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长街，总是这般喧嚣热闹。
小贩的叫卖声、孩童的嬉闹声、马蹄踏在青石板上的清脆声响，交织成一首繁华而鲜活的市井乐章。
我“唐小白”提着刚从“苏记”买来的桂花糕，正急着赶在日落前回家，脚下便不由得快了几分。
人群熙攘，我侧着身子，小心翼翼地在人缝中穿行，鼻尖萦绕着糖炒栗子和各色香料混合的甜香气息。
就在我绕过一个卖糖画的摊子，准备拐进前面那条略显清净的巷子时，一个身影毫无预兆地自我身侧急转而出。
我躲闪不及，只觉眼前一花，整个人便结结实实地撞进了一堵温热而坚硬的“墙”里。
“唔……”我闷哼一声，手中的桂花糕脱手而出，在空中划出一道可怜的弧线，最终“啪”地一声，碎在了纤尘不染的皂靴旁。
我被撞得头晕眼花，鼻尖瞬间被一股清冽的、如同雪后松林般好闻的冷香包裹。
这香气不同于街市上任何一种脂粉或香料，干净得有些不近人情。
我踉跄着后退两步，这才勉强站稳，抬头想看清自己撞了何人。
只一眼，我便愣住了。
眼前之人，身着一袭如火般耀眼的红衣，墨色长发用金冠高高束起，形成一束利落的马尾，随着他微侧的动作，几缕发丝不羁地垂在颊边。
他眉如远山，目若朗星，鼻梁高挺，唇线分明。明明是张扬到极致的容貌，周身却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凛冽之气。
他怀中抱着一柄古朴长剑，剑穗是与衣衫同色的红，更衬得他整个人如同一团燃烧的烈火，鲜衣怒马，肆意张扬。
是他。韩川央。
当今圣上亲封的少年将军，镇国公府的二公子，整个京城所有怀春少女的梦里人。
我心头一紧，暗道倒霉。关于这位将军的传闻，我听得耳朵都快起茧了。
家世显赫，战功累累，偏生性情乖张，最是厌烦女子的近身纠缠。
果然，在他看清我的瞬间，那双漂亮的星眸里便迅速漫上了一层毫不掩饰的厌恶与不耐。
他并未扶我，甚至连一丝关切的神情也无，只是居高临下地站着，目光像淬了冰的刀子，嫌弃地将我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我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仿佛自己是什么不洁之物。但自己还是有些不知所措，连忙道歉，“真的不好意思，我刚才没看到……”
“疯女人，"他终于开了金口，声音清越，却字字带刺，“本将军身上的红衣可是今年蜀绣贡品，看你这样子.....赔得起吗?”
他的语气轻蔑至极，仿佛我撞上他，不是一场意外，而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攀附权贵的低劣戏码。
我胸口一堵，被他这自恋又刻薄的态度气得不轻。什么春闺梦里人，分明是个目中无人的狂徒!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火气。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跟这种人纠缠，平白脏了自己的心境。
我福了福身，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和有礼:“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下次一定小心，刚才拐弯处，我没注意，看起来不小心撞到了你……"
"哼，"他冷哼一声，那双眼睛里的讥诮更浓了，仿佛在说“又来这套”。
他侧过身，似乎懒得再与我多言，准备抽身离去。我暗自松了口气，只想他快点从我眼前消失。
然而，就在他转身的那一刹那，他眼角的余光不经意地一扫，动作倏然顿住。他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的铁片，死死地定格在了我的腰间。
"等等!"
他的声音骤然变冷，比方才的嘲讽更添了几分森然的寒意。我顺着他的视线低头看去，只见我腰带上挂着的那块从小佩戴的环形玉佩，正随着我的呼吸微微晃动，在夕阳的余晖下，折射出一抹温润的寒光。
“你腰间挂的玉佩….为何与本将军的一模一样!"
我心中一头雾水，茫然地抬起头，只看到他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已是风雨欲来。
那双星眸中，方才的厌烦与不屑尽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让我遍体生寒的警惕与.….杀意。
"啊？"我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个完整的音节。
“锵--"
一声清脆的金属出鞘声划破了长街的喧嚣。周围的人群发出一阵压抑的惊呼，纷纷退避三舍，瞬间空出了一大片地方。
我只觉脖颈一凉，那柄他一直抱在怀中的古朴长剑，此刻已然出鞘，冰冷锋利的剑刃，
正分毫不差地抵在我的颈侧动脉上。
我整个人都僵住了，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死亡的阴影如此真切地笼罩下来，让我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若有半句假话，本将军要了你的命!”
我心里咯噔一下，一颗心在胸腔里疯狂擂鼓。
我毫不怀疑，只要我稍有异动，或者回答得让他不满意，这柄削铁如泥的宝剑就会立刻割断我的喉咙。
街上的风吹过，我却感觉不到一丝凉意，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我哆嗦着嘴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用尽全身力气才挤出几个字:“这……这是我……我从小就戴着的..."我心里不解，不明白，我明明都这么诚恳的道歉了……
“所以……这块玉佩是你从小就佩戴的?"
他的声音里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抵在我脖子上的剑尖微微动了动。
我能感觉到他审视的目光，像鹰隼一样锐利，仿佛要将我的灵魂看穿。
良久，在我觉得自己快要窒息的时候，那股逼人的寒意终于撤去。
“噌”的一声，长剑归鞘。我双腿一软，险些瘫倒在地，连忙扶住身旁的货郎架子才勉强站稳。
他收了剑，却并未就此罢休。
那双深邃的眼眸中，杀意虽退，疑云却更浓。他陷入了短暂的沉思，喃喃自语:“莫非….….
突然，他猛地向前一步，高大的身影瞬间笼罩下来，那股清冽的松香再次将我包围。
他靠得极近，近到我能看清他纤长浓密的睫毛，以及他眼底那抹还未完全散去的探究。
我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连连后退，心跳再次失序。“这位公子，男女有别，还请保持一定的距离。而且我已经跟你道歉了……”我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我的反应似乎点醒了他，也或许是刺痛了他那高傲的自尊心。他“哼”了一声，立刻后退了半步，重新恢复了那副双手抱臂、不可一世的模样，只是眼神比之前复杂了许多。
可他却自顾自的说道:
"本将军什么女人没见过，"
他嘴上仍不饶人，刻薄的话语像是为了掩饰方才片刻的失态，
“奉劝你少玩欲擒故纵的把戏。”
这人脑子里到底装了些什么?欲擒故纵? 我擒他什么了?擒他一剑封喉吗?我实在是无话可说，只能无语地“啧”了一声，很是无语，懒得再与他争辩。
我的沉默在他看来，却成了默认。
"怎么?被本将军说中无话可说了?"
他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堪称恶劣的笑容，仿佛终于在这场莫名其妙的交锋中扳回一城。
他不再看我，潇洒地转身，几步走到不远处仆人牵着的骏马旁，动作行云流水地翻身上马。他端坐在高高的马背上，再次用那种睥睨众生的眼神扫了我一眼，丢下一句:
“罢了，本将军今日还有要事，没空与你纠缠。"
马蹄声响起，他策马扬鞭，那抹烈火般的红色身影很快便汇入了街巷的尽头。
直到那股强大的压迫感彻底消失，我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自己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我看着地上那摊被踩得不成样子的桂花糕，又摸了摸依旧冰凉的脖颈，方才的惊惧与后怕，此刻尽数化作了熊熊怒火。
“神经病!"我对着他消失的方向，压低了声音骂骂咧咧，“不小心撞了一下就碰到这么个自恋狂，感觉被狗咬了一样，晦气!算了，下次小心点，不要再看到这种人了。”
我话音刚落，一道冰冷的声音竟从不远处清晰地传来，带着十足的警告意味。
“疯女人，下次别让本将军再碰到你!"
我猛地抬头，只见那本该走远的人，不知何时竟勒住了马缰，正回头冷冷地看着我。他的听力好得惊人!四目相对，我看到他眼中翻涌的怒意，而我，则是满心的惊愕与懊恼。
他重重地哼了一声，随即不再停留，一扬马鞭，骏马嘶鸣一声，绝尘而去，这次是真的消失在了我的视野里。
***
韩川央策马疾驰，京城繁华的街景在两侧飞速倒退，他却无心欣赏。
胸中一股无名火与一股莫名的烦躁交织，烧得他心神不宁。
那个女人的话，像根刺一样扎在他耳朵里。神经病?自恋狂?被狗咬了?
他韩川央，从小到大，何曾被人这般当面辱骂过!那些女子见了他，哪个不是含羞带怯，柔情似水?
便是有些心机手段的，也断不敢如此放肆。这个疯女人，不仅敢，骂完之后被他抓包，那眼神里竟没有丝毫畏惧，反而全是
“被发现了真倒霉"
的懊恼。
可真正让他心烦意乱的，并非那几句不痛不痒的辱骂，而是那块玉佩。
回到将军府，他屏退了所有下人，独自一人走入书房。
他烦躁地扯开衣领，从颈间拉出一条红绳，绳下系着的，正是一块环形玉佩。他将玉佩托在掌心，那玉质地温润，色泽通透，在烛光下泛着柔和的光。
玉佩的样式、雕工，甚至连边缘一处不易察uc觉的、天然形成的极细微的冰裂纹，都与方才那女人腰间所挂的，别无二致。
天底下，竟有如此巧合之事?
他的思绪，不由得飘回了许多年前。
那时他还只是个半大的少年，祖母将这块玉佩交到他手上时，曾笑得一脸神秘。
“央儿，这可是你的宝贝，关乎你的一桩命定姻缘呢，"
祖母抚着他的头，眼中满是慈爱与促狭，“将来，你若是遇上一个佩戴着一模一样玉佩的姑娘，那便是老天爷给你定下的媳妇儿，你可不许欺负人家。”
年少的他对此嗤之以鼻，只当是长辈的玩笑话。什么命定姻缘，不过是无稽之谈。
他韩川央的妻子，当是与他并肩之人，岂会由一块小小的玉佩决定。
可今日，这桩被他遗忘了许久的“无稽之谈”，却以一种如此猝不及防的方式，撞进了他的生命里。
那个女人......
韩川央的脑海中，浮现出她那张素净却倔强的脸。她被吓得脸色发白，浑身发抖，可那双眼睛里，却始终燃烧着一簇不肯熄灭的火焰。
当他指责她玩弄欲擒故纵的把戏时，她眼中那毫不掩饰的鄙夷与无语，是那么的真实，真实到让他第一次对自己那套“所有女人都想攀附我”的理论，产生了一丝动摇。
她不像是装的。
可如果不是装的，那这一切又该如何解释?
韩川央烦躁地将玉佩塞回衣襟内，冰凉的玉石贴着温热的胸膛，却无法平息他内心的波澜。他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晚风灌入，吹得他衣袍猎猎作响。
他一向讨厌麻烦，尤其是女人这种麻烦。可今天，他不仅遇上了，这个麻烦似乎还与他最重要的信物，与他嗤之以鼻的“命运”，纠缠在了一起。
“疯女人……”他对着沉沉的夜色，低声吐出这三个字，只是这一次，语个麻烦似乎还与他最重要的信物，与他嗤之以鼻的“命运”，纠缠在了一起。
“疯女人……”他对着沉沉的夜色，低声吐出这三个字，只是这一次，语气中除了厌烦，似乎还多了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连他自己都想否认的复杂情绪。
他有预感，这绝不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而下一次，他定要将这个女人的底细查个一清二楚。她最好别再耍什么花样，否则……他韩川央的剑，可不是只用来吓唬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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