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车里，看着雨滴密密麻麻落在挡风玻璃上，李瑾心里生出一丝不真实感。
她问何闻：“何先生，刚才是怎么回事？”
何闻问李瑾今天有没有看到蜘蛛，李瑾说：“有啊，我出门的时候在门框上看到一只红色的小蜘蛛，不是说‘早送喜晚送财，不早不晚送祸害’吗，我就把它从我家门框上吹出去了。”
何闻很无奈：“现在有点道行的小东西不多了，这么巧让你碰见一只。”
他告诉李瑾，那只蜘蛛开了智，已经算是精怪而不是单纯的昆虫。
“你不是原路折返，但却走了另一条不认识的路吗？”何闻问。
李瑾点头，他继续说：“那只蜘蛛在你身上施了术，你走的路不是现实意义上的路，而是蜘蛛织的网。”
何闻解释说，这种网是用空间编织出来的，在编织过程中扭曲了原本的空间，道路也随之改变，所以原本不相连的点相连，不相接的路相接，就像一张3D立体的蜘蛛网。
周围没有行人，是因为空间扭曲，李瑾在一个折叠扭曲的独立空间里行走，所以看不到现实世界中存在的人。
扭曲空间中的不同道路互相串联，让李瑾产生直行的错觉，所以她没能“原路折返”。
李瑾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是该庆幸自己被蜘蛛精“宠幸”了，还是该抱怨倒霉的总是自己？
大佬都说现在有道行的小东西不多了，她却能轻易就招惹来一只，还在她身上施了术法，李瑾连连感慨自己流年不利。
何闻解释说：“不用担心，估计是你把它吹走让它有点不高兴，所以故意捉弄你，但是没想害你性命。如果刚刚我没来，你是不是准备继续往回走了？”
李瑾说“是”。
何闻说：“此术的本质不是无中生有，而是就地取材，它用的空间是有限的，所以只要你走的足够久、足够长，就能够突破空间屏障。”
何闻不知道这个小姑娘为什么又一次与自己产生交集，他受人所托外出办事，路上察觉到灵场波动特意拐了个弯儿过来看看，没想到又是这个怨种姑娘。
他想起刚才那只嫣红色的小蜘蛛，觉得有必要告诫李瑾，他说：“以后可能会遇到更多类似稀奇古怪的事情，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李瑾“啊”了一声。
其实她对于怪力乱神的事情很感兴趣，自己的五感格外敏锐，有时候还会梦见一些吉利或不祥的征兆并且大多都应验了，所以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一个小小的“天选之女”。可是前二十多年的生活平静如水，此刻却莫名起了波澜，李瑾多少有点接受不良。
或许是觉得她的眼神太有求知欲，何闻给她做了简单的“科普”。
何闻说：“我派有一种说法叫作‘灵感’，你的灵感强于普通人，并且随着年龄增长正在逐渐变强。”
“灵感越强，你对很多事物的感应就越敏锐，一些小东西，比如刚才的蜘蛛也更容易发现你的与众不同。”
“有些调皮的或许会捉弄你，有些或许会找你帮忙，如果运势没有低到一定程度，倒霉到极点的话，应该也不会碰到穷凶极恶的灵体，所以你不用害怕。”
门外汉李瑾听得一头雾水。
“稍等一下，能不能从头开始说，比如……您是哪门哪派？灵感又是什么？”
“您说的‘灵感’应该不是写作的那个‘灵感’吧！”李瑾问。
何闻说了句“不好意思”，然后问：“你知道‘泛灵论’吗？”
“上学的时候听过心理学选修课，好像是说儿童会认为世间万物都是有灵性的，所以会出现儿童和花草树木、小猫小狗交流的现象，是这个‘泛灵论’吧？”李瑾回答。
“没错，这是瑞士儿童心理学家皮亚杰提出的，他认为2-7岁是儿童心理发展的‘前运算阶段’，这个阶段的儿童一切以自我为中心，主张‘万物有灵论’。”
何闻告诉李瑾，他是一名术师，而术师并不将“泛灵论”这个概念局限在儿童身上，“我们始终认为万物有灵，区别仅在于灵性是否被激活，还有灵性的大或小”。
“事实上，古人虽然没有提出‘泛灵论’的具体概念，但是相关思想已经非常丰富了。”
“很多志怪小说里不仅写狐狸、黄鼠狼、蛇等常见的通人性的动物成精，也提到过很多小众的东西。”
“比如《广异记》里写有个叫蒋惟岳的人遇到七枚破车辐化成的精怪；《酉阳杂俎》里写有个人非常擅长做鱼鲙，有一次做鱼鲙的时候天降大雨，鱼鲙都变成蝴蝶飞走了；还有说卫瓘的家人做饭，饭掉在地上全部变成了螺，长出脚跑掉了。”
“在我辈看来，这些都是泛灵论的体现。”
“万物有灵，灵感足够强，能敏锐地感应到人、动植物或者一片地域的灵场的人，就有机会成为一名术师，修习‘术’。”
“‘术’是一个非常宽泛的概念，包罗万象、种类繁多。或许你不记得了，我曾入你的梦教你如何醒过来，那是一种‘术’，有些人能够言灵、占吉卜凶等待，也是一种术。”
“有些人天生第六感特别强，能够预感自己可能要遇到危险、倒霉或者幸运的事情，这也属于灵感的一种，灵感弱的人只有在能量非常充沛或者感情非常强烈的时候才能对自身的祸福产生感应。”
李瑾插嘴问：“有一次我在等一个很重要的考试成绩，期间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在一个类似景区的地方，穿过一道月洞门，看见一个很大的水池。”
“水池旁边种满了竹子，里面有一条很大很大的锦鲤，大到把整个水池都占满了，胖乎乎的，游都游不动，在水池里翻腾，我就在旁边站着看。”
“民间说法是梦见鱼和水都是财，我就觉得那是一个好兆头，没想到考试成绩真的很好。当时我只是以为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要是按您这么说，这也算灵感的一种吗？”
“当然。”何闻回答，“梦里能够清晰呈现具体的吉凶征兆，说明你的灵感已经强于很多普通人了。”
“不过术师靠梦占卜吉凶是没有固定吉凶征兆的，全看个人感应。比如你认为水是财，那你梦见水就是吉兆，相反，如果我觉得水是祸端，那我梦见水就是凶兆。”何闻说。
何闻告诉李瑾，人、花草树木、虫蛇鸟兽都是天地造物，本身没有什么不同。
既然同为天地造物，人自然也有感应天地能量的本能，也就是术师所谓的“灵感”，每个人的灵感天生有强弱，同时也会受个人际遇的影响。
有些人的天生灵感淡弱，一辈子噩梦都没做过几次，有的人生来敏锐，不仅能感应自身祸福吉凶，有些还能感应所处空间的灵场、和动植物交流等等。
灵感足够强的人便已经摸到了术的边缘，如果有缘分遇到一名老师领进门，就有可能成为一位术师。
李瑾问：“那灵感达到什么地步才算非常强呢？”
“比如通过做梦预测吉凶，你也许只有在非常关注某件事的时候才有感应，但灵感够强的人只要自己有意识，不经修炼也能够在三至五天内梦到想占卜的事情。”
“专攻此术的术师能够通过自己习惯的方式，比如肢体接触等与他人灵场相合，然后感应他人的祸福吉凶，术师将其称作‘梦卜术’。”
李瑾仿佛推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她第一次听说“术师”这个名词，而且眼前就坐着一位曾经救过她性命的货真价实的术师，这感觉应该可以媲美收到猫头鹰送的信了！
何闻说：“术起天然，修习术的根基是天赋灵感。”
“天赋灵感就像一棵树苗，天赋越强树苗越茁壮，常施肥浇水，树苗就有机会长成参天大树，反之则会慢慢枯死。”
“这些年俗世生活愈加繁华，人们更多关注外界而非自身，很多人拥有灵感而不自知，随着时间的推移泯然众人，从我师祖那辈起就很久没有遇到有真才实学的术师了，你没听说过很正常。”
李瑾捋了一下思路，说：“我有几个问题想请教。”
何闻做了个“请便”的手势。
李瑾说：“第一，我或许没有足够强的灵感，但咱们遇见也是缘分，有没有可能我能跟着您学习术呢？”
猫头鹰扔了一封信在你面前，你难道会拒绝打开看是不是入学通知书吗？
中二时期，你没有幻想过遇到神秘人教你修仙吗？
李瑾过去就不是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这段时间的切身经历更让她在某些观念上有了天翻地覆的转变。
过了二十多年按部就班的平凡生活，如今看到世界神秘莫测的另一面，她难以克制内心的激动。
既然遇到了这些事，遇见了何闻这个人，或许冥冥之中人生已经开始改变。
“第二，如果不能拜您为师，那再遇到今天这样的麻烦我该怎么办？如果我真就那么倒霉遇见恶灵呢？”
今天蜘蛛虽然没有害她性命，但是在什么空间绕了大半个下午也是真的很累，如果以后经常碰到这种事，李瑾想想都觉得头大。
“第三……”李瑾讪笑，“能不能加个联系方式？”
害怕他误会，李瑾赶紧补充说：“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跟救命恩人保持联系。”
何闻笑了，掏出手机，打开二维码界面递给李瑾。
“第一，‘您’太客气了，叫我何闻就好。”
“第二，你我没有师徒的缘分，即便你的灵感够强，机缘也不在我这里。”
“第三，——”何闻说：“好友申请通过了，如果有需要可以联系我，这次是我主动帮忙，下次收你友情价。”
可能是觉得这么说有碍自己大师的形象，何闻又笑了一下说：“术师也不能喝风饮露啊，总要讨生活的。”
他的面部线条生的很好看，硬朗但不粗犷，笑的时候线条柔和下来，有一种青松枝上霜雪消融的感觉。
“啊，没有没有！”李瑾连连摆手，“不是那个意思……。”
话还没说完，何闻来电话了，似乎是问他怎么还没到。挂断电话后，何闻系上安全带发动汽车，对李瑾说：“时候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李瑾很想问问他要去干什么，术师的世界对她有莫大的吸引力，不过巴巴地跟上去有种不知好歹的感觉，很没有边界感，只好闭上嘴，安静地看着窗外。
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的时候，何闻忽然叫住她。
李瑾的手还扶在车门上没有离开，“怎么了？”
何闻说：“你昏迷这段时间的事情，还记得多少？”
李瑾实话实说：“没什么印象，好像睡了一觉。”
“普通人灵感再强也不可能轻易招惹到一只有百年道行的蜘蛛，我猜这与你的灵场有关。既然前二十多年你能正常生活，那说明应该是你昏迷这段时间对你的灵场产生了影响。”
“很抱歉，李瑾，虽然这不是我造成的，但与门中长辈脱不了干系。如果你以后有需要，随时来找我。”
何闻很严肃，面目凝重，一本正经地说。
个人认为卫瓘“饭化螺”的故事本意应该是一种不祥的预兆，因为《太平广记》原文是“卫瓘家人炊，饭堕地，悉化为螺，出足而行。寻为贾后所诛。”意思是不久后就被贾南风杀掉了，但是这则故事被收录在《太平广记 卷第三百五十九 妖怪一》中，而且饭粒变成螺跑走了也确实够妖异，所以我暂且在此借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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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泛灵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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