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书菁发完卖身契后,便一个人坐在桌子前呆怔了好久。
这里往常是客人待的地方,她们一般只能在房间里接客,看不到舞台上惊艳的舞姿,听不到一曲惊人的曼妙乐音。
大部分姑娘到底是对青楼厌恶的,许多姑娘领了卖身契,收拾了恩客给的珠宝和钱财便大部分都离了楼,也有姑娘为了庆祝自由出去吃了饭,她没有问她们的去处。
领卖身契的时候,不少姑娘都羡慕她,说她攀上了有钱的兄弟二人,以后若是发达了可别忘了她们云云。
也有不少姑娘向她打听这二位兄弟的家世,商量着能不能被抬进去做妾,也有姑娘出了这楼去了另一个花楼。
人各有命,只道各自安好。
正收拾情绪到尾声时,原本紧闭的房间里走出来个气质阴郁的高挑少年,宽肩窄腰,墨发间扎着显眼的红色发带,着玉白华服,扫过来的眼神里带着浓浓的威严,举手投足之间都带着上位者的压迫感,肖书菁呼吸一滞,下意识攥紧手中的卖身契。
她就知道祈怜念在骗人,什么商贾之家,这个气质你说是帝王之家她都信。
说曹操曹操到,祈怜念一身紫衣也紧接着出现,小脸上挂着满意的笑,打量他好几个来回才点头。
“对嘛,这才是你第一次见我给我的印象,你以前真不是演员吗,演得真像那么一回事!”
进入状态的姬元光冷眼挑眉,低笑了下,“我忘了,你喜欢我这个模样?”
看他这么有演技,祈怜念欣慰拍了拍他的肩膀,“只要不是刚刚那个白痴模样,我只是不想你白瞎了这张权谋纵横天下的脸。”
带出去,有面啊。
看见早垂下头的肖书菁,祈怜念走近了些,搬了个凳子坐在她身边,对着坐在她身边的刘巽吩咐。
“你两个姐姐都饿了,能不能点好吃的饭菜!”
刘巽拄着下巴,懒懒点头,随意对着空气吩咐。
“挑家最好的酒楼,全送到这儿来。”
果然,有钱就是好。
祈怜念没有半分心里负担,反正她和刘巽都不是这里的人,她也要帮刘巽找神医花人情调理身子,反正以后保护他的机会多着嘞。
安排完吃饭的事情,祈怜念笑着拉住浑身不自在的肖书菁,“其实我刚刚撒了谎,我俩不是兄弟……”
看着两人交握的手,肖书菁没挣扎,心里了然,就听见她满含深情地说:“其实是母子。”
隔着祈怜念不高的个头,肖书菁明显看见少年喝水姿势顿住,不受控制地红了脸咳嗽,一副被吓到了的模样。
不理身后的咳嗽声,看见肖书菁没有笑意的嘴角,祈怜念话头又一转,“开玩笑哈哈,我俩是朋友。其实进青楼真是为你而来,我本来在茶铺喝茶,看见一个男人被轰了出来,他们说是你……我瞥见里面还有好多大额度的银票,想来劝劝你不要将钱砸进无底洞。人还是要为自己多着想些,什么出嫁前随父,这些约束女子的条条框框,咱们可千万别死脑筋遵守……”
见肖书菁脸上没太大情绪,祈怜念再接再厉。
“但我见到你之后,我就知道你不是那样为难自己的人。如果我是你,我也会花钱买这份清净的……”
不知道哪句话触了她的霉头,肖书菁冷笑一声,倏地将手抽回,直视面前小姑娘透亮的眸子。
“你,好,天,真。我给他银子,是想让他越陷越深,让他被所有人知道,他就是个卖妻卖女的混蛋!我每日开着窗子,只是想亲眼看见他被打死在赌坊门口。你又不是我,如何懂我恨他恨到要抽筋扒皮的地步?”
身后的刘巽没什么太大的惊讶,好以整暇看着祈怜念饱满的后脑勺,沉默在大厅里蔓延,红着眼眶的肖书菁攥紧拳头,垂下眸子不再说话。
祈怜念是真没想到自己居然碰到的是一位极具有反抗精神的女性,为自己还要劝解她的心思感到惭愧。
果然,人还是要多读书,也不知道宋巧昀书读得怎么样了……
视线里那双不甚娇嫩的手握住她的手,肖书菁不知道为何,视线突然开始模糊。
温暖的小手捧起她冰凉的手,她听见祈怜念略带崇拜的语气说:“我为因在这个时代下而看低你,甚至想借劝解你来满足自我虚荣的精神需求而道歉。对不起,肖书菁,你真是一位值得我结交的朋友。”
饭菜来时,祈怜念已经推着她的轮椅去房间里说了好一阵子的悄悄话,刘巽百无聊赖地看暗卫将菜布满正厅里最大的一张桌子,随意将人赶去喊人。
三人吃饱喝足后,天色已经快暗了,祈怜念抱了抱因她亲密举动而身子僵硬的肖书菁。
“今日看你做生意这方面懂得比我多多了,商业计划书就劳烦你多上心,明天我来给大家发散伙钱,说不定还能吃个散伙饭!楼里还有些姑娘,此时约莫还在逛夜市,要不是朋友催我回去有急事商议,我陪你……”
肖书菁外柔内刚,刚刚聊了许多,她也知道祈怜念心思单纯,也是担心她女子守着这一下子空荡荡的花楼害怕。
“好了,快回去吧,刘公子留有暗卫保护我们,今晚我再翻找些做生意的书本,明日你来我们再研读。”
不舍挥手,祈怜念今日懂得了不少为人处世的道理和从零开始做生意的专业知识。
马车骨碌碌往前走,祈怜念舒舒服服坐在刘巽的主位,马车里厚厚的毛毯让她几欲昏昏睡过去,将吃饭期间,有小兵来交代的“祈兄弟快些回营吧,将军有急事找你”抛在脑后。
等她迷迷糊糊醒来时,马车是停着的,四处静悄悄的,祈怜念口渴,瞧见有个精致的水囊,就咕嘟咕嘟喝了好大一口。
掀开车帘,祈怜念就被眼前的美景震撼到。
此处是高山之巅,说下边是悬崖也不为过。
放眼望去,脚下灯火通明的原苹,热热闹闹的夜市花灯,像是一面镜子一般,抬起头,还能看见漫天的星子,像是一块璀璨夺目的宝石揉碎洒在黑丝绒的幕布上,闪耀着自己的光彩。
耳边突然传来悠扬的箫声,循声望去,祈怜念一眼就看到了被风吹起的红色绸缎发带,还有那个背对着她吹箫的少年。
心突然跳得快了几分,祈怜念捂住心口,听见箫声里带了几分惆怅,她不受控制地想到了原来世界的家,冷冷清清,但是是她从小奢望的,属于她的家。
一曲毕了,少年回头,望着捂心口的她笑,问:“好听吗?”
祈怜念觉得自己此生都不会忘记这个画面,寒风吹拂着她略带热意的脸颊,也吹起少年墨发间的红绸缎,少年面冠如玉,眉眼含笑,白洁的衣裳在月光的照耀下似乎流淌着跳动的光,好似仙人下凡一般。
见她呆呆愣愣的只盯着他,刘巽垂下头,盯着手里的玉箫皱眉,想着自己从小擅音律,虽说后来因为政事鲜少吹奏,也不至于夸不出口。
再抬起头,祈怜念就捂着脸颊跑回马车,趴在毛毯上瓮声瓮气地说:“怎么带我来这里,现在是什么时辰了,薛毓竹还有急事找我……你,你快些送我回去吧!”
不知她为何这般,但刘巽只是挑了挑眉,缓步走近马车,刚想掀帘子进去,就听见像被踩了尾巴似的祈怜念声音突地拔高。
“你,你坐外边!”
盯着那被风吹动的车帘一会儿,刘巽觉得需要争取一下自己的权利。
“这是我的马车。”
祈怜念觉得也是,但按照目前的心跳和通红的脸蛋来看,若是刘巽问起她怎么了,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于是,混熟了的祈怜念果断干脆的求他。
“求你,坐外边。”
虽说不知道她突然怎么了,刘巽今天装小弟装了一天,好不容易得了便宜,便大发慈悲地应了。
像是为了缓解惆怅,马车回来的箫声变得轻快。
隔着摇晃的车帘,祈怜念能看到他坐姿不羁,但浑身散发着慵懒矜贵,那抹玉色衣裳若隐若现,偶尔勾着红绸缎发带吹进马车。
月色洒满回去的路,祈怜念掀开侧窗的帘子,望向盛满清辉的圆月,一直装满不安的心中再次觉得释然。
这个世界里,不会再有第二个人吹奏出那个世界才有的欢快曲调,也不会有第二个人陪他一起胡闹。
买下青楼,这个想法她止步于钱财和连锁反应的后果,她不忍同为女子却因时代不同而要遭受的悲惨命运,又不可能愚蠢举起“众生皆平等”的大旗,蚍蜉撼树般去动摇这封建帝王制度的根基。
但像是读懂她退而求其次的“做朋友”的无理要求,刘巽仗着他在这个世界的特殊身份,能够为女子设身处地的着想,在良心与理性之间进退维谷的她当真是感激的。
也许进入这个世界之前,她或许还能嘴硬说自己只是个过客,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完成任务就可。
进入这个世界之后,祈怜念没法不对这个混乱且等级森严的世界产生畏惧,这个世界里比她小的男孩女孩活得苦,总是能让她想起别人对她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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