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底视物不清,钟尧棠胸口发闷,不得不游出水面,扒住岸边大口喘气。
水面上标示铁罗汉果的浮漂已经所剩无几。她甩了甩头发,用粗绳绑住发尾,免得下水后头发挡住眼睛。深呼吸几次后,又闭气潜入水底。
张家先祖以水战成名,又主修运河,子嗣大多自小在水边长大,三岁会凫,五岁能潜,从小修习各种适合水上营生的心法,个个气海里都是一片一片的汪洋,初轮用潜水筛选几乎是明着偏袒张家人。
钟尧棠虽然是灵体,但毕竟现在的修为才勉强触摸到练气九层的门槛,又没有专门的心法来延长气息,和张家人比起来自然落了下风。
“好!张天赐又找到一个铁罗汉果!”一个吊梢眼薄嘴唇的青年举着一个圆疙瘩从水里钻出来,周围人瞬间爆发出谄媚的尖叫。
“哎呦乖乖,太厉害了,快擦干别冻着噢——”老头扔了拐杖,在三四个仆从的簇拥下,颤颤巍巍地给张天赐披上熏过的干巾。
钟尧棠也破水而出,抹了一把脸,往岸上的筐子里又扔了一颗铁罗汉。“二、四、六……再来三个就差不多了。”
“喂,那边那个,”张天赐尖声尖气地开口,幻化出的鱼尾在浮桥上扑腾,“别逞强了,早点认输,来我房里喝一杯呀!”
钟尧棠没理他。耳朵里灌满了水,本来也听不分明。
规则是最先拿到十三个罗汉果的人赢得比试,结果自己好巧不巧和张家这一代的宝贝嫡孙分到一组。
“真是造了孽了……”钟尧棠努力拨开糊到脸上的水草,心情郁闷。
主办让选手卯时就到,自己一大早在场地等了两个时辰,张大少爷才乘着辇车,前呼后拥地姗姗来迟。
这种人家里要真有权势,早去拿世家大族的名额了,何必大费周章比武?想来张家也没有权贵到哪里去,才这般给家中子嗣铺路。
眼下自己只比张家小子少拿一个罗汉果,他亲戚几十双眼都盯着她呢。
和江路远她们相处久了,这些人更显得面目可憎,又蠢又坏,当时陷害自己的估计也是这类人,这么想着,钟尧棠胸口更堵,要是修为还在,高低要把张家水寨掀个底朝天。
在水底盘腿坐下,钟尧棠默念口诀,身前出现了三个小小的漩涡。
自己还差三个果子,张天赐还差两个,现在湖底也只剩三个罗汉果,这一轮胜算不大,但并非没有。
她在漩涡中注入真气,手掌轻轻一推,它们便像有生命一般冲向湖的边缘。
在第一次下水时她就发现了,这铁罗汉果似乎对湖里鱼类有极强的吸引力,而且能促进水草生长,因此寻常参赛者越靠近罗汉果,受到的阻挡越大,甚至还会被鱼驱赶。
而张天赐则幻化出鱼尾,身上又熏了特质的香,鱼儿错把他当做首领,本能地帮他扫清障碍,让他第一个享用罗汉果。
因此,只要有更有吸引力的东西出现,鱼群便会争先恐后地把张天赐引到别处……
岸上观战的人本来见战局已定,几欲离去,忽然听到一阵凄厉的哭声。
“快来人!张家大少爷脑袋卡蟹笼里面拔不出来了!”
家仆七手八脚地把蟹笼拆下来,挨了张天赐一顿臭骂。
“哎哎!他怎么到温泉那去了!”张天赐被烫得哭爹喊娘起来,衣着华贵的中年夫妻也“儿啊”“心肝”地向他跑过去。
当张天赐顶着满是鱼籽的水草窝,身上臭气熏天地浮上水面时,张家主母彻底坐不住了。
“天赐今天受委屈了。来几个人把他带回家歇息,仔细沐浴三,不,五次吧。张老,莫骂人了,粗鄙。”
张老重重“嘁”了一声,拐棍敲得“砰砰”响。
钟尧棠背着一筐十三个铁罗汉果站在禀报结果的九台使司身后,木着脸看不出表情。
“长老,此次比试,是这位少侠胜了,请张家尽快给予晋级令牌。”
张天赐一听,顿时呜呜咽咽地趴在母亲肩膀上哭起来,“呜呜……讨厌啦,我还以为我肯定能赢,呜呜呜……”
一直侍立一旁的清俊家仆急急扶住他的肩膀:“少爷,失利事小,伤身事大,您快随我回府,我给您做甜水喝,成不成?”
张天赐放开母亲,倒在家仆怀里,“呜啊啊小逸你真好——”
家仆脸上腾起两抹红晕,安慰道:“少爷天资卓越,明年定能如愿去百花洲!”
张母抹着泪,频频点头。幸好,儿子还有这么忠心的手下,可以替自己照顾他……
来城里果然长见识。钟尧棠握着令牌,连连咂舌。
“小九你是不知道当时那场面,我冷汗都流出来了!”离小屋还有三丈远,江路远大呼小叫的声音就涌入她耳中。
“怎样,晋级了吗?”推开门,慕小九嬉皮笑脸地扬手招呼道,屋内传出菜粥的香味。钟尧棠点点头,把令牌扔过去。
“来来来,我正好说到精彩的地方,”江路远挪出一个位置,拉她坐下。
“我心说这下真是完蛋,沙漏都见底了,那木头还剩下一大半。什么?我还能怎么办啊,上去补了一刀呗,说时迟那时快,我刀刃刚碰上去,树干竟然整个炸开了!”
小九拍着桌子笑得停不下来,“叫你装,差点装过头了!”
江路远佯装要打,准神偷冲她吐吐舌头,脚尖一点上了房梁。两人闹腾了好一阵,闻见钟尧棠去集上带回来的油烧鸭才停了手。
“怎么,烧鸭也吃不下啦?香得很哦。”来人窸窸窣窣地把油纸包打开,拍拍趴在地上的江路远。
她把头埋在座垫里,干草的味道浸满鼻腔。回来这几个时辰,她已经把面前的草屑都数了一遍,胸口还是憋得慌。
阿火穿过矮几跑过来蹭她,江路远长长叹了口气。比武三天了,每天都在和人打架,早上清清爽爽地出门,晚上带着一身伤回来,她就是再生龙活虎也禁不住这么耗。
“得得得,反正拿令牌买东西不要钱,明晚换换口味,牛肉怎么样?我听说你们那里的人喜欢吃牛羊肉。”
见她不应人,慕小九索性也躺在地上,两颗毛绒绒的脑袋靠在一起。“说起来,你们当初为什么离开老家啊,闯荡?”
“我爹失踪了,我来找他。”
“啊……对不住,我没想到是因为这……”
“没事。”江路远翻了个身,声音清楚了几分,“我小时候开始他就不常回家,我是全村人一起带大的,和他感情没有多深,只是不想……”
菜粥熟了,“咕嘟咕嘟 ”的冒泡声挤满整个房间,米味渐渐沉下来。
“阿妈失踪的时候我才一岁,没人去查,现在阿爸也失踪……我总要查清楚。”
“怎么都躺在地上?”钟尧棠带着一身水汽推门进来,地上的两人侧过脸,看到地上已经积了一小滩水。
“棠棠专门沐浴完来见我们啊,”小九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贱兮兮地贴上去,“在下受宠若惊诶。”
“别贫嘴,”钟尧棠干脆地在她背上来了一巴掌,“今天运气不好,碰上个邪修,比试中途他被功法反噬,血溅了我一身,我好不容易才洗干净。”
“我今天也遇到一个,那人身体比石头还硬,我刀差点劈卷刃了,可心疼死我。
“不过他最后也被反噬了,整个人变成一块大石头,三十个人才把它拉走。”江路远懒洋洋地坐起来啃鸭腿,说的话含糊不清。
慕小九若有所思:“今年百花洲定是有什么宝贝,能让这些人不惜修炼邪功也要去争一争。”
江路远又倒在地上,“我不管我不管 ,早打早完事。对了,”她撑着身子看向钟尧棠,“张家水寨明日就到下个阶段了,最后决出来的五个人是谁?”
“张家三姐妹,还有那个瞎老头——叫鬼步子,再就是我。”钟尧棠掰着指头想了想,“鬼步子的确用毒的手段高强,今年出场的时候周围后面跟了十多个医师。
“张家三姐妹我只看了二姐的,那水雾幻化着实厉害,手段凌厉得紧,碰上她少不得一番苦战。”
虽说知道遇到三姐妹其中任意一个都不好过,但那团鱼龙状的炽热水汽啸叫着将自己掀倒在地时,钟尧棠还是被喉头涌出的血腥味顶得脑袋胀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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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池罗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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