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虚影竟是王笃慷留下的。
那个签名已经磨损不少,看着有些年头。但慕小九没有跟自己说过王笃慷已到筑基期……难不成是上次比武之后她才突破?
钟尧棠暗自思索,若真是如此,王笃慷这一年来必有进益,明天必定是一场恶战。
“我打筑基期……真的假的。”
要是放在以前,十个百个筑基期她都不放在眼里,只是想到自己如今的实力,便也只能自嘲地笑笑。
不过尽管如此,这一战自己未必就落了下风。
虽然还未突破,但因为记忆残缺强行被压制的境界已经圆熟无比,再者,灵气还充足时自己也不是没见过练气碾压筑基的例子。
钟尧棠闭目。识海一片平静,经脉中的真气汩汩流动,也没有什么不好的预感。
一夜无话。
翌日天刚破晓,钟尧棠听到墙外有人卖炸面果,便要了两个,就着邢城人常喝的豌浆,躺在院子中的竹椅上慢慢地吃着。
面果炸得有点硬,她正嚼得腮帮子疼,忽然瞥见对面厢房的门开了一条缝。还不见人,白衣的一角先被风带出来。
顺着白衣向上看将去,腰身处被红色的带子忽地收紧,身侧银剑招摇,面如冠玉的醇和面孔上突兀地生了一对一棕一蓝的瞳孔。
钟尧棠看得呆了,这人分明就是王笃慷。云游一年,她身上没留下半点风尘仆仆的痕迹,端的是一尊神仙像。
“小妹,这面果子还行?”那人遥遥地问,笑得让钟尧棠无端想起夏天雪山脚下暖融融的雪水。
“有点硬,味道不错。”
“邢城最好的炸面果在城门口,得空小妹可以尝尝。”王笃慷坐在另一把竹椅上假寐,手中玩着剑柄上鲜红的剑穗。
太阳渐渐升上来,钟尧棠默然起身,背上剑和应急的丹药,不到午时就出了门。
其实比试还有一个时辰才开始,但和王笃慷在一起,她总觉得浑身不自在,索性逃出来,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闲逛。
登上比武台时,那种心神不宁的感觉依然没有散去。见到对面是自己,王笃慷眼神微微讶异一瞬,随即恢复平静。
江路远伤势未愈,她吵着要来,自己没同意。钟尧棠抿了抿唇。
早知道允许她来了,说不定此时心中还踏实些。
王笃慷追随者不少,比武场内喧嚣欢腾,甚至还有人自发组织喊号子。
钟尧棠静静望着十丈外向台下挥手致意的王笃慷,心下略感焦躁,胸腹微热,许是有些紧张。
铃声微动,王笃慷定睛看向钟尧棠,拔剑一挑,一只银光鎏闪的飞蛇浮空游来。
她没用鞭!
钟尧棠猛然反应过来自己感到怪异的原因。
虚影中王笃慷一把蛇鞭用得出神入化,云游一年归来却是用剑。
而且手法还如此生疏。
钟尧棠剑锋一摆就砍碎了飞蛇的身躯,大脑飞速运转。
留下虚影时王笃慷已经约莫十七八岁,按理说用什么武器已经定型,何至于在筑基期……不,看这个熟练度和她的天资,更大的可能是比赛之前一个月左右才开始用剑。
这又是何苦来的。钟尧棠蹙眉,接连破了王笃慷好几招,无论如何也没有头绪。
“闲章,落。”
先拿下再说。她飞身靠近王笃慷,召出青玉柱自上而坠,手中剑尖亦是连刺,红隼幻化而出,三面夹击,破空声阵阵。
王笃慷肩上大蟒飞起御敌,她本人则不动如山,定在原地挡下钟尧棠的剑气,手法竟和方才钟尧棠击破飞蛇的方式如出一辙。
原来如此。钟尧棠看她觑着自己的神色,略微有了猜测。
多半是见自己落后她一个大境界,想敲打敲打自己。可惜钟尧棠不是一般修士,剑法虽忘却不少,但也不是王笃慷这种初学者能比的。
此子若败,便是败在轻视了对手。
首次交锋过后,王笃慷的底细钟尧棠已心中有数。
这种以守为攻的打法有点小聪明,只是本来可以自成体系,却画蛇添足加入了钟尧棠的打法,导致节奏混乱。
攻势再次被化开,王笃慷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明显,仿佛志在必得。
是时候了,现在出手,既可以速战速决,又不会逼得她拿出擅长的鞭法。
钟尧棠佯装退败,撤出三丈有余,下落的瞬间以剑杵地,一声凤唳随着剑鸣响彻四方。
“哗哗——”
她身后忽然现出一对凤凰的虚影。那凤双翼掀出火光,一阵带着火焰的风暴从天而降。
烈火顷刻间顺着风烧到王笃慷脚下,她神色一凛,连着几道剑气甩出,将火焰勉强挡在自己身前。
钟尧棠没给她调整的机会,剑尖遥指王笃慷心口,同时指尖一挥,闲章加速下坠,离王笃慷头顶仅有不到一尺的距离。
那一凤一凰昂首伸喙,转瞬即至,身上的高温扭曲了周遭的空间,竞直接逼得她掉下台去。
王笃慷面色通红,那张玉人般的素净脸庞写满了愕然。
……输了?
比武场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王笃慷和那个不知名的剑客之间徘徊。
钟尧棠敛着目光,仔仔细细地拿手帕擦净剑身上的灰尘和水渍,收拾妥当后垂着手站在台边发呆。
九台使点上的第一支蜡烛还剩一半多。他愣愣地看着火光和手中的铁铃,犹豫着摇了两下。铃声像一捧被吹起来的草木灰,轻若无物地落在每个人耳中。
人们终于还是反应过来,悻悻地把原本要给王笃慷的花束放在钟尧棠的脚下,庆祝的话还是未能说出口,毕竟都是按照王笃慷赢打的腹稿。
败者没来得及食尘就被追随者围起来安慰了个遍,甚至有人恨恨地盯着钟尧棠,嘴里嘟囔着“不配”“投机取巧”之类,九台使身边也围了一群人,嚷着不公。
钟尧棠袖着手走下台,心中没什么波澜。
并非无感于赛场里滑稽的一幕,只是很早以前她就发觉,江路远不在身边,她脑海中某个掌管情感的关窍就如同被抽走一般,眼前的人事物糊了层油,站在她能触达的地方之外。
也并没有什么不好,无非是同其余人讲话多费些心思。只是毕竟悬在空中无处落脚,心中还是别扭得很。
那处小院自己也不愿再回去了,她托门房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放到门口,犹豫片刻还是找东西蒙上面孔,背着包袱慢慢向小九家走。
傍晚,城里支起很多小摊,那家据说很好吃的炸面果铺子前面排了长队,青灰色的挡布被油熏上暗色的痕迹。
阿远饭量大,给她买几个肉馅的,小九晚饭一定会回来吃,也给她拿上几个。这个红豌豆的也很鲜亮……
这么想着,推开小屋的门时,钟尧棠手中抱了满满三包各种口味的面果,险些要拿不下。
江路远的脸从阿火毛绒绒胖乎乎的身子后面探出来,笑得见牙不见眼。
她蹦跳着迎上来,全天下的喧嚣好似都有了归处,从那张粗糙的、泛红的圆脸上迸发出来。
悬着的那一角终于落到地上,钟尧棠满足地叹口气,心像扎扎实实地咬了一大口羊肉,有点塞牙,但终归是填饱了肚子。
蒋城的比赛选手听说王笃慷参赛,很早就弃权了,这会儿听说是个外来的新人打赢了王笃慷,捶胸顿足地后悔没赌一把。
两个地区的比武尘埃落定,最终拿到百花宴邀请函的两个外乡人和近几个月市井传言中常常出现的小偷膝盖凑在一处,剪着灯芯聊了大半夜。
“张家那人说的确有其事,张家水寨北边有个小庄子,十多年前似乎是有那么一起案子,”慕小九压低嗓音,“那时节各个庄之间关系不好,因为各种事情大打出手。
"沈各庄有一个修士坐镇,所以一直没人敢惹他们。那修士从村里收取钱财,假装是三老,就这样逃过了好多次九台的检查。
“事情败露说来也奇,那村里有个恶霸,天生脑子不好使,偏偏脾气暴,武功又高,帮修士办了不少脏事。
“他不知道从哪里找了三个媳妇,每一任都莫名其妙暴毙。倒是有一个死前留下了一个女婴,但不久后那女孩也死了。
“从那以后,他精神更加不稳定,有天突然跑进酒楼里,刚巧碰见几个九台使放值喝酒,抓个正着。
“他疯疯癫癫跑到修士住的地方。那修士身上贴了一个符咒,早已死透了,不知道是谁做的。”
慕小九一口气说完,长舒一口气。
“问了好多人才问出来,有些老人警惕得很,我觉得大抵是有隐情。”
钟尧棠微微颔首。
“同感。那三位女子的死和修士脱不了干系,疯子只是替罪羊。这也能解释为什么他被收押在九台中了。”
江路远罕见地没有先发言。那股莫名地熟悉感从小九提到符咒开始便在她心中萦绕许久。
“杀修士的人,当真问不到是谁了?”
小九摇头。“那人行动很隐秘,又是夜间,没有人见到。”
“离百花宴还有一个多月,怎么说,咱们去查他一查?”
江路远站起来抻抻胳膊,百花洲不远,加快脚程,最多半个月也就到了,查案的时间绰绰有余。
另外两人欣然同意,约好等到两日后神偷令下放的最后期限,慕小九的结果出来了再一同前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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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凤声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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