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第一科的考试钟声敲响，示琉璃她们顶着一头凌乱树叶，终于出现在考试场所。
“我的好伙计！你可算来了！我望穿秋水魂牵梦绕，快化作凄苦的望夫石了！”伊思狄塞激动冲上来，胸前的工作证乱晃，“瞧瞧你这乱糟糟的头发，是迷路了吗？”
熟悉的词汇乱用，熟悉的洋腔。
“早上好。”示琉璃理了理散乱的碎发，无力吐槽枫叶小姐赶心相兽的方式——它造的龙卷风快刮走她半条命，到现在她耳朵还嗡嗡作响，“学园的心相兽太热情，费了我一点时间。”
“哈哈哈伙计你的幽默感真不错，学园景观区的心相小动物都怕生得很，抓都抓不住，更别说……”伊思狄塞话说一半突然卡顿，才忆起示琉璃的亲和力高得可怕。
既然能招惹大批妄想种，那么吸引一群心相自然不在话下。
伊思狄塞：噢……天呐。
他愈发对她的检测结果感兴趣：“让我们暂且放下寒暄，你们赶紧考试吧，现在入场还来得及。”
“谁说来得及——”
一位宽肩粗脖的男人走了过来，他皮肤是粗糙的古铜色，眉头总习惯锁在一起，携着傲世睥睨的气场。
他居高临下，浑浊的眼球打量几番示琉璃，发出毫不掩饰的气笑：“伊思狄塞，这就是你说的高材生？”
“没错没错！”伊思狄塞貌似没有察觉他的轻蔑口吻，兴奋向示琉璃介绍，“伙计，这位就是你们第一科的主考官——施吴德先生。”
施吴德教书多年，阅人无数，仅凭见面就确定示琉璃定是个轻佻散漫、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
他不耐烦“啧”一声，双手抱胸：“客套话到此为止，考试铃声已经打响，忒修斯不需要没有时间观念的学生，你们从哪来滚哪去，我不会放你们入场。”
明晃晃的驱逐令。
方春草惶恐嗫嚅：“我们就迟到了一分钟……”
因为迟到而错失入学考试机会，放哪里都觉得离谱。
伊思狄塞也不解：“施吴德先生，你的言行不符合规矩。开考后15分钟内，迟到的考生仍有资格进入考场。”
方春草跟着猛猛点头，她双手捧着考核票诚恳递过去，期望主考官大人有大量，放过她们一次。
“我是主考官，我即是规则！”施吴德如犀牛般傲慢偏执，粗暴抽走方春草的票张，力度大得像抽人巴掌。
方春草手心一片红印，脖子缩作鹌鹑。
他当面撕毁票张，羞辱道：“像你们这种学生我见多了，一旦给点甜头就忘了尊卑，目无师长。放你们入学，简直是给忒修斯招灾星！与其让你们在未来?惹是生非……”
“不如先把我们踹出学园？”示琉璃把方春草拉到身后，接上他的话。
她看透施吴德的想法，句句带刺：“主观判断学生好坏，提前歧视，随意点评。这不是好教师该干的事，更像一条看门狗的工作。”
“你！！”施吴德被示琉璃的直言不讳气得不轻。
他脖颈上的青筋暴起，如同触怒的火山，手指不断指指点点，对伊思狄塞道：“看看她！看看她！她这态度活该入不了学，完全是没家教的废物！”
“呵，好没攻击力的话。”示琉璃语气又带着似有似无的挑衅，“听伊思狄塞说，我的天赋可能是厄洛斯有史以来最强的。若连我都是废物，你算什么东西？是聒噪的不可回收垃圾？”
激将法老套，但效果拔群。
施吴德气得头发都竖起来：“你放屁！你一根汗毛都比不过我！”
他是个急躁的主儿，被示琉璃一惹果然在意起她的考试结果。
旺盛的复仇怒火在施吴德心中熊熊燃烧，他故意使绊：“你不是说自己很厉害吗！好，我给你一次证明实力的机会！你们俩干脆在第一科最后半小时再入场。”
方春草眼睛大睁，反应强烈：“等等，这不可能！”
众所周知，心相主为厄洛斯人民定下泛灵法则：若一个人的情感达到顶峰，ta的情感便可脱离ta自身而独立存在，幻化为“心相”。
简单来说，心相兽是一个人的情感具象化。
忒修斯的第一科考试便是“认识自我”。考官会将考生体内的部分情感提取出来，安置在考场幻雾迷宫的某一处，考生需通过感官感受其所在位置，穿越迷雾寻回自身情感，与之共鸣。
要求看似简单，实际操作却无比艰难。
情感，终究是虚无缥缈之物。普通人连自身的情绪都难以掌控，更遑论去洞察情感。
没有专业学习过的考生在实操中，几乎感受不到任何存在，只能用笨办法：走遍全场迷宫，地毯式搜索，凭运气胡认自己的情感。
然而，第一科考试地图异常宽阔，考试总长的两小时都不一定足够。施吴德还要求她们在半小时内完成，无稽之谈。
这不是变相让她们滚蛋吗？
“能提早认输吗……”方春草垂头丧气，深觉考试无望。
可示琉璃爽快接受施吴德的刁难：“好啊，我无所谓。”
方春草难以置信回望她：你疯了？
虽然怼考官很痛快，但我们迟早玩完。
示琉璃安抚性拍拍她的肩，随后向施吴德提要求：“考试开始时，能把我和她设成同一出发点吗？”
按正常规定，考生们是随机分散在迷宫各个区域，终点也不尽相同，有时整场下来考生未必能遇见一位活人。
施吴德想到她们终会为了各自目标分开，便允许示琉璃小小的挣扎，嗤笑：“在不在一起行动，你们的结局都是一样的。”
剩下的一个半小时，她们便在等候室就坐，等待入场时间。
因为紧张，方春草总觉时间过得特别快，她动不动抬头看钟表，如同要上处刑台的死囚犯，身体发冷。
而示琉璃还有心思与伊思狄塞谈天说地，她从口袋掏出一把瓜子打发时间，在等候室内到处乱走，闲不下来。
时间迅速流逝，马上她们要进场了。
智能考试系统识别考生身份信息，运作道：【随机分配考试环境】
数位考官坐在监控室内，精密的电子屏幕清晰显示着每个考生的一举一动。
【考生示琉璃、考生方春草进入考场A……】
她们抽中的主题是“森林”，系统瞬间将她们传送到场地位置。考场外有特制屏障，形成一个封闭空间，无法逃离。
考场的巨树高大挺拔且茂密，像围观的巨人沉默注视着外人的到来。周围环绕浓雾，一丝阳光也进不来，阴沉沉安静得可怕。地面全是潮湿的软泥以及腐虫烂骨。
示琉璃与方春草仅仅相隔一米，就已经模糊到只见对方轮廓黑影。
咔嚓！
方春草脚踩到地面的碎尸，她手心冒汗。
考场内的树木在下一秒发生变化，它们不再是常见的绿叶青枝，而是由血肉铸成。人皮肉块堆叠成树干，一条条大小血肠充当迎风飘扬的细叶，密密麻麻挂枝头。
空中不停回荡诡异的死灵呢喃，惊悚瘆人。
监控室内，考官们窃窃私语：“唉，这一届的预录取学生是实惨，不仅撞‘双测’，还要被施吴德那臭犀牛针对。”
“她们难道不知道？越害怕什么，考场越会出现什么。”
方春草她们见到的尸骨并非真实，而是意识投影。第一科的迷雾能致幻，会幻化出考生所思所想的事物。考场的人数越多，幻想出的离奇事物就越多，所有幻象叠加在一起构成荒诞奇异的世界。
有考官看戏不嫌事大：“我本来是看听雨考试才来监考的，没想到被我捡了个更好玩的。新生挑战半小时速通？有意思。”
“嘘嘘，主考官就搁外面呢，小点儿声。”
……
方春草也是做过功课的人，她知道迷雾的作用，努力深呼吸，心念我不害怕我不害怕。
她紧闭眼睛，声音发抖：“琉璃，你也来跟我做，这样就不会……琉璃？”
方春草在迷雾中眯眼寻找她的踪迹，便看见示琉璃握着某根捡来的大腿白骨，沾着地面的血水，兴致勃勃在人皮树干上乱涂乱画。
方春草：“……”
她低估了示琉璃的胆量。
“你没有害怕的东西吗？”
示琉璃说：“有啊，但不是这些。你觉得恐惧就闭上眼睛，我就在这里。”
方春草闻言照做，她认真感受周围的环境。进入考场前，考场技术人员从她们身体抽出少许情感，将其分别注入两颗苹果——她们本次考试的目标就是找到她们相应的情感苹果，把它们埋进土里，与其共鸣。
若土地萌发出嫩芽，就算情感共鸣成功，考试通过。
方春草的五官用力挤成一团，使出浑身解数——闭眼的世界是黑蒙蒙一片，什么感觉都没有！
太强人所难了。
现实不存在奇迹，她就是个普通人，什么也做不到。
方春草沮丧极了。
示琉璃不急于一时，她还在散漫画画，画布从树干转移到地面，闲情问话：“考试物品为什么是苹果，怎么不直接采用种子？”
“苹果有很重要的文化象征意义，我们的心相主就很喜欢苹果。”方春草尽量找话说，把自己的注意力从低落情绪的漩涡拔出。
示琉璃随口一说：“她是白雪公主吧，那么爱苹果。”
方春草不知示琉璃天外来客的身份，没懂她的玩笑，应道：“她就叫白雪啊。”
“她真叫这名？”这会儿轮到示琉璃吃惊。
方春草向她解释：“事实上，没有谁知道心相主的真名是什么。只是厄洛斯恰巧有过一段大寒潮历史，那也是心相主存在的年代，后世的人便习惯将‘白雪’指代心相主。”
示琉璃垂着头“嗯嗯”几声，手中的大腿白骨仍在泥地上写写画画，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
实在是无法感应，方春草睁开眼，看向示琉璃：“你在画什么？”
地面有几条歪歪斜斜的线和用脓血画的鲜红点。
“显而易见，是路程图。”示琉璃头也不抬，“很幸运，你的苹果就在西北方向大概两公里的位置。”
此话一出，方春草眨巴眨巴眼睛，脑筋似浆糊一般粘黏成疙瘩，没有反应过来。
长久的无声过后，她爆起惊呼：“唔？！！”
震惊的不仅仅是方春草，监控室内的考官们愕然程度相当于发现新大陆的全新人类。
“……什、什么叫‘你的苹果’？”
“她能感应到别人的情感！”
“距离都算得一清二楚？！”
考官们七手八脚调动监视器，示琉璃画的地图被骤然放大，与考场地图显示器进行仔细对比。
撇除潦草的画技，她的画把全场考生的位置简洁明了地标记出来，连同情感种子。
全部位置！
方向、距离分毫不差，完全就是等比例缩小版的答案地图！
“嘶……”众人齐齐倒吸凉气。
在忒修斯，新生若能感应到自己的情感种子，就足以称作是天赋优异。而示琉璃能感应别人的情感，还能说出具体的估测距离的，已经是史无前例，超出常理的存在！
某位考官怔然，喃喃道：“伊思狄塞的精神感应能跟她比吗？”
“比个屁，被当街秒杀啊！”另一位考官实话实说，“伊思狄塞那家伙的直觉时灵时不灵，还得靠心相兽才能稳定能力。”
监控室内，考官们不约而同感叹：靠！她开挂了吧！
这时，施吴德恰好进监控室，迎面收到同事们齐刷刷的目光，如针刺一般。
为首的考官声音凉飕飕的：“施犀牛，你这会儿真踢到铁板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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