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宫灯如昼,将整座皇城映照得亮如白昼。
上次在街上那番莫名其妙的遭遇,至今仍让我耿耿于怀。
不过是寻常的冲撞,而我还主动礼貌道歉,他却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句句带刺,字字伤人,最后甚至拔剑相向。
若不是那块一模一样的玉佩,我简直怀疑他会当街把我劈成两半。
一想到他那张自以为是的脸,和他策马离去时那句“疯女人,下次别让本将军再碰到你”,我就气不打一处来。
就欺负我是个普通人呗,没有背景,没有权利,只能艰难的活着,却还得被有钱有势的人当蝼蚁随意踩踏,我可恨不得我们这辈子都不要再见面了!
宫道两侧,琉璃瓦在灯火下流光溢彩,寒风卷着远处传来的丝竹之声,拂过我绣着白梅的披风领口,带来一阵沁骨的凉意。
我缩了缩脖子,警惕地扫视着周围往来的王公贵胄。而我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我没权没势只是一个负责到处替人采购的物品的工作。
都是为了混口饭吃,一位高门贵族小姐家中也不知是什么原因,仆人调走了一大半,府上缺少人手,又赶上节日举办,就花了双倍报酬雇我来帮忙干活,而且听说还能管饭,我就来了。
刚处理完自己的工作,去到下人吃饭的地方,只要我安分守己,蹭完这顿饭,想来也不会惹上什么麻烦。
太和殿内早已是人声鼎沸,暖意融融。金碧辉煌的殿宇中,熏香袅袅,觥筹交错。
我刚好吃饱,顺便帮忙干些杂活获得一些微薄的报酬。
前那一方小小的案几耳是官员们彼此的寒暄与恭维,夹杂着命妇们的轻声笑语,一派歌舞升平的和乐景象。
我端着一盘点心轻轻放在桌上,却感觉背后一道灼人的视线便直直地刺了过来。
我心头一跳,循着感觉望去,正对上一双熟悉的、带着几分戏谑与不羁的眼眸。
是他。韩川央。
他今日依旧是一身惹眼的红衣,却是比街上那日所穿的常服要华贵繁复得多。
金线在衣襟和袖口绣出张扬的麒麟暗纹,衬得他愈发面如冠玉,剑眉星目。
他并未像其他武将那般正襟危坐,而是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一手搭着膝,另一手把玩着一只白玉酒杯,姿态说不出的桀骜。
显然是注意到了我,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薄唇轻启,无声地吐出几个字。
我读懂了那唇语,他说的是--“呵,还真是冤家路窄。"
我的脸“唰”地一下就挂了下来,我不明白,明明我已经道过歉了,而且他用那种看不起我的眼神,我也没有跟他计较,没有跟他吵架,他为何还要这样鄙视我?刚刚才被暖炉烘热的身体仿佛瞬间又坠入了冰窖。
我立刻收回视线,将头垂得更低,恨不得能钻到桌子底下去。我没权没势很担心他会因此找上我的麻烦,或者以嘲笑我为乐。
接下来的整场宴席,我都在忙着收拾那,但道目光仿佛化作了实质的芒刺,始终不远不近地落在我身上,让我浑身不自在。我不敢再抬头,只能竖着耳朵听着周围的动静。
我听到有人向他敬酒,称他“少年英才",我听到有大臣的女儿娇羞地唤他“韩将军”,而他只是用一种漫不经心的、懒散的语调敷衍着,那声音穿过喧嚣,清晰地传到我的耳朵里,搅得我心烦意乱,我不想跟任何人扯上关系,很容易惹上麻烦。
舞姬们跳完最后一支《霓裳羽衣曲》后,收拾妥当,我去找管家获取报酬之后,
马不停蹄的离开,冰冷的空气扑面而来,总算让我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
可我这口气还没喘匀,身后就传来一个玩味的声音。
“喂,疯女人,看到本将军就跑,难不成是怕了?"
我脚步一僵,背脊瞬间挺得笔直。不用回头,我也知道这声音的主人是谁。
我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这是在皇宫里,不能像在街上那样跟他吵嚷,本来这次进宫里干活就是个意外,我只想拿完工钱就离开。
我一点都不想理他,更不想让他看到我此刻气恼的样子,于是我连头都懒得回,提着裙摆,绕开他,朝着宫门的方向快步走去,只想赶紧跟他拉开八百米的距离。
晚宴终于在子时的钟声中散去,百官们陆续出宫。我只想彻底摆脱这个是非之地。
然而,刚走出宫门不远,那个阴魂不散的声音又一次在我身后响起。
“大晚上的,你一个女子独自走夜路不安全,本将军勉为其难送你一程。”
我回头,只见韩川央双手抱胸,庭信步般跟在我身后几步远的地方。
夜色下的宫灯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那身红衣在清冷的月光下,竟有几分妖异的俊美。可我此刻完全没有欣赏的心情,只觉得他像一块甩不掉的狗皮膏药。
“我可谢谢你嘞,用不着。"我没好气地回了一句,脚下步子更快了。
他“啧”了一声,似乎对我的油盐不进感到有些不爽,三两步跟了上来,与我并肩而行,语气里满是施舍般的傲慢:“本将军是怕你出了事,到时候有人造谣说是本将军害的你。"
这是什么歪理?我懒得再与他争辩,索性不再理会他,随便他跟着。
但我存了心要与他划清界限,便刻意加快脚步,始终与他保持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仿佛我们之间隔着一条无形的楚河汉界。
他似乎被我这无声的抗拒给激怒了,故意放慢了脚步,等我走出一段距离后,才又用那副吊儿郎当的语气开口:“本将军可是好心护送你,你离我那么远,万一有坏人掳走你,本将军可救不了你。”
"离远一点好,免得被别人误会。"我冷冷地抛下一句,只想让他知难而退。
谁知,这话仿佛点燃了火药桶。
他脸上的闲适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冒犯的不悦。
只听他冷哼一声,我还没反应过来,他竟已快步上前,一把抓住了我的胳膊。
“本将军都不怕被误会,你怕什么?"
他的手掌宽大而温热,隔着几层冬衣,那股灼人的温度依旧清晰地传递过来,烫得我心头一颤。
我像是被什么脏东西碰到了似的,猛地一挣甩开了他的手,怒视着他:“说话就说话,动手动脚干什么!"
我的反应似乎让他有些措手不及,他愣了一下,随即没好气地白了我一眼,仿佛被我甩开是一件很没面子的事。
他收回手,插进袖中,又恢复了那副不可一世的样子,自顾自地大步往前走:“本将军也不想动手动脚,只是有些人跟蜗牛差不多,走得太慢了!"
我被他这颠倒黑白的本事气得发笑:“你管我,这可是你自己非要贴上来的,我一点儿都不想跟你扯上任何关系。而且我都已经跟你道过歉了,或者说你只是单纯的看我不爽"
他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剑眉微挑,视线扫过周围张灯结彩的街巷,语气里带着一丝嘲弄:“大过年的火气这么大,小心新的一年都没有好运气。"
“关你鸟事!"
我终于忍无可忍,将所有教养和矜持都抛到了脑后。
我冲他吼出这句粗鲁的话,然后提起裙摆,转头就跑。
我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跑得飞快,耳边是呼啸的冷风,身后是他被我噎住后大概会有的错愕表情。
我只想快点,再快点,仿佛这辈子都不想再跟他见面一样,将他远远地甩在身后。
跑出很远,直到拐进另一条巷子,再也看不见他的身影,我才扶着墙壁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胸腔里又气又累,心脏砰砰直跳。我靠在冰冷的墙上,总算觉得清净了。正当我准备平复一下心情,慢悠悠地走回家时,手下意识地往袖袋里一摸,却摸了个空。
我的手帕呢?
上面有一支小小的白梅,是我最喜欢的一方帕子。我心里一急,仔细回想,一定是刚才跑得太急,不慎掉落了。
掉在哪里了?最有可能的,就是......就是在他站着的那个地方。
回去,还是不回去?
回去,意味着要再次面对那个瘟神。不回去,那方帕子.……
我纠结了片刻,最终还是咬了咬牙,认命地转过身,朝着来路跑了回去。罢了,不就是再见他一面吗?拿了东西就走,一句话都不跟他说!
当我气喘吁吁地跑回那条街巷时,一眼就看到了他。他竟然还没走,就站在那盏昏黄的灯笼下,高大的身影被衬得有些孤单。
他似乎正低头看着脚下,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跑到他面前,停下脚步,喘着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听到动静,抬起头,看到去而复返的我,先是一愣,随即,那双黑曜石般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了然。他弯下腰,从地上捡起一方素白的手帕,正是我的那方。
他刚想把手帕递到我面前,却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眼珠一转,又倏地把手收了回去,藏在身后。
他挑着眉,嘴角噙着那抹我最讨厌的、玩味的笑:“跑得这么急,莫非是舍不得本将军?"
我气得脸颊涨红,瞪着他,一字一句地从牙缝里挤出话来:“把、东、西、还、给、我!"
"什么东西?"他揣着明白装糊涂,好整以暇地看着我,“本将军可没捡到什么东西。”
我简直要被他这无赖的样子气疯了。
我不想再跟他废话,趁他不备,猛地一步上前,伸手就去抢他藏在身后的手帕。
他似乎没料到我会如此大胆,被我抢了个正着。我的指尖划过他的手背,冰凉的触感让他微微一僵,而我则成功地将那方丝帕夺了回来。
我隔着几步的距离,用指尖嫌恶地捏着手帕的一角,仿佛那上面沾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我瞪着他,飞快地说:“我怕你误会,好了,再也不见!"
说完,我甚至不敢再看他的表情,捏着手帕,拔腿就跑,这一次,我再也没有回头。
***
韩川央独自站在清冷的长街上,看着那个纤细的背影再一次惊慌失措地消失在夜色深处,像一只受了惊的小鹿。
他摊开手,刚刚被她指尖划过的地方,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冰凉而柔软的触感,与她那双燃烧着怒火的眼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低头,看着空空如也的手心,又想起了她刚刚抢回手帕时那副嫌弃至极的模样,仿佛他是洪水猛兽一般。
他见过太多女子对他故作娇羞,欲擒故纵,或是大胆示爱,却从未见过像她这样,将厌恶和排斥表现得如此淋漓尽致,毫不掩饰的。
她气得脸颊通红,眼眶也泛着水光,却偏偏还要强撑着,像一只炸了毛的猫,伸出爪子虚张声势。
那句粗鲁的"关你鸟事”,更是让他当场愣了半晌。京城里,还从没有哪个女子敢这么对他说话。
真是个……疯婆子。
他小声嘀咕了一句,可这次,话语里却没了最初的厌烦,反而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笑意。
他回味着她去而复返时那气急败坏又不得不低头的模样,回味着她抢走手帕时那瞬间的接触,一向冷硬的嘴角竟不自觉地微微勾起。
他对着她消失的方向,那双总是盛着不耐与桀骜的星眸里,此刻却闪烁着一种名为“有趣”的光芒,像是猎人发现了值得追逐的猎物。
“疯女人,"他低声自语,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带着一丝不容错辨的兴味,“本将军记住你了!"
他想,这漫长而无聊的京城冬日,似乎终于有了一点不一样的事情可做了。这位总是想方设法躲着他的
“疯女人”,他偏不打算让她如愿了。
而此刻拼命跑回家的我,还不知道,那位不可一世的少年将军,已经对我产生了超越普通厌烦的浓厚兴趣。这场我避之唯恐不及的纠缠,才刚刚拉开序幕。
我以为除夕夜的这场闹剧是结束,却不知,在韩川央眼中,这仅仅是一个有趣的开始。
除夕夜那场不愉快的遭遇,让我下定决心,在接下来的半个月我因为这次双倍的工钱可以在家休息一段时间,于是我闭门不出。
我每日只在自己的小屋子里看看书、练练字,连上元节灯会都没去凑热闹,生怕再撞见那尊瘟神。
我以为只要我躲得够好,就能将他彻底从我的生活中剔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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