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里只有两道平稳的呼吸声，大脑飞速转动，困意再次席卷，唐止昏昏沉沉，又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是因为另一个人的急咳声，上气不接下气，听起来快要抽过去。
唐止犹豫一下，还是缓慢地爬了过去，给唐诺轻轻拍背顺气。这种只能起到精神安慰的手法也许真的有用，对方逐渐不再咳嗽，沉重地喘着粗气。
唐止觉得情况不对，摩挲到对方脸上去，手背敷上了额头，滚烫一下子刺痛到她。她掰正唐诺的脸，但只能在无尽的黑暗中看到黑暗，却感受到对方喘出来的热气呼到了她的脸上。
唐诺发烧了。
在眼下有一个变量出现就会破坏平衡的环境下。
眼下他们满打满算已经被关了十八个小时，也没见到一点提示，或者补助，送水送饭更没有。
唐止的胃也开始反酸，额头上开始冒出来冷汗。唐诺发着烧，比她的情况只差不好。
那些人明显没打算给她们留选择和活路，哪怕监控里能看清楚她们两人现下的状况。
难道要把她们两个生生耗死不成？
唐止烦躁极了，甚至隐隐有些崩溃。但是没办法，另一个人已经快烧糊涂了，她只能先想想办法。
她将卫衣脱掉，半扶着唐诺给她穿上。幸好这个卫衣足够宽松，幸好她穿了打底衫。只是这么一脱，也毫无防备冻了个哆嗦。
淋了雨之后的衣服虽然已经晾干了，但寒气侵入了体内，她只能用土方法，把人逼出汗，先把烧退了。不然这么一直烧下去，迟早烧成肺炎。
唐止把厚实的帽子也给唐诺裹上，把人抱在怀里，用自己的体温感染对方。
她已经全然不在乎头顶的监控。卫衣脱下来之后手腕上的手环就遮不住了，她也没有想办法去遮一遮。
至少假设对方真的派人来收走她的手环，唐止也能搏一搏最后的希望。
抱着这丝微弱的希望，听着唐诺的呼吸声逐渐趋于平稳，唐止越来越绝望。
他们完全不在乎。她们已经被关了二十二个小时了。
唐诺出了汗，烧慢慢退下来。而唐止的胃开始乱搅一般的痛，双臂包括肩膀，裸露在外面的皮肤已经冰凉。嗓子干哑得厉害，她也快感冒了。
即便如此，唐诺身上她的卫衣，唐止也不敢立刻脱下然后自己穿上。万一脱下来之后再次受凉发烧，她就彻底没办法了。
唐止唯一能做的，只有让两个人互相靠得再近一些，互相的体温暖和着对方，祈求着外面的人能尽快找到她们。
————
唐止和唐诺失踪已经超过三十个小时了，唐家四个人连轴转，都已经开始精神不济、头脑发昏，但还在寻找线索。
直到关键线索，由唐止的社交账号发来的那张模糊不清的监控照片。照片里是横抱着唐止的唐诺，四周包围了很多身高体壮统一制式的保镖。而他们前方，弯腰上车的人，是如今被拷在他们面前，被严加看管的唐家大伯。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直到助理将照片展示给唐家大伯，换来了一声讥讽的笑。
“人在哪？”这么多年，为了唐家表面和谐，唐闻敖从来不会质疑忤逆大哥家族内部的决定。
直到现在，众人看到的是一位为两个女儿担惊受怕了许久的父亲。他衣衫有些凌乱，已经不再是商业场上让人闻风丧胆的唐闻敖。
啪！
一声脆响，是方女士毫不犹豫一巴掌抽在了唐家大伯脸上。雷厉风行不会因为感情绊住脚步的女人，也会为了一声声“妈妈”而生成怜爱吗？
在此之前，唐闻敖已经一手扯拽着唐家大伯的衣领，另一只手还挥拳欲落。这一巴掌之后，气氛达到诡异的平静。唐嬴拉开两人，两位名利场上兵戎相见的亲兄弟才能重新休战。
根据车牌号，唯一能追踪到的线索到了唐家老宅就断了。如今能做的，就是挖开唐家大伯的嘴，可谁能做到？
唐家唯一的主事人，同样被软禁在卧房，如同唐烨一样的待遇。
从唐家发生一件为争权夺利不惜残害手足之女的事情之后，唐闻敖就搬出了老宅。除了每年不得不来的日子，他从未在这里驻足。
两个人坐在谈判桌上对峙，只是有一人身后有许多人，另一人身后空无一人，还带着衬衫下的伤痕，已经脸上鲜红的巴掌印，还有被戒指划出来的血痕。
无论是被扇巴掌，还是被上私刑，唐家大伯脸上始终带着浅淡的微笑，仿佛风雨不动，见到自己的兄弟为两个女儿，有一个还是领养的，为此放下斯文动手，因此愁容满面，他甚至觉得分外痛快。
唐家大伯再次嘲笑出声。
他指着书桌边上的抽屉，唐闻敖身后保镖上前，拿出来一件厚牛皮纸袋，交到了唐嬴手里。
里面是一沓照片，唐嬴一张张翻过去，向来处事不惊的他手已经抖的不成样子。方女士拿过去两张，看完之后眼泪已经落了下来。
她的手抖的厉害，但却紧紧抓着照片，力道之大到照片变了形。另只手捂着嘴，啜泣出声。
唐闻敖唐烨同样接过了照片，看到了照片上的两个人。
照片虽然有些模糊，但是能看到两个人的脸。包括唐止只穿着打底衫，唐诺身上却多了件衣服，还被揽在怀里。而最底下一张照片，方女士看到后双腿一软，险些晕倒在地，被唐烨眼疾手快扶住了。
————
为了避免体力丧失和营养的无端浪费，两个人紧紧互相依偎着。
唐诺一直在睡觉。
唐止则是重复地睡过去醒过来。睡觉的时候大脑停止思考，往往能让人摒弃痛苦，减缓体力丧失。
不停的沉睡让人昏昏沉沉，再次醒来是因为唐诺哑着嗓子，低声喃喃道：“水……”
本来已经努力忘却的喉咙的灼烧感，又突然想起来，但从哪能搞来水。
唐止没办法，只能轻轻拍着唐诺，哄着她睡会，至少能保存体力。等人逐渐安稳下来，唐止将人放平在地面上，自己则是又站起身，透过黑暗观察这座屋子。
她们已经在黑暗中待了足足二十八个小时，许久没见过阳光，她开始怀念那份温暖。
唐止摸着墙壁凸起和凹处，顺着墙摸到了那束红光正下方，直到摸到了比较夸张的凹凸部分。
唐止双手用力，死死扒住墙面，一只脚试探地抬起来，踩到了凸起处。
她从来没学过攀岩，只是看过夏岑岑。有时候见到对方被安全绳拽着从半空降落到地面时，虽然大汗淋漓，但是笑得很畅快。
她不必在那时候装乖，她可以大声喊：“吱吱，你也来！”
夏岑岑总喜欢一些极限运动，滑雪攀岩蹦极。仿佛只有生死濒临之际，才是她做自己的时候。
九十度的墙面实在难以扒住，当她尝试往上移动时，就稳不住身体往下掉了。头顶的天花板与一般房间的高度无二致，唐止多看了几眼监控，慢条斯理解下来了手环，瞄准之后，用力朝着目标甩了上去。
一次没打准，她又打了第二次。第二次打中之后，手环彻底报废，熄了屏，不知道被反弹飞到哪去了。
伴随几声碎片落地的啪啪声后，原本装哑巴的监控才出声，但是明显经过变声后的机械音。
“安分点！”
封闭空间，人很需要一些外在的因素唤醒自己。
可在此之后，监控再也没有声音。
这一套下来，唐止逐渐有些热意，体温回升，但随之而来是喉咙更加干涩，甚至咽一口唾沫都难耐，像拿小刀在喇。
唐止摸着回到了唐诺身边，她身上多穿了件卫衣，被多出来的衣袖包裹着的手也是温热的。
唐止给她整了整帽子，手给她缩回袖子里面，将她的头慢慢扶着，放到了自己的腿上，让她至少枕得舒服一些。
没有了手环，也彻底没有了时间概念。崩溃裹挟着大量的负面情绪席卷而来，唯一的亮光还是头顶的监控。
唐止盯着那点红光，不知白天黑夜，只会痴痴傻等。
疲惫与饥饿，寒冷与口渴，黑暗到仿佛失去视力，安静到只有两个人的喘息声，直到另一人的喘息声再次粗重起来。
唐止麻木抬起手，覆在了唐诺脸上，滚烫的温度再次传来，灼热的气息打在了她的手上。
太冷了，唐止太冷了。以至于温热的吐息到她的手上，已经感官失调，认为这是滚烫的蒸汽。
三十多个小时了。
她们滴米未进滴水未进，甚至唐止连自己的体温都保不住。
人总会在狭路尽头，匆忙胡乱选一条岔路。
唐止想扶着墙壁先站起来，还没来得及用力，手臂已经酸软，双腿也无力支撑身体。她膝行着前进，爬到了红光的正下方，四下乱摸着，直到摸到了尖锐的玻璃碎片。
唐止紧紧握在手里，又缓慢爬到了原来的地方。
唐诺平躺着，但实在不太安稳。她一直断断续续着咳嗽又发烧，清醒的时间甚少。也许是身体的保护机制，偶尔清醒过来，睁眼看到黑暗，以为自己还在梦中。
唯独不能忽略身边的人，最后还是折腾着说几句梦话，再次昏睡过去。
唐止依然表面平静，内心莫大的崩溃似乎都能被掩盖住。直到她撩过一丝头发，手指尖划过了自己的额头，恍然间后知后觉，为什么这么烫？
“原来我也发烧了……”魔怔一般，唐止喃喃自语。
然而眼前的人还在重重地咳嗽着，烧得就连喘出来的气都烫的惊人。
可从被关进来后就没被打开过的密室，缥缈的希望像薛定谔的猫，她们等待许久的阳光，不知道何时才能照进来。
唐止将手腕对准唐诺嘴上方，另一只手执起碎片。她又调整好自己的身位，将后背牢牢倚靠在墙上。深吸一口气后，用力割了下去。
人之将故，心亦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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