消息后,晚辈并未第一时间同各位长辈解释,而是去了京城……”
陶行重终于变了眼色。
“晚辈知此案由天子亲点了巡按史详查,已上达天听。若想为陶伯父求得一线生机,非京城枢要之地不可为。家父在京城有些故交,其中当朝吏部尚书虞大人,与韩家颇有渊源,两家可称通家之好。虞大人的公子,亦是晚辈同窗好友。晚辈便斗胆,持了名帖,登门拜见了虞大人……”
陶行重凝眉,吏部尚书虞士奇?
他听过这个人。
长平十五年的状元,年轻时在地方政绩斐然,三十三岁便任刑部侍郎,三十七岁又升任吏部尚书,可谓平步青云,前途无量。唯一诟病也是在私节上,曾有风言……说此人年轻时曾为太后入幕之宾,不知真假?但如今太后与皇帝相争,并不见此人站队太后,一手平衡之术玩得颇妙。
韩稷如果真能找到他,还真是用心了……
思索半晌,陶行重开口,语气也比方才好了许多。
“虞大人……如何说?”
“虞大人说,朝臣之间需避嫌,他不好避过圣上,直接过问钦差办案。如此不仅不妥,也恐反害了陶伯父。”
陶行重眉头一皱,这与他预想中的推脱之词无异。然而,韩稷接下来的话却又让他心头猛地一跳。
“但虞大人言及陶伯父才能出众,在江浙两地素有政绩,是难得的实干之才……”说至此处,韩稷从袖中掏出了一封信,认真道,“故临走之前,虞大人亲笔修书一封,命晚辈转呈裴晏。”
陶行重一愣,虞士奇竟会写信?
这着实出乎了他的意料!
朝中为官之人,不说个个谨慎克己或私相抱团,也是无利不起早、不见兔子不撒鹰……虞士奇如此高的官位,竟会蹚这趟浑水?
但裴晏与虞士奇一个是勋贵一个是文臣,或许是他孤陋寡闻,并未听闻这二人有何交情?虞士奇写的信,会管用吗?这信中又写了些什么……听闻那裴晏目高于顶、极为刁钻,能否卖这个面子?
韩稷看出了陶行重的想法,再次解释道:“伯父,此信的内容,虞大人曾允晚辈看过。信中多为问候裴大人巡按辛苦之语,并未直接提及陶伯父案情。但由晚辈或陶家将信递上,裴大人便知,虞大人对陶家有关照之意,即便不会偏颇,也不会太过为难。至于定罪……他直言欣赏陶伯父才能,若查实确无不可赦之罪,他会在合适的时机,在圣上面前适当进言一二。”
陶行重握着茶杯的手紧了紧。
虞士奇这封信,是官场上最精妙、最体面的“打招呼”方式——不落话柄,却传达了足够的信息。
他当然知道,韩稷能让虞士奇愿意做到这步,已是极为难得。
但他生性谨慎悲观,一向不敢把事情想得太好,听闻此言,第一反应并非是窃喜,反而心生疑虑,虞士奇为何肯帮这个忙?
仅是因为与韩家的交情,或欣赏三弟的才干吗?
陶行重不敢这么自信,他年纪大,吃的亏也多些,难免禁不住多想,天下无白吃的筵席,这位虞大人,可是还有什么别的目的?
不过韩稷此举,倒是令他一改此前印象。
信就摆在眼前,对方再如何也不敢伪造当朝官员的信件。细想来,当初陶行令愿将女儿许配韩家,初衷的确是看中韩稷的才学人品。
其既能为了陶家千里迢迢北上京城,又南下江宁,还知去求朝中大员,倒不是个空谈之辈。
“韩贤侄,有心了。”
一向面冷言少的陶行重能说出这话,已是态度上的巨大转变……
叮,男二 前未婚夫 正牌情敌上线[狗头]
终于快写到修罗场了,开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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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第 5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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