啐出口中的血沫,钟尧棠摸了摸自己的肋间,心口气血翻涌,烫得吓人。
张平烟斜睨着对手,咬破手指,挥袖召回水汽,带着血丝的云气鼓噪不安,转瞬间幻化成金鲤。
“涨!”她一声暴喝,那大鱼雾气化作的身子竟“咔咔”作响,仿佛真的具有骨肉一般。
不过须臾,便凝成一具三层宝塔大小的实体,鱼鳞倒竖,尾鳍摆动间射出一道道金光,鱼嘴甚至长出两条龙须。
半成型的鱼龙受着极大痛苦般嘶叫,在张平烟手中茫然地挣扎片刻,嗅到半跪在地的人身上的血腥味,大吼一声,兴奋地绕着主人打转。
观众席上,有人见到这金鳞满身的巨物,忍不住惊呼道:“这是……这是蛟龙!不对,是几乎化龙的鱼龙……张家老二,果真如张家所说,是这一代的骄子!”
张平烟眼神晦暗,盯着站都站不起来的钟尧棠。
手下早就提醒过她,此子忽然出现在张家水寨,实力不俗,每次比试都只用一指就将对面制伏,且只伤不杀。虽然来历成谜,但这几日以来竟也有人开始把她加入押注名目。
张平烟不敢轻敌,这招“金鲤化蛟”是她能拿出手的最强杀招,现在的她甚至还要消耗一滴精血才能勉强催动一半。这招一出,她坚信除了家中长老,任谁接下都不死也残。
化蛟到一半的金鲤已经隐隐有一丝龙威,吐息间比武台都在微微颤动。
钟尧棠勉强压制住胸口的剧痛,但眼中掩饰不住地迸射出精光。
她一直都只用修为压制对手,是因为武学记忆不知为何没有随着修为恢复,却被不知情的人认为是深藏不露。只有自己知道,那些招式在记忆中蠢蠢欲动,却总差一个唤醒的契机。
而这个契机,正是这偶然催发的一丝龙威。威压在脑海中带来细密的痛感,钟尧棠额头渗出汗珠,眼中的光却越来越亮。
就差一点,就差最后一点——
不过在外人看来,钟尧棠是被张平烟的鱼龙压得动弹不得,张平烟也松下心弦,毕竟她对这一招极有信心。
“去!”她并指一挥,指向钟尧棠。那似鱼似蛟的生物张开巨口游来,口涎滴滴答答地在钟尧棠眼前流下。
这个距离的威压更强了几分,她等的就是这一刻。
识海中的一片区域如弦崩山毁,豁然清明。她几不可察地抬起一指,轻轻吐出两个字:“准了。”
顿时,她周身青光大盛,身前空间扭曲,将鱼龙被弹开。那片空间鼓动着吸收剩余不多的龙威,渐渐显出本身的形状来——一根青玉方柱,通体清光,投下的阴影几乎占满了整个比武台,散发着不可质疑的强势气息。
众人见到这根凭空出现的通天方柱,皆是倒吸一口气。
半蛟惶惶然匍匐在方玉柱下,不管张平烟怎么驱使都不为所动。
“畜牲……”她目光狠厉,又引出一滴精血,点在半蛟颤抖的尾巴上。
“硌硌……嘶——!!”
它痛苦地扭动着身躯,鳞片立起,皮肉寸寸裂开,渗出金色的血液,硬是抽长了一段脊柱,变作一个鱼首龙身的怪物。
张平烟消耗了两滴精血,眼前一阵阵发黑。
这金鲤是她从小蕴养在气海里的雾气所化,这次强行让它半身化龙,已是强鱼所难,往后要再想用出,怕是不容易了。
钟尧棠摇摇晃晃地站起来,退了两步避开怪物滴落的口水和血液。“尽快……去办。”她目光沉沉,抬起胳膊,拳头虚握着按下。
“轰轰——”
青玉柱下落的速度骤然加快,整个比武台在威压下“咔咔”作响,半蛟哀嚎着被压在台上,抽动几下就没了声息。
四下无风,青玉柱缓缓消散,留下若有若无的迷蒙清光。
张平烟擦掉下颌的血迹,将还没消散的云雾收回,指骨捏得咔咔作响,咬着牙向身后的九台使抱拳:“我输了……给她令牌吧。”
她深深望了钟尧棠一眼,甩袖走下比武台。昭示胜方的清越铃声在钟尧棠身后响起,方才沉寂的观众席爆发出骤雨般的喧哗声。
“那玉色的究竟是何物!”
“哈哈哈哈!老娘赌对了!好,好后生!”
“哎呀……倒是可惜了张二,不过这下正好有时间准备下个月的九台统测了。”
人群中一个戴斗笠的蓝衣青年冷哼一声,拉着身旁的少男挤到场外。
“不是,姐,你拉我出来干嘛呀,待会儿三姐该上场了,”少男咬着粟米糕,小跑跟上大姐的步子。
“张小豆你有没有脑子的,”青年摘下斗笠,露出一张盛怒的脸,“你二姐伤成那样了你还吃的下去零嘴?三妹胆子小,肯定投降,没啥好看的。”
“哦……”
“嘎——”随着嘹亮的嗓音靠近的还有“啪嗒啪嗒”拍翅膀的声音。青年面色一变,加大了步子。
“嘎嘎——张平安选手你安好,鸭在此提醒您,请提前一刻进场候场,为保证比武纪律,不得携带爆破性、腐蚀性法器、符咒……”
“滚滚滚!我弃权了,快滚!”她拍开耳边的绿头鸭,两指一搓,弹出两团泥浆打在它脚蹼上。鸭两脚被黏在地上,放开破锣嗓子喊得惨烈非常。
“呜啊啊啊——”张平烟拽着大姐的衣襟,已经哭了两个时辰。
“哎呦妹妹呀,不就是打架输了么,你姐我也没少输啊,哪次哭成这样了……哎,怎么哭得更凶了,好好好不说不说……”张平安手忙脚乱地擦着妹妹的眼泪,又心疼又想笑。
那个钟尧棠也真是个人物,她还是第一次见自己这个心高气傲的妹妹哭得气都喘不上来。
“行啦,明天还要带小豆去办修士证明呢,”入夜,张平烟渐渐平静下来,枕在姐姐膝盖上断断续续地抽咽,听着她跟自己说话。
“正好也到九台司去,要不要看看九台统测?”张平烟点点头。
“啵儿!张平年上比武台了,张平年上比武台了啵儿!”一条大鲤鱼甩着尾巴跳进房间,说出的话让屋内两人齐齐震惊。
“那个倒霉的怂人和钟尧棠打了?”
大鲤鱼转了转眼珠,“啵啵啵,打起来了!给烟烟和安安看啵儿!”
它甩开尾鳍,振出的水珠形成一块两尺见方的水幕,鱼眼发出亮光,投在水幕上,正是比武台上的情形。
两团青光在比武台上此消彼长,张平年背着一把破烂胡琴,挑眉看向面无表情的钟尧棠。
“你那玩艺儿,只对活着的东西有用吧,”她嘻嘻笑着,反手拨了拨琴弦,“小子们听令,祭江!”
“桀——!!”阴风怒号,一条大河翻涌着黑水凭空架在台上,水中浮出五个佝偻着的身影。
好臭……钟尧棠忍不住皱眉。这五个水尸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完整的,烂肉拖在河水里,露出嶙峋的白骨,有一只的腿上还爬满了石化的贝壳。
最前面的水尸“呜呜”低吼,抬腿劈向钟尧棠。她闪身避过,顺势捉住水尸腿骨将它半个身子压入水中,借力一跃,点着它露出水面的头颅飞身而起。
“责众。”
这人明显不是自己的对手,钟尧棠不想拖太久,使出些手段让她投降,这局就罢了。
空中降下五个火球,裹住那五颗白森森的颅骨,钟尧棠踏着刚刚从水尸身上掰下的腿骨浮在半空,并指一挥。
“硌硌……”火势蓦地变大,一直蔓延到河水中,水尸的身体大都支离破碎,发出意义不明的咕哝声,唯有一尊还在怒视着天上这人。
“咦?”钟尧棠细细看着那尊水尸空洞的眼眶,面色一沉。
“你炼魂魄。”她无声地做出口型,责众火已经烧干了一半的河流。
张平年“嘿嘿”一笑,羞赧地挠了挠脸颊,亦是无声回道:“它自愿的嘛。”
“嘶——”炼魂水尸仿佛心有所感,向水面狠狠拍下。
“刷刷刷!”
河水掀起漩涡,水尸脱落的肢体向炼魂水尸靠近,在它后背铸成四根骨杆,河上的黑雾在骨杆上聚集,竞凝成了四面魂幡。
钟尧棠只觉得心头火起,怒气罕见地挂在脸上。
炼魂之术即便在修炼盛行的百年之前也是受人唾弃的法门,正是因为此术需要生取人魂魄。这具水尸行动自如,连情绪都能表达得如此灵动,显然是吊住人的性命,慢慢将魂魄剥离开来,手段之残忍,难以言说。
“别这么生气嘛,”张平年懒懒地卷着断掉的琴弦,话语顺着波涛传过来,“它生前就不是东西,我只是帮他解脱一下。”
“炼魂本就违律。”钟尧棠轻点水面,几乎瞬间就到张平年咫尺之遥。琴颈和白骨相交,弦声粗剌剌地响。
“若他连杀三妻呢?”张平年轮指弹拨,语气淡淡,“若他对亲生幼子下手呢?”她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钟尧棠反身挡下一击,“那个女孩才过十二生辰,若是在世,如今该同你一般大。
“律法要保护这样的人么?”
黑雾渐渐散去,河水被熊熊燃烧的大火取代。炼魂水尸离了水,尖叫着化为齑粉。
张平年脚踏火海,似是感觉不到疼痛。“我胆子小,若不是看出你是九台的人,也不会应这一战。”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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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凭江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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