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书菁本来是大户小姐家的陪读,小姐对她不算热络,但到底比在家受名义上爹的白眼强。
这份工作月钱不少,还能读书,她很满足。
她性子木木的,别的丫环都变着花样讨小姐开心,就她一个人若是没有小姐的命令,便一个人静静读书。
偶尔有贵人赏赐的糕点茶水,她都会感激的不知如何才好,望向小姐的眸子里总是带着光亮。
小姐不爱读书,她便会帮着做夫子留的功课。
不能做的太好,小姐会被夫子询问。
不能做的太差,小姐会被夫子责骂。
一直到那晚,小姐问她,“我对你好不好?”
突然被问,肖书菁忙不迭点头,又怕不够开口强调:“小姐对我特别好……”
像是被她逗笑,小姐打着团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怀里的橘猫,眯起漂亮的眸子。
身旁的贴身丫鬟上前,居高临下看着跪得小小一团的圆脸小丫头,循循善诱一般。
“那小姐最近有个难处……”
和小姐从庙里祈福回来后,肖书菁大病一场,病好后便一改往日沉闷的性格,脸上挂着的笑明媚极了。
一直对她不冷不热的小姐倒像是对她那张笑脸极其厌烦,每每看见就命人去罚她跪或是不准吃饭。
像是诚心和她作对,肖书菁就算饿昏也带着笑,喝堕胎药时也笑,小姐风风光光嫁出去那天她也在笑。
小姐出嫁后,她便被赶回了家里。
日子好像变了很多,但她仍旧喜欢读书。
回到家,她没了月钱,还白吃家里的饭,娘不在的时候爹对她动辄打骂,一切似乎和之前没什么区别。
但她读过书啊,这么大的不公,她消化了许久也笑不到心里。
每每梦到那晚,昏暗灯光下,小姐狠狠掐她的手心,明明精致好看的脸上却布满惶恐又急切,她说:“你这个丫头怎么回事?我可是一直拿你当朋友的,你连这么个小忙都不帮我?我爹好不容易给我定的好亲事,千万不能毁了……我的好书菁,你帮帮我吧,就这一次,他醉了。哎呀,你别哭别哭呀……”
她知道小姐自恃身份高贵,往日和她们说上一句话都高高在上,所以那双每日泡牛奶浴的手推她进了那漆黑的房间,似深渊,似无底洞,似她的地狱。
白日笑,夜里又笑着哭。
她才十四岁,自以为自己可以忍耐,但娘好不容易从大户人家放假回来那天,她憋不住心中的委屈,和娘说了这件事。
娘听完一把抱住她,也哭着说我的阿菁受苦了,天杀的,怎么这般欺负人啊……
哭完冷静下来,看着越发消瘦的她又忍不住落泪,擦了擦,坚定地拉起她,又擦了擦不断流泪的眼睛,边往外走边说:“咱们去报官……”
两人相互扶持,一步一步往天光大盛的外面走,步伐坚定又带着决绝。
无数次梦见从小嫌弃她不是个男儿郎的娘那佝偻的背影,她却一次次泪流满面地握紧娘温热粗糙的手,一遍遍扯住娘颤抖的身子。
她看不清梦里娘模糊的神情,只是将满面的泪痕埋进她温暖的怀里。
记忆中娘痛苦的叫声让她身子剧烈颤抖,她哽咽着摇头,哭着说,娘,咱们不报官了,咱们好好活下去就够了。
被卖到花楼后,她在事后清洗身子时,时常在想,若是娘在,娘必然会和那个畜牲爹合离;若是娘在,娘必然会打跑那群将她拽进楼里的人;若是娘在,娘必然会跑到官府去告早已随夫家远去的小姐。
可是娘不在了,她的心也是。
**的楼里,络绎不绝的入幕之客,她总是笑得很好看,说话也娇媚得吓人。
她变得不像她,但还好,她还爱读书。
那个自称爹的人要钱,她便给。
她读过书,知道人心不足蛇吞象,也知道捧杀的道理,她一直在等,在等那个卖妻卖女的人死在赌坊打手下的消息。
但很遗憾,祸害遗千年。
无趣的人生,唯有书是她唯一的慰藉。
所以,当有人和她说做朋友,她看了看自己满是肮脏的身体和谈不上健全的灵魂,迷茫着愤恨着又不受控制的渴望着。
无趣的人生,她害怕朋友。
看着她苍白的脸色,祈怜念直视她看似冷硬的眸子,一字一顿说:“因为,你喜欢读书,而我刚好喜欢读书的朋友。”
看到肖书菁颤抖的手和垂下的头,祈怜念呼出一口气,继续认真说:“我…们不是什么贵人,相反,我们是商贾,士农工商的商贾。我们和大家一样,都是靠自己的能力吃饭,所以世界上怎么会有无利可图的事情呢?实不相瞒,我和阿兄看中了各位姑娘的才情,比如说阿菁的爱读书,所以才顺水推舟说要开书院,实则要开一个楼里的商铺,书院只是某一层而已。至于各位姑娘的卖身契,则是阿兄输给我的赌约。”
姑娘们皱了皱眉,掩面私下说些什么。
肖书菁苍白着脸颊,抬起眸子,看着从楼梯下来的祈怜念,听见她认真又认真地说:“这个理由可还行?我爱读书的朋友?”
小姑娘冷嗤了声,倒也没否认,拿起厚厚一沓的卖身契,“他们说的话可能是假的,但卖身契倒是真的。有人做冤大头,何乐而不为?”
姑娘们一阵骚动,开始排队领取将她们困在楼里的那薄薄一张纸。
......
回到半个时辰前,小姑娘听到那句情深义重的做朋友时,也露出了迷茫的神色,这是什么新套路,还是不谙世事贵女的自我感动?
还没来得及回神,这个长得极好看的公子破门而入,手里还拿着厚厚的银票,嘴角挂着惹眼的笑容,一副我有钱请认准我宰的肥羊纨绔模样。
看见两人交握的手,姬元光眼一亮,银票随意撒给神色不定的小姑娘,情意绵绵地扯过祈怜念的手,满面真诚。
“我也想和你…们做朋友。”
说完,姬元光一把扯过小姑娘的手,三个人交握的手高高举起,郑重强调晃了晃,少年低头问一脸惊愕的小姑娘,神色自然问:“我叫刘巽,她叫祁怜念,你叫什么?”
小姑娘眨巴着大眼睛,今个儿是怎么了,比她小的女娃娃闯青楼只为和她做朋友,这么荒唐的事情居然还有第二件,这个矜贵公子哥也要凑热闹?!
但凭着趋利避害的本能,小姑娘迷迷糊糊报了名字,“公子你别晃了,我叫肖书菁。”
视线一瞥,姬元光像是触发了什么机关,神色郑重地看了看那本书,慢慢抬起头,字正腔圆地问:“我亲爱的朋友,你…爱读书吗?”
......
瞧着好不容易糊弄过去了,祈怜念本来还有点怕姬元光的壳子,现在是彻底不怕了,揪着还在和美女姐姐打招呼的刘巽躲进空房间里,咬牙切齿道:“我本来以为你城府极深,没想到做出这等疯癫之事!买青楼,你仗着姬元光有家底也不能这般行事啊!?你这样做,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圆!”
刘巽一改刚刚的纨绔模样,老实巴交站好听训,她话语刚停,这小子手就捶上捏上她的肩膀,“我觉得你心软,这样做你会开心……”
祈怜念觉得脑壳疼,一把挥掉他的手,“一切可以慢慢来!这个世界不像咱们那个和谐世界,这个世界等级森严,你作为既得利益者也应该有所察觉才是……”
狗皮膏药版刘巽锲而不舍捶肩,挑眉回答:“不是,现在的我可是姬元光,谁敢让我觉察阶级?说好听点,我现在就是老大,说不好听点,我挟天子令诸侯哎,谁敢给我脸色?阿念你可要将心比心啊~”
仔细想想,好像确实如此。
有权有势的帅哥,祈怜念慕了,也有了几分不正经的模样,插科打诨道:“那你能不能下令关闭所有青楼?”
刘巽捶肩膀的手停了下来,五根手指改指自己,大拇指高高翘起,一脸懵懂问:“我吗?”
看他像是真被为难到了,祈怜念憋笑点头,“是啊,咱们既然帮了她们,就应当再尽些绵薄之力!”
看他脸色越发凝重,还郑重点点头,似乎很赞同她的话,祈怜念真忍不住了,坐在椅子上笑得天花乱坠,眼泪都笑出来了。
笑到最后,刘巽后知后觉被逗弄了,脸色一点点变得幽怨,祈怜念擦掉眼角的眼泪,突然安心了许多。
“一步步来,咱俩先定下目标,以后肯定会实现的。”
说完,祈怜念拍了拍他的肩膀,也不似之前那般防备,打开了心扉。
“我是2099年来的,本来是要救赎赢戮觞,后来不知怎么的又出现了个宋巧昀,他们都被我安排在山上学习,我暂且的想法就是给他们俩安身立命的本事,然后按照他们的想法去成全他们。”
一听这个,刘巽就没了声响,在祈怜念的追问下,刘巽才挠着头说:“其实我来到这里之后,有一次被刺客追杀,一不小心磕坏了脑袋,整整烧了三天,差点就死了,醒来就什么都记不住了……”
祈怜念思索了下,给出自己的想法。
“那可能是你的生机太弱,而你本来的攻略目标就是宋巧昀,我就是个运气不好的人,被迫卷入你游戏的残局呗。没事没事,你帮帮我,我帮帮你,咱们的目的不冲突!”
现在想想,刘巽选择姬元光这个角色简直就是他开的金手指,毕竟剧情前期能和姬元光作对的只有姬夫人和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忠臣。
像是找到了人生目标,刘巽眼一亮,小狗似的接着给她捶肩,嘴上不停回道:“好呀好呀,对了,小祈姐你是不是缺钱啊?”
这一说,祈怜念就想起刚刚的事情了,眯着眼睛抬眸,“你跟踪我?”
刘巽立马蹲在她面前,少年身材欣长,人高马大的一蹲,视线正好和坐着的她视线齐平,伸出两个手指扭啊扭,脸上居然是极其僵硬的撒娇神态。
“人家就是无聊,想知道你在干嘛,听说你来青楼,我可是吓了好一跳。还做了好久的心理建设才来的,你还误会我……”
他披着姬元光这个本该深沉内敛狂拽酷霸吊的皮囊做些刘巽才会做的娇柔做作表情,还离得这么近,受到暴击的祈怜念真觉得自己要高血压了,一把捂住他小狗一样的眼睛,深吸几口气才开口,“行,我不追究了。我穿过来十八岁,搁这个世界也就待了一年,你……”
被捂住眼睛的刘巽乖乖眨了眨眼睛,长长的睫毛像羽毛一样扫过她的掌心,痒痒的。
“我记不得了……但我身体不好,喊姐你会保护我对吧?”
祈怜念“呵”了下,嘴比脑子快地调侃,“喊妈我保护你。”
没有半分犹豫,刘巽直接让她无痛当妈,“妈咪你好,我是你的乖宝宝刘巽。”
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祈怜念:“……”
祈怜念捂他眼的动作改为戳,见他不躲,就乖乖蹲在那里,显得她是个彻头彻尾的坏蛋。
要不是他身体不好,祈怜念真想给他一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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