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霜倦以为自己听差了，笑着说：“以后的事远着呢，”
“姐姐，我很快就会长大。”两人都不再言语，屋内静的能够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等处理好伤口，凌霜倦替商却缠上绷带，他才又精神起来，盘腿坐在凌霜倦对面，两只手撑在两腿前，启唇问：“若我真的要走了，你怎么办。”
“和从前一样，该怎么生活就怎么生活。”凌霜倦眉间有化不开的寒意，烛火摇曳，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两人的影子倒影在窗纸上，月色流淌如银川，商昼似是染上了她的一缕病丝，郁结在心间抽不出。
“你真的喜欢我兄长吗。”商昼轻声问道，看似不经意却十分认真。
凌霜倦也没打算遮掩，在她看来这桩亲事，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儿，至于究竟是谁，长辈们一向宠爱自己，只要自己给准儿定商却，这婚自然是水到渠成。
“算是吧。”
商昼抿着唇，半响挤出来一句话，“好，我明白的，哪怕我兄长并非良配你也愿意吗。”
“愿意。”凌霜倦要说有多偏爱商却？实则不然，她不过与商却见过几面，相处过一两回，她第一次见商却是便觉得此人似曾相识，仿佛是前世未尽的缘，此生来续。
若说这两兄弟哪个更好？论样貌自然是一个赛一个，商却儒雅谦和，温润如玉。商昼明媚热烈，如天隧之星，璀璨无比；论性格，商却，不苟言笑，但却温文尔雅。商昼热情洋溢，心地善良，六艺骑射更是不在话下，可骑马蒙眼射中八米开外的十环，也可手擒猛兽，傲上而不欺压下；论德行，商却饱读四书五经，尊孔儒道，行事规矩。商昼，不信神佛不信道，善恶分明，喜欢打抱不平，只有一套准则便是自己愿意做的事儿。
凌霜倦心底将这两兄弟仔仔细细的想了一通，自己对商却的印象，似乎只停留在温文尔雅，不过她素来不在意对方的性格，重要的是商却给她一种一见如故的感觉。
商昼点点头，不再多言，只说：“我过几日便离开了，若是我参军期间，你与我兄长成婚，我不能及时赶到，这些田契商铺你先拿着，权当我上的礼了。”
“我不要。若你真心祝福我，不如届时亲手给我。”
商昼垂眸盯着凌霜倦，琥珀色的眸中隐隐含着泪光，轻声说道：“我这一去不知几载，况且生死不定，若是我日后回到京城也不会久住，这些全就给你当做嫁妆，留给我也没什么用。”
凌霜倦与商昼的目光交汇，她才恍然发觉，商昼不再是曾经那个与她青梅竹马坐在槐花树下的小孩儿了，褪去了稚嫩，如今的商昼真的能够独当一面了。
“你多保重。”凌霜倦的话梗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她该说些什么呢，想说什么呢？她不断的盘问自己，最终只吐出了这四个字。
商昼点点头，将手中的匣子递给她，垂眸道：“你就拿着吧，这是我为数不多能给你的。”
屋内静的出奇，只听得烛火噼里啪啦的声响，商昼将手中的匣子塞到凌霜倦手中，站起身躺在塌上，背过身去。
“商昼，你没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没有。”
凌霜倦缓缓站起身，良久才道：“好，多保重。”
直到商昼听到屋内没了声响，凌霜倦出了门，才从床榻上坐起来。
他披了件外裳，站在窗前借着月色看着凌霜倦的背影。
只道，相逢无缘谁言定？凌霜傲雪持本性。待郎功成名就日，马踏三千昼相迎。假父虽死昭忠胆，一语谶言怜草青。不惧身死破茧生，天命所归玉龙鸣。
四日后，商昼到渡口接他兄长，此事原是没同任何人说，不知怎的，凌霜倦竟早早的等在这儿，商昼下了马，站在凌霜倦身侧。
“你怎么来了。”
“你兄长给我写了书信，说他今日到。”
商昼眼底一闪而过的不悦，哦了一声，再也没说话。
只远远瞧着一艘客船自远处驶过来，凌霜倦下意识捏紧了帕子，心也跟着紧张起来，她这副模样被商昼尽收眼底。
直到客船停靠在岸边儿，打眼一瞧便能看到与周围人格格不入的商却，此公子面若冠玉，眉目疏倦，一两分病态，举止规矩，行为周全，身后随行仆从二人，行李几箱，大多都是些书卷。
“兄长。”商昼走上前，规规矩矩的行礼。
“嗯。”商却点点头，目光落在了凌霜倦身上，微微颔首道：“商小姐，别来无恙。”
“一路奔波，可还安好。”凌霜倦捏紧了帕子，柔声问道，可这日思夜想的人就在眼前，她却感到极其不安，想起了商昼前几日说的，兄长来了，我便离开。
他明天会走吗？还是今天就走？凌霜倦在心中不断询问自己，迫切的想要一个答案。
“一切安好，小昼晚些时候，到我房中来，我有事与你商议。”商却缓缓道。
“哦，现在不能说吗？霜姐姐又不是外人。”商昼手臂环胸，懒懒的说，又冲着商却的仆从挑挑眉，嬉笑道，“闻折，闻竹，好久不见啊，你们两个一点没变，还是闷闷的。”
“先回去吧。”
商昼知道自家兄长不爱骑马，特地备了马车，因此回程的路上，凌霜倦独乘一辆，商却乘一辆，商昼骑着马跟在最后面。
“二公子，大公子唤您过去。”闻折真就和商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就连说话的腔调几乎也无二异。
商昼本就心里窝着一股火，黑着脸跳下马，着人叫停商却的马车，才慢慢悠悠的上了马车。
“怎么了？”商昼坐在商却对面儿，兄弟两人一个端正规矩，一个慵懒随意，可各瞧着都别有一番风味。
“沈小姐，亡故了。”商却微微蹙着眉，轻声道。
商昼下意识的站起来，不曾想磕到了脑袋，捂着脑袋问：“那个沈小姐？同你有婚约的那个？”
“是，这门亲事原是父亲早年遇难，被一家农户所救立下的，前些日子我收到书信，是他父所写，不曾想出了这样的事。”
“何人所为？总不能无缘无故便故去了吧？”
“不知。”商却微微颔首，目光落在马车窗外的一枝腊梅上，继而又道，“如今圣上有意把五公主许配给我，我以家中已有婚约搪塞过去，可沈小姐突然故去……”
商昼情绪波动甚大，几乎是怒问：“所以你打算娶凌霜倦？”
“是。”
“你把她当什么？当成你仕途的垫脚石？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会给她带来什么？你真的是因为比她想娶她，还是因为不想断了你的大好前途，你不觉得虚伪吗。”
“我对她的感情不比你少。”商却倒显得平静多了，淡淡的说。
商昼本就气极，看到商却这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几乎气到了极点，“这样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要断送了她的一生吗？”
商昼揪住商却的衣领，一字一句道：“你问过她是否愿意吗。”
“你什么都没有，你又能给她什么？况且我与她是两情相悦，我的命就是匡扶大恒，让百姓安定。”
“如果沈明云没有突然亡故，你是不是还打算和她结婚，心里想着别人？你又把沈小姐当什么？她们都不该是你的政治牺牲品。”
商却依旧平淡，缓缓开口道：“我和沈小姐的婚约是父亲所定，我不能违抗父命，如今婚约已废，我为何不能娶她，况且这也是父亲的意思。”
“真是表里不一。”商昼冷讽道，松开抓着商却衣领的手，猛地踹了一脚车门，车门哐当一声掉了下去。
“祝你和嫂嫂百年好合。”商昼冷冷开口道，不曾想这句话却被撩开车帘子查看动静的凌霜倦听到。
凌霜倦说不出此时的心情，明明嫁给商却是自己心中板上钉钉的事儿……怎么听到商昼的话，心里隐隐有些不悦。
商昼翻身上马，在经过凌霜倦马车旁时，两人毫无征兆的目光相撞，但商昼极其冷淡的撇了一眼便收回视线，扬长而去。
“小姐？您怎么了。”
若淑轻声唤道，手背贴在凌霜倦的脑袋上，轻声询问：“您不舒服吗？”
凌霜倦魂不守舍的轻轻摇头，便开始出神。
“一切不是很好吗？我不该高兴吗？”凌霜倦问自己。
直到回了淮王府，凌霜倦都是一副恹恹的模样，提不起兴致，她想同商昼说些什么，可又觉得没什么好说的。
“若淑，你觉得……商昼如何。”
“小姐是问我什么？性格还是样貌？还是身材？奴婢可不敢妄议二爷，不过小姐若是问的话，奴婢也只能放肆一下了！”
“他要走了，我为什么觉得那么奇怪……”
若淑从书案上，拿起一个小物件递到凌霜倦手中，才道：“小姐，您怕不是生病了！”
“我哪里有病，前几日徐大夫过来，说我无碍。”
“我的好小姐，您这哪里是外疾，分明是心病，你瞧着这玩意儿如何？”
凌霜倦细细打量着手中的物件儿，看不出个所以然，索性问：“若淑，这是何意？”
“小姐，这是谁送的。”
“商昼。”
若淑指着桌子上那一堆儿摆放有序的物件儿，再问：“这些呢？”
“商昼。”
“是了，这些可不都是二爷送的！小姐若是真的不在乎二爷干嘛总把他们摆在自己桌子上。”
凌霜倦将手中的物件搁在窗柩上，叹了口气，摇着团扇，缓缓道：“你这个小丫头，竟也开始诓我了。”
“哪有啊小姐，您对二爷的心意连我都能看出来，您就是不承认。”
“我对他，不过是姐姐对弟弟的关照罢了。”
月夜绵长，凌霜倦却无困意，坐在窗前盯着那轮皓月，许久。
一连几日，凌霜倦去商邸都没能见到商昼，今日天气正好，商却邀她温酒煮茶，两人对弹只间，凌霜倦没忍住问道：“这几日怎么不见商昼。”
只见商却困惑的问道：“小昼没和凌小姐说吗？”
“什么？”
“小昼离开了。”
“何时走的？”
“三日前。”
凌霜倦手中的琴弦突然断开，颤声问：“怎么会这么突然？。”
“夜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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