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驾驶座的谭知乔，情绪异常复杂。
后座空落落的，就只剩下一个袋子，颈枕被原封不动地放了回去，那束曼塔玫瑰被人带走了。
残余的香气在车门的开关间散了个干净。
这个月的房租已经打到了他的卡上，按照市场价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总觉得不是滋味。
眼下若是不找个由头打破两人之间的僵局，以后要是想解决就更不是一件容易事了，想着他就已经打开了手机，编辑着短消息。
【拟定一份月租金为八万的房子合同，然后派人送到我给你发的地址，剩余细节我过会儿发到你邮箱里。】
收到对面的回信后，他反手将手机朝后座一丢，手机落到后座上时弹了两下。
崇临市的家具城有很多，陆鸢十二年未曾踏足，崇临也早已经不是她记忆中的模样，对其唯一的了解也就只有陆卉，阮文商发过来的视频片段。
跟谭知乔所猜测的一样，她在导航软件中选择了置顶评分最高的那家。
从陆鸢打车开始算起，两人到达家具城是前后脚的事情。
在谭知乔脚下生风冲进家具城恰巧碰见陆鸢推了一辆小推车朝入口走去。
推车里面放着那束曼塔玫瑰。
见状，他也疾步走到旁边领了一辆小推车后，追了上去，眼眸还不受控地下瞟了眼端端正正放在车筐里的花。
“好巧啊——”
陆鸢在转身的前一秒还在怀疑是不是在同自己说话，直到她向四周看去，发现只有她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她确定了叫的就是自己。
她回头看着谭知乔兴冲冲地小跑过来，上了扶梯。
值得窃喜的是两人都推了一辆购物车，购物车让两人之间隔了很远。
两人沉默对视了许久。
没有人选择打破此时的僵局。
一直到扶梯到了尽头，陆鸢回过身去，推着手中的购物车走下扶梯。
这个时间家居城的人算不上多，放眼望去也就寥寥几个人。
陆鸢没有搭理身后跟上来的，毕竟明明给不了对方结果，干嘛又要回应呢。
她自顾自地推着购物车向前走着。
谭知乔也自顾自地跟了上去。
自此……陆鸢的身后多了一条小尾巴。
身后一直跟着一个人，在空空荡荡的家居城真的很惹眼，这不禁让周围的客人驻足观看，纷纷投来了好奇又八卦的目光。
“这是小情侣吵架了吧……”
“我看像，吵架了不赶紧解决事情，还有心思来买东西呢……”
“一看就是新房装修闹的……说不准一会儿还得吵起来呢！”
说话人看的心都快从喉咙中跳到陆鸢跟前来了。
……
路人的窃窃私语，陆鸢听了个满耳，带着空的购物车定在了原地。
忍着不耐，然后转头去看谭知乔，眼睛中带着哀怨的怒意都快溢出来了。
“你跟着我做什么？”
“租房合同还没签。”
谭知乔不紧不慢地回答着。
眼见着陆鸢有些气急败坏，“我又不会跑！”
“那可说不准。”他一句意外拱火的话，却跟一盆凉水一样从头顶浇下，让陆鸢瞬间灭了脾气。
对此，她百辞莫辩，无法反驳。
不知怎么，她竟觉得谭知乔有些贱嗖嗖的，这跟印象中的那个谭知乔完全不同，了然看去还以为是两个人。
明明上学的时候眼前这个人话少，无趣得像个榆木。
陆鸢也放弃再跟谭知乔在这件事上拉扯下去，毕竟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她并不喜欢这种成为众矢之的感觉。
她抬手挡着半张脸，愁眉不展地窥看着谭知乔，故意压下声音，“那你能不能别跟在我后面，并排走……”
“不好吧，并排走离得太近了，别人会误会的。”
闻言，陆鸢直起了半俯的身子，当着脸的手也放了下来，她眉眼稍弯，笑得云淡风轻，“这有什么不好的，毕竟我们没可能。”
这回轮到谭知乔吃瘪了。
他愣了下干笑着，推着空荡荡的购物车跟陆鸢并排，他看着陆鸢歪着头，唇畔间挂着得意。
“合同呢？”陆鸢向他伸出了手。
很明显，他的大衣口袋可放不下一本合同，除非他现在当场拿出一份电子合同。
叮——
突然发到手机上的邮件，来得非常及时。
他火速反应，打开确实是租房合同，彼时的得意的神色完全转移到了他的脸上。
陆鸢看着谭知乔满脸暗喜地将手机递到她手里，根本没有丝毫顾虑，细看的话还能感受到他还带着不经意的小骄傲。
“电子的？”
谭知乔倨傲地点了下头，“一会儿纸质的就送来了，所以……接下来的事情就要委屈陆老师跟我一起逛家居城了。”
陆鸢无奈地扯着嘴角呵笑，“那纸质的什么时候送来啊，不会刚巧是我们出家居城大门的那一刻吧。”
谭知乔继续装傻，眼珠朝旁边的方向转了转，故意躲避着，以便于他说些推脱拉扯的话。
“那谁知道呢，毕竟这几日律所的打印机正坏着呢，具体什么时候能修好，我也不确定。”
陆鸢不疾不徐地笑着，笑得寡淡且讽刺，“那自然是你什么时候给你的接头人发消息，它就什么时候被修好喽。”
显然，谭知乔恰到好处地忽略了她嘴角处的讽刺，慢条斯理道：“那……我们勉强组个搭子逛一逛？”
“逛吧……不逛你也不走啊。”陆鸢留下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后，转回身离开。
她知道即使自己不同意，谭知乔也会想尽了办法跟上来，倒不如借此成全他。
不说话的时候，谭知乔的身上的疏离感赫然重现，可每当他看向陆鸢的时候，脸上的疏离都会恰到好处地收敛起来。
家居城中空荡到落针可闻，一呼一吸间细微地颤动都能清楚地听到。
这里的分布，陆鸢仅仅是通过下扶梯时的指示牌知道的，转了一整圈，他们再一次来到扶梯口的位置。
也是这时，她才看清，这一层本就没有她要买的东西。
谭知乔租给她的房子里，硬装软装一应俱全，都是些简易的牌子货，虽然看起来相得益彰，但是过于单调，看上去总觉得少了点儿什么。
简单点说那里没有家的感觉，只是一间空荡荡的房子。
或许这就是这间房子一直空着的原因。
转了一圈两人的购物车里仍是空空的，陆鸢左右瞟了两眼，见人不多，也没有销售在盯着自己，脚下生风似的推着购物车上了扶梯。
就连紧盯着她的谭知乔都差一点儿没有跟上，慌措中脚绊脚地跟了上去。
两人仍旧不语，旁边向下的扶梯上的两名客人，偷偷扫了两人一眼，就凑到一起嘀嘀咕咕地说了起来。
虽然声音很小，但谭知乔仍是隐隐听到了什么。
“这就是前些天跟乐卉老板搞在一起的那个姑娘……”
“我说怎么瞧着眼熟呢，昨天还傍大款，今天就开始在外包男人了……”
谣言从来不会止于智者，谣言只要开始，无论在什么时候就都有可能被人拿出来当作谈资。
而……当事人却百口莫辩，无可奈何。
谭知乔心中一股无名火腾地一下子窜了上来，刚转过身准备跟那两个人说道说道，就觉得袖口一紧，随即转过头去。
袖口处白皙的指又缩了回去。
“说的又不是你，你急什么。”
谭知乔的眼从揪得发皱的袖口，回转到陆鸢的身上，她唇角挂的释然苦笑，让谭知乔心尖上一阵抽痛。
“她们搬弄是非，以讹传讹，这说得也太过分了……”
她依旧是那样淡然地笑着，目光却不受控地涣散。
“怎么？谭律是想凭一己之力堵住悠悠众口吗？哪有那么简单啊，先过好我们当下的生活吧。”
对此，谭知乔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在心中默默记下了。
叮——
【谭律，我已经到了，要送进去吗？】
看清消息的谭知乔手上陡然一颤，堪堪握着的手机差一点儿滑落，他暗中偷睨了眼陆鸢，眼睛一会儿在陆鸢的身上，一会儿在键盘上。
【先拜（别）进来，在车上等着。】
为了防止被发现，谭知乔检查都没有检查就发了出去，全然不知道打了一个错字，察觉到陆鸢欲要回过身，手忙脚乱地将手机放回到了口袋中。
陆鸢满脸莫名其妙地看着他的慌措，只当作他还是惦念着刚刚的事情。
“真没必要，我都不在乎，你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在意什么。”脸上挤出讨乖的笑。
看得出，陆鸢并非是不在乎，反倒像是已经习惯了。
世人总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觉得所有的成功都来路不明，三言两语堆成了压人的山，飘洒的雪花堆砌成了骇人的雪崩。
三层的零碎东西正合陆鸢的意。
花瓶……枕头……挂件……
她的手不自觉地摸上了一串一碰就淅沥沥响贝壳挂件。
簌簌沥沥的声音潜移默化间使人心安。
随后果断地往自己空空的购物车里丢了一串。
谭知乔瞧向贝壳挂件中的严重掩着困惑，“你喜欢这些东西？”
闻言，陆鸢蔑笑一声，“就你那房子里，连个听响儿的东西都没有，太空了。”
“你又不喜欢清静吗？”
她双手扶着购物车，转头留给谭知乔一个满是甜意的笑，“清净归清净，氛围感这个东西还是要有的，工作环境不行，你再努力都白扯。”
购物车算不得很大，但是不一会儿就被装得满满的，零七八碎的东西一大堆。
那束花稳稳地堆放在所有东西的上面，随着购物车的移动，摇摇晃晃，始终都有掉下来的趋势，可……它偏偏就争气地没有掉下来。
终于，到了下楼结款的时候了，可陆鸢却驻足在一小盆仙人球边上，看得入神，眼睛紧紧地盯着，周围的东西都已然变得混沌不清。
神经抖了一下后，仙人球之外的东西逐渐变得清晰，她继续走向扶梯，一直跟得紧的谭知乔，却在这一次慌了神，在她已经乘着扶梯走出一段后，谭知乔才跟了上去。
“不给人发消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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