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阳高照，私塾窗边的少年睡眼惺忪，缓缓睁开眸子，不曾想被打了一记，他一头栽了下去，身旁几个混友嚷道：“夫子，商二公子被你打晕了。”
堂内一片哄笑，商二公子眯起一只眼睛，四仰八叉的倒在地上，李夫子一时间没了辙儿，一时气极险些背过身去，商昼老老实实的从地上爬起来，止了哄笑声，向夫子赔礼道：“先生，学生知错了。”
“君子有九思：视思明，听思聪，色思温，貌思恭，言思忠，事思敬，疑思问，忿思难，见得思义。汝废于学业，品行不端，现既已悔过……”
没等夫子说完，堂内便又响起了哄笑声，李夫子冷哼一声，转过身儿去，只瞧方才真心认错的少年，早不知去哪儿了。
商昼翘着二郎腿平躺在草地上，阳光倾撒在少年身上，好不快活，他猛地坐起身，对一旁的侍卫道：“玄青，我抓只鸟儿给霜姐姐带去，她一定会高兴的飞起来吧？”
“商小姐应该会生气，夫人若是知道您今天又逃学了，保不准儿您又要挨骂了。”
“非也非也，我前儿捡的那只狸猫，她嘴上说着不喜欢，可我瞧的真切，她那是口是心非。”商昼重新躺下，折一根草叶叼在唇边。
玄青淡淡摇了摇头，便看到不远处一身蓝袍飞奔而来的少年，少年呼喊道：“商昼，你小子跑这儿来躲清闲，好啊你，留我一个人挨李夫子的骂。”
少年三步并做两步跑到商昼身边与他笑打在一团，商昼清了清嗓子，学做李夫子的模样，拿腔做调的说：“石可破也，而不可夺坚；丹可磨也，而不可夺赤。汝既来见吾，可是悔过矣？君子坚守本心，而不改其志……”
“得得得，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少爷打断商昼的话，撇了一眼玄青凑到商昼耳边轻声说，“我爹得了几匹好马，要不……”
“我今儿不行不去了，江诗年，你悠着点吧，你爹对马都比对你宝贝，他估计能把你腿打折了。”
江诗年不怀好意的笑了笑，揪着商昼的领子，两人身量差不多，这招儿对商昼的效果可谓是微乎甚微，“你究竟有什么稀罕宝贝事儿，先不说了，我爹等会就回来了，我得赶着他到家前，把那什么马整出来。”
江诗年松了手火急火燎的人又没了影儿，商昼估摸着点儿，便朝着淮王府走去。
……
皇后盯着屋檐下的稚雪良久不语，殿内的炭火噼里啪啦的声响显得这夜格外的漫长，不知过了多久，皇后才缓过神来，对着一旁的宫女道：“香榭，带二公主下去吧，本宫有些乏了。”
“母后，您不要伤心。”女孩赖在皇后怀中，不愿离开。
不料，皇后骤然起身，女孩重重摔在地上，她抬手将案几一扫而空，“带公主下去，本宫的话很难让人听懂吗？出去。”
女孩从地上爬起来，两只小手碰到了瓷瓦碎片血流不止，皇后俯下身子，颤抖的指尖拉过她的手，泪水砸落在她的伤口上，“母后不哭，我没事。”
皇后将额头埋在女孩的脖颈间，身子颤抖着。。
“霜姐姐？”凌霜倦伏在牡丹丛的石案上悠悠转醒，只瞧见商昼一条朱红色的抹带系在额间，高高束起的长发随春风逸起，由是俯着身子的缘故，墨色的发带拂过她的脸颊。
“是梦吗……”凌霜倦蹙着眉，梦中那个女童时常出现，而那位端容秀丽的皇后，却总在梦中的后半段，变成跪在雪地歇斯底里的模样。
商昼手中抱着一只雪白的团子，又腾出一只手来替凌霜倦拂去落在发梢间的花瓣。
“喵。”乖狸儿讨好似的冲着凌霜倦叫了一声。
“怎么在这儿睡下了？姐姐，又做噩梦了吗。”商昼剑眉轻挑，好一双明眸如星辰，睫羽一如春日柳丝，眉宇不见俗气，但见风雅，只见这二公子眉目舒朗，笑时姿容如玉，英姿勃发。
“我无碍，二公子怎么有时间过来，听闻李夫子今日抓你的课业，看来是会了？”凌霜倦撑着石案起身，淡蓝色的长衫上惹了不少的落花，起身时花瓣疏落。
商昼不然将手中的绒团子举到空中，才摇头晃脑的说：“牡丹含露真珠颗，美人折向庭前过。刚学了这句，岂不衬你？”
凌霜倦摇着雕花柄团扇，轻笑着摇摇头，没一会儿淮王妃领着几个丫鬟婆子，怀中抱着一条白狐掐丝银纹披风，远远朝两人招手，凌霜倦款款起身，团扇轻点在那个雪白团子上，只盈盈几步便迷的商昼这孩子挪不开双目。
“母亲。”凌霜倦轻声唤道。
淮王妃温柔的她整理鬓边的碎发，撑开披风替她系上，温声道：“如今早春穿的这样单薄，你这孩子从小体弱，也不加件外裳，生了病我与你父亲又要担心的几夜不敢合眼了。”
“有母亲替女儿周全着，女儿自当无碍。”凌霜倦挽住淮王妃的胳膊，小扇轻摇。
商昼半跑着追上来，先行了礼，随即撒娇道：“姨母，您看我最近是不是都消瘦了。”
淮王妃笑着摇摇头，指尖点在商昼的额心，笑着说：“你呀，性子还是和小时候一样，一点没变。”
“母亲说想让我从军。”商昼说出这句话时，看似是对淮王妃说的，可目光始终落在凌霜倦身上。
“你母亲的身体，好些了吗？如今不需要人侍奉左右了吗？”淮王妃蹙着眉，询问道。
“不曾见好，我兄长于朝中告了假，不日便归，母亲她希望我去参军。”
淮王妃叹了口气，眉眼浸满了忧郁，缓缓道：“我与她数十载，不曾见过，也不知她如今可还怨我。”
淮王妃握着凌霜倦的手不断的用力，“母亲。”
“阿慈，替母亲去瞧瞧她吧。”淮王妃抬手替凌霜倦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丝。
“是，母亲。”凌霜倦行了礼，着人备了马匹，便同商昼一起去了商邸。
凌霜倦坐在马车上，商昼骑着马与她并行，两人本无交谈，凌霜倦正出神间，只见自己侧方的帘子被人挑开，商昼侧着脑袋，束起的长发散落在耳侧。
“姐姐，你怎么一直发呆啊。”
“看路。”凌霜倦撇了他一眼，这公子身骑玄色骏马，修长的手指握住缰绳，几分散漫与慵懒，眉眼朝下落，也当真是一副好光景，凌霜倦收回目光便继续盯着手中的竹简。
“蒙着眼骑马我都不怕，霜姐姐不必担心。”
凌霜倦没一点儿反应，淡淡的开口道：“没人担心。”
商昼脸上闪过一丝错愕，继而又道：“过些日子我便要去从军了，姐姐真的不和我说说别的？”
“明日就走，当真是紧迫。”
“当然不是，我再过几个月就走。”
“到时候再说。”
商昼干脆从马背上跳下来，把缰绳递给一旁随行的小厮，三步并做两步的跳上马车，“现在不能说吗？姐姐。”
“你话太多了。”
商昼挑了挑眉，如今他虽还未行冠礼，可身高已逼近八尺，况且他才十六岁，飞得和他那个老古板的兄长一般，才不算话多？
“咱俩可是大小就一起长大的，娃娃亲早就定下了，你嫌弃我话多也没用。”
凌霜倦此时抬起头，合上竹卷，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才继续道：“婚约是和你们商家的，又不是和你的，别胡说八道。”
“商家就我和我兄长两个男人，不和我结婚，你还想和谁，我兄长么？”商昼说出这句话时，眼底一闪而过的恨戾，仿佛在说，还有谁配和我争？
“我兄长？他，姐姐你真的没开玩笑吗。”
“我像开玩笑吗。”凌霜倦平静的说。
商昼一秒委屈，垂下眼睑的样子好不可怜，若是有尾巴估计早就垂到地上去了，哭着喊着要跳车，虽然也没人拦着他，“姐姐，你认真的。”
凌霜倦揉了揉太阳穴，咬牙切齿的说：“商昼，你今天中风了？”
“好好好，我错了，霜姐姐别生气？”商昼冲着凌霜倦眨了眨眼睛，少年干净的眉眼，明媚不染风尘。
“你……兄长何时抵达虞州？”
“姐姐，你干嘛总打听我兄长的事。”商昼眉间闪过一丝不悦，脸上仍挂着一个明媚的笑。
凌霜倦手中的扇子摇的更频繁，撞似漫不经心的开头道：“我只问了这一次。”
“你去年春节问了，中秋节也问了，前年也问了，大前年也问了，还有……”
凌霜倦用扇子掩住他的唇，少女羞涩的心事，竟这般被人毫不遮掩的道了出来，“我自有我的道理，你休要妄言揣测。”
“我什么也没说，姐姐干嘛这么想我，我兄长哪里好了，古板无趣，你们不相配。”商眯起一只眼睛，歪着脑袋盯着凌霜倦。
“缘分天定，天意叵测，岂是人为可估测的，你若再犯言，我定恼你。”
商昼将垂在耳侧的发丝，拨了去，从怀中套出一支玉簪子，捏在手里把玩，懒洋洋的说：“若你不愿与商家结亲，我便去说服我父亲把这门婚事退了如何？”
“想让我名声扫地，二公子何必如此大费周折。”
“嘶。”商昼坐起身，手肘撑在大腿上，抬眸盯着凌霜倦，“我不过是想刚你自己选，姐姐，若你有心爱之人，也不必被这一纸婚约磋磨一生。”
“你怎知我不满意这桩亲事。”
商昼就是再傻，也听出来了，合着凌霜倦喜欢他哥？商却那个老古板。
可商却早就与旁的家族私定下婚事，哪怕他再喜欢凌霜倦，也不会为了所谓的礼教违抗父命。
而商昼口中这门亲事就是他与凌霜倦的，明面上虽不说，私下里长辈都心知肚明。
“我方才说了，你们不相配，你若不满这桩婚事，我去退了他，我兄长没你想的那么好。”
【特别注明：文中引用《论语》是由孔子的弟子及再传弟子整理编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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