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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1章:雷泽溃堤

深秋的雨,不是落下,是倾倒。天河仿佛在头顶被撕裂,粗野的雨鞭狂暴地抽打着雷泽湖口这片名为桑林里的狭长堤岸。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腥气,混杂着水草的腐味、远处桑林被浸泡的苦气,还有一种更深的、令人心悸的铁锈般的腥甜——那是深埋地底的尸骨与怨气被水唤醒的气息。

羲青,十五岁,因其出色的绘图天赋,在鲧的治水团队中担任绘图师。她腰间紧紧束着一条磨得发亮的旧皮带,左侧皮囊里装着一个墨玉星盘,右侧皮囊里盛着一袋兽骨片。这些兽骨上,是她用青铜小刀刻绘的堤坝图样、水道脉络,以及最重要的 —— 雷泽湖每日的水位标记。

鲧的治水团队,连同桑林里幸存的几十户人家,都挤在堤岸后方地势稍高的一处缓坡上。那里搭着简陋的窝棚和夯土的矮屋,屋前屋后见缝插针种着些耐涝的粟和桑树。此刻,狂风暴雨正撕扯着那些脆弱的屋顶,女人的哭喊和孩童的惊叫被淹没在雷声里。羲青下意识地攥紧了皮带,指尖触到砺前几日帮她加固的铜扣,那点冰凉竟奇异地让她镇定了一瞬。

砺,十七岁,身形削瘦挺拔。七年前,鲧在北方治水时,从洪水里捞起了这个全家覆灭的孤儿;如今,他既是鲧帐下奔走的信使,更是羲青生死与共的战友。羲青仍清晰记得,那年鲧带着砺来寻父亲羲仲辨析星野分野,八岁的她踮脚打帘,撞见十岁的少年站在厅柱暗处,眼神里充满戒备。

冰冷的雨水砸在镇泽台粗粝的瞭望石柱上,发出令人心慌的“噼啪”爆响。砺不知从哪扯来一大把浸透雨水的蒲草,三下五除二,用草绳将羲青死死捆在湿滑的柱身上。那力道勒得她肋骨生疼,却在腰侧特意松了半分,避开了她贴身藏着星盘的位置。

“抱紧柱子!青儿!”砺的吼声穿透震耳欲聋的雨幕,带着不容置疑的焦灼,“水位!给我盯紧了!”他指的是她腰间另一条更细的皮绳,上面打着大大小小、代表不同水位的绳结——这是她记录实时水位的工具。兽骨片则是用来整理成正式图录和水纹记录的。他的目光在她脸上匆匆扫过,带着一丝担忧。

羲青用力抹开糊住眼睛的雨水,努力睁大,辨认着下方浑浊湖面在石柱上留下的湿痕。怀中贴身藏着的,是父亲留下的唯一遗物——一个用墨玉雕刻的小小星盘,上面刻着简易的星宿方位。

羲青的母亲早逝,从小与父亲相依为命。父亲羲仲曾是观测星象、推算历法的星官。七年前,那场席卷人间的天河水初泄漏,父亲就开始以凡人之躯观测并推演那来自星辰的力量源头。一年前,羲仲经过无数次演算,终于锁定雷泽。他发现雷泽的雷电与天河水泄漏的能量有着奇特的共鸣,这里或许是揭开能量源头之谜的关键之地。雷泽常年雷电交加,水汽弥漫,寻常人不敢靠近,但羲仲为了心中的使命,毅然踏入这片险地,搭建了简易的观测台。

有一日,天空异常,星辰的位置诡异地变动着,天河水泄漏的能量似乎也变得躁动不安。羲仲全神贯注地盯着星盘,手中的笔在兽兽骨上飞速记录着数据,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眼神却异常明亮。他感觉自己离真相只有一步之遥,那来自星辰的力量源头的轮廓,正在他的推演中逐渐清晰。

就在他即将算出最终结果的那一刻,意外发生了。或许是他的推演触动了某种禁忌,或许是雷泽的雷电与天河水能量的共鸣达到了临界点,天空中突然降下一道前所未有的巨大闪电,直直劈向他的观测台。那闪电中夹杂着天河水的幽蓝色能量,两者交织在一起,形成一股毁灭性的力量。片刻之后,雷电散去,雷泽又恢复了往日的模样,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只是那座简易的观测台已化为一片焦土,而曾经潜心观测推演的羲仲,已融化成一具焦黑的枯骨,静静地躺在那里,身上还残留着被能量灼烧的痕迹,诉说着他最后时刻所经历的恐怖与壮烈。

“父亲当年……”父亲临终时那被星火灼烧得嘶哑不成调的话语,伴随着怀中星盘微微的、不正常的灼热感,在此刻漫天的雨水中清晰地回响起来。羲青想起一个更清晰的片段,是鲧后来告诉她的:一年前父亲羲仲登上祭天台,以自身精血为引,点燃了沟通天地的篝火,辅以古老的祷词和星盘指向。星光被奇异的力量牵引,在夜空汇聚,隐约映照出帝俊那宏大而漠然的身影,如同隔着无尽水幕。羲仲向天帝陈情人间哀鸿遍野、洪水滔天的惨状,恳请天神垂怜,出手平息这灭世之灾。

帝俊的声音如同从九天之外传来,宏大而疏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天河,乃维系星辰运转之血脉。今下界怨魂沸腾,积郁千年,其戾气蚀穿地脉,竟攀附昆仑龙脊而上,冲撞天河结界,致使天河水倾泻。此乃尔人族自种之因果。天道循环,人族生于斯土,长于斯土,当自求存续之道。外力强予,非但无功,恐招更烈之反噬。汝等……好自为之。”言罢,星光散去,篝火骤然熄灭,留下的是绝望的父亲,和那句如同冰冷判决般的天帝箴言——灾厄源自人心,救赎亦在尔身。

帝俊话里的沉重与无奈,此刻正与这漫天的雨水一同,浸透羲青的骨髓。腰间的星盘,灼热得烫人。

桑林里村,这名字听起来带着几分乡野的宁静,却是一个被诅咒的地方。它像一颗顽固的骨鲠,死死卡在狂暴的雷泽湖与浩荡奔流、怀山襄陵的大河形成的凶险夹角之中。

七年前,洪水骤起,浊浪滔天,荡荡怀山襄陵 —— 连山峦都被洪流裹挟,沃野尽成泽国,哀鸿在浪尖上断续悲鸣。帝尧巡视四方,望着洪涛日夜噬吞土地,鬓发皆愁白。朝堂之上,叹息声不绝。当此存亡之际,鲧临危授命,接下司空之印 —— 这掌管水土的重职,便踏着泥泞遍历九州,以夯土筑堤之法硬撼洪流,在万里洪荒间筑起一道道三仞高的障水长墙。

一年前,鲧带着数十名忠心耿耿的部属——有善于辨识地势的老者,有力大无穷的壮士,也有懂得沟通天神的巫祝——跋涉至此。那时的桑林里,不过十几户被洪水逼到高地、靠采集野果和捕些浅滩鱼虾苟延残喘的人家。

鲧力排众议,选中这片被视为不祥之地的咽喉要冲筑堤。缘由,便沉在这片浑浊翻滚的雷泽湖底 —— 涿鹿古战场遗迹深处,藏着当年凝聚无数战魂与血煞之气的龙脉血石!—— 当年涿鹿之战,血流成河,鲜血渗入不周山地窍,经三千载地煞滋养已异化为龙形血石。共工撞断天柱引发的坤舆大崩中,这块吸饱古战场杀伐之气的凶石被地脉剧变裹挟,顺着天河水暗流最终卡在雷泽湖底的地窍喉关处。

七年治水路,鲧走的全是血泪与绝望铺就的道。洪水像喂不饱的凶兽,夯土填不满它的贪念:这边堤坝刚合缝,那边已冲开丈宽的缺口;灾民刚在高地搭起草棚,洪峰便漫过屋脊,把 “生路” 淹成 “死局”。惨状一次比一次烈,直到桑林里村撞进眼底,才成了他苦寻的、唯一能喘口气的治水突破口。

鲧带领着治水队伍,加上桑林里村和后来陆续逃难至此、被收留的数百村民——成了搬运巨木和巨石的主力;村里的老石匠带着人用石斧、石凿开山取石;妇孺们则编织着坚韧的藤索,鞣制兽皮制作工具,或在仅存的高地上照料着稀稀拉拉的粟田和桑林(桑叶养蚕,蚕丝和麻是重要的衣物来源)。鲧几乎不眠不休,他的身影永远在堤坝最危险的地方。他指挥队伍砍伐巨木,用藤索捆扎成巨大的木排沉入水底作为基础;他带领大家肩挑手扛,用藤筐装满泥土和碎石,一层层堆垒、夯实,筑起抵挡洪峰的土石长垣。

然而,每一次洪水冲击,都伴随着堤坝的崩塌和生命的消逝。绝望如同蔓草,一日日缠绕着所有人的心。洪水不仅没有退去,反而一次比一次凶猛,水中的妖物也愈发猖獗。为了增强堤坝的“力量”,在巫祝的建议下,他们不仅埋下了无数同伴的尸骨,也埋下了从涿鹿古战场遗迹中挖掘出的、沾染着远古战魂与怨气的骸骨,作为“基石”。

“以战魂怨气压水妖!”鲧曾指着湖心那终年不散的巨大漩涡,声音低沉如闷雷,对我解释,“此法虽邪,却是绝境之中,唯一能为我们人族争得一线喘息之机的生路!”他的眼神里,没有胜利者的骄傲,只有一种近乎绝望的决绝和深不见底的疲惫。

此刻,那湖心的巨大漩涡仿佛被无形的巨手搅动,旋转得更加疯狂。浑浊的湖水形成一个深不见底的漏斗。远处湖面,一点微弱昏黄的灯火在浪尖疯狂摇曳、挣扎,那是老芦公赖以生存的破旧木筏!刺耳的铜锣声撕心裂肺地穿透层层雨幕和雷声:“镇——泽——台——基——裂——了——啊——!”

那喊声未绝,一个巨浪猛地拍下,昏黄的灯火瞬间熄灭,连带着那撕心裂肺的警告,一同被漩涡吞噬。羲青下意识地看向砺,他正死死盯着湖心,握戈的手青筋暴起。

就在芦公的喊声被湖水吞没的瞬间,雷泽湖心那巨大的漩涡猛地向上一拱!一道庞大到遮蔽了本就黯淡天光的黑影,裹挟着冲天而起的腥臭水柱和刺鼻的硫磺气息,轰然破开水面!

那东西出现的刹那,砺甚至来不及转身,本能地用他的后背抵住羲青的后心,将她完全护在他与冰冷的石柱之间。那后背因极致的紧张而微微颤抖,却奇异地让她安心。

九婴!

这传说中的水火瘟神,人头蛇身,九头连体,就这样带着滔天的凶威降临在风雨飘摇的桑林里堤。蛇身粗壮如千年古榕,覆盖着赤红如烙铁般的厚重鳞甲,每一片鳞甲边缘都闪烁着金属般的冷光,缝隙间不断渗出粘稠腥臭的墨绿色液体。颈项之上,并非单头,而是九颗硕大狰狞的头颅!九头攒动,发出高低不同的嘶鸣尖啸,如同九重地狱的哀嚎同时奏响!脖颈连接处生着狰狞的逆鳍,如同倒插的骨刺匕首,随着头颅的摆动闪烁着寒芒。

居中最庞大的一颗蛇头,獠牙森白如矛,巨口开合间,喷吐出的并非寻常毒液,而是一种浓稠如沥青般的腐毒黑雾!那黑雾所过之处,连狂暴的雨滴都被瞬间腐蚀,发出“滋滋”的可怕声响,岸边的草木瞬间枯萎焦黑,沾上一点黑雾的堤岸泥石,竟如蜡油般开始融化、溃烂!

左右各四颗头颅,则分别掌控着截然相反的可怖力量!左侧三颗头颅喷吐的幽蓝火柱瞬间蒸干雨幕,王铁匠(村里唯一能修补简单铜器和石器的匠人)那刚刚用新伐硬木辛苦修葺好的、存放着全村过冬粟种的谷仓,被一道扫过的蓝焰擦中,连惊呼都来不及发出,便在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隆”巨响中,化作冲天火炬!右侧五颗头颅掀起的浊浪排空,狠狠砸向堤岸。就在那浑浊翻滚的浪涛尖上,羲青惊恐地瞥见蓍婆(村里懂得辨识草药、用兽骨占卜的老婆婆)最疼爱的小孙子小小的身影随波沉浮,瞬间被吞噬!

“红姑——!这边!” 砺嘶吼着,试图引开九婴的注意。就在羲青因芦公的警告和九婴现身的恐怖而心神剧震时,砺已解开捆住羲青的草绳,一把将她拽下石柱,拖着她向更高、更靠近镇泽台核心的石阶上狂奔!他们必须去确认台基的裂缝!镇泽台是堤坝的核心枢纽,它若崩溃,整个桑林里将瞬间化为泽国!

砺急促的指令在耳边炸响:“记!青儿!火柱射程!毒涎范围……快!” 他话音未落,一声更加凄厉、更加疯狂的尖叫压过所有声音!

“畜生——!还我丈夫命来——!”

红姑,这个平日里沉默寡言的女人,此刻状若疯魔!她不知何时冲到了堤岸最前沿,手里紧紧攥着一截断落的树枝!她双眼赤红,布满血丝,死死盯着九婴那喷吐着腐毒黑雾的居中巨口,仿佛那里吞噬的不是空气,而是去年那个同样狂暴的雨夜,被洪峰无情卷走的丈夫的身影!她用尽全身力气,将那根树枝狠狠捅进了九婴那颗巨大头颅的鼻孔!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九婴那颗居中头颅的动作猛地一滞,幽绿的蛇瞳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暴怒和……一丝被蝼蚁冒犯的羞辱。随即,巨口猛然张开,那不是喷吐,是吞噬!一个恐怖的吸力漩涡瞬间形成,红姑单薄的身影连同那根树枝,像一片枯叶般毫无反抗之力地被吸入了那深渊般的巨口之中!

“红姑——!”砺目眦欲裂,手中的长戈几乎要被他捏碎!

就在红姑的身影消失在蛇口深处的刹那,异变陡生!

九婴蛇颈七寸处,那三道由鲧留下的、灰败翻卷的旧疤之一,毫无征兆地“噗”一声爆裂开来!一个巨大的血洞猛然炸开,墨绿色的腥臭血液如同喷泉般激射而出!更令人震惊的是,在那爆开的血洞边缘,一个浑身浴血的身影猛地探出了半截身子!

是红姑!

她竟未被咬碎吞下,反而在蛇口闭合前的刹那,奇迹般地卡在了蛇颈鳞片的缝隙之间!此刻的她,如同从地狱血池中爬出的复仇女神,脸上沾满了粘稠的蛇血,一只手臂诡异地扭曲着,但另一只手还死死握着那截树枝!她眼中燃烧着疯狂与刻骨的仇恨,无视了近在咫尺的獠牙和腥风,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那截树枝,狠狠扎进了紧邻血洞的一颗喷吐着寒冰气息的蛇头的巨大眼瞳之中!

那被刺瞎的蛇头发出凄厉到极点的嘶鸣,疯狂甩动。红姑的身影如同断线的风筝,被甩飞出去,消失在下方汹涌翻滚的浊浪里,再无踪影。

砺无力地跪倒在地,呆呆地望着滚滚的波滔。羲青看着他颤抖的背影,心口像是被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就在此时,一道身影出现在堤岸的另一端。舜来了。谁都知晓,他是尧帝着力栽培的继承人 —— 只因尧之子丹朱难承大业,尧帝才决意将天下苍生托付于这位心怀万民的贤者,此番踏足桑林里村,正是为考察鲧主持的治水工程进展。

这位四十八岁的中年人,拄着一根磨得发亮的桑木杖 —— 那从不是借力的依靠,不过是探路防滑的辅助 —— 一步一步,沉稳而透着劲地踏过泥泞不堪、堆积着断木碎石的堤岸。他穿着最普通的麻布衣裳,早被泥水与血水浸透,却依旧整齐地贴在身上。两个疲惫不堪、浑身是伤的精悍亲卫一左一右跟随,警惕扫视险境却从不搀扶 —— 他素来同众人共劳,腰背始终挺得笔直,从不要特殊照料。裸露的小腿上爬着几只蚂蟥,他仿佛浑然不觉。

他的目光径直投向镇泽台基那不断扩大的、触目惊心的裂缝。他走到裂缝旁,俯下身,不顾亲卫的劝阻,伸出布满老茧和泥污的手,缓缓抚过裂缝的边缘。指尖触碰之下,裂缝中涌出的不再是浑浊的泥水,而是一种粘稠如沥青、散发着浓烈恶臭的黑油!

“共工……是共工残留的怨魂……”舜的声音带着一种洞穿虚妄的力量和深沉的忧虑,“它们在啃噬湖底的龙脉石……这以尸骨怨气为根基的堤坝……根基已朽,大难将至……”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脚下的堤岸传来一阵更加剧烈的震动。

砺像一头受伤的孤狼,猛地扑到镇泽台裂缝旁,徒手疯狂地扒开裂缝边缘松动的岩石和泥土。他的指甲翻裂,鲜血混入泥浆。突然,他的动作僵住了。他从岩缝深处,拽出了一根灰白色的、粗壮的人类腿骨!骨头上,用古老的刀刻痕迹,清晰地刻着几个字——“涿鹿营第三伍”。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攫住了砺。一年前,正是他们亲手将这些骸骨埋入堤坝的地基之中!羲青看着他骤然惨白的脸,悄悄往前挪了半步,想递给他一块干净些的麻布,却又不敢。

就在绝望如同冰冷的湖水即将淹没所有人的心脏时,雷泽湖心那巨大的漩涡中心,猛地炸开一道冲天的水柱!一个身影如同破水的蛟龙,裹挟着磅礴的水汽和刺骨的寒意,轰然落在摇摇欲坠的镇泽台上!

是鲧!

他浑身湿透,头发紧贴着脸颊。最令人触目惊心的是他的左臂——从肩膀到手腕,覆盖的筋肉竟已消失,只余下森森的白骨!断裂的骨茬上,还缠绕着几缕深绿色的、如同活物般蠕动的水草!

“司空!”砺冲上前,声音带着哭腔和愤怒,“湖底……”

鲧抬手制止了他,目光扫过舜,最后落在羲青身上,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严厉,有期许,更有一种近乎托孤的沉重。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嘶哑却清晰:“我见到了……共工残留的意志……它在嘲弄,在吞噬……龙脉石撑不了多久了……” 他突然转向羲青,眼中爆发出一种近乎疯狂的光芒,“羲青!你父亲羲仲!他临终前……不,是在那次观星失败前,他曾对我说过!他观测天象时,曾窥见昆仑天库之中,藏有神土‘息壤’!此土能自生自长,堙塞洪水!那是……那是唯一的希望!”他的话语如同惊雷,炸响在每个人心头。

“七年了!七年心血,无数性命,换来的只是苟延残喘!这邪法终遭反噬!若得息壤,方能真正根治水患,还人间清平!”他指着羲青腰间左侧皮囊里的墨玉星盘,“此图,或许藏着制服洪水的终极方法。羲青!你是羲仲血脉,是唯一可能解开此图奥秘的人!活下去!看懂它!若我……若我此行……” 他没有说下去,但眼中的决绝已说明一切——他已知晓此行凶险万分,九死一生,甚至十死无生!盗取天帝神物,魂散九幽几乎是必然的结局!但这绝望的七年,这摇摇欲坠的堤坝,这无数逝去的生命,逼得他只能铤而走险,为了天下苍生,向那渺茫的希望发起冲锋!

砺明白了鲧的意图,一步踏前:“司空!让我……”

“啪!”

一声清脆响亮的耳光!

鲧带着雷霆般的怒意和难以言喻的悲怆,狠狠掴在砺的脸上!“混账!你的命!要护着羲青!护着她绘完《水经》!那是我们抗争的见证!是人族的希望!”他又朝向羲青:“记住!绘下这一切!山川、水脉、灾厄……终有一日,它能指引后人找到真正的生路!” 他指的已不仅仅是治水,更是一种对天地万物的记录。砺捂着脸,眼中却再无迟疑,只是深深地看了羲青一眼,那眼神里的郑重,重逾千钧。

此时,那被厚重铅云和狂暴雷雨遮蔽的天空,毫无征兆地裂开了一道巨大的缝隙!缝隙之中,并非阳光,而是一片刺目欲盲、流淌着熔金般的赤红!是太阳!不,是羲和驾驭的六龙金车失控了!

只见那由太阳精金锻造、本该永恒巡行于苍穹之上的宏伟金车,此刻正以一种疯狂倾斜、翻滚的姿态,从云层的裂缝中疾速坠落!拉车的六条神龙发出惊恐痛苦的龙吟,龙躯扭曲挣扎,龙鳞在失控的烈焰中片片剥落!更可怕的是,金车后方拖曳着的巨大金乌鸟笼,在剧烈的翻滚撞击中,一根粗壮的玉栏轰然断裂!一只浑身燃烧着熊熊日炎、象征着太阳本源力量的金乌神鸟,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哀鸣,如同陨落的星辰,拖着长长的、赤金色的血焰尾迹,失控地朝着下方的大地——朝着桑林里堤的方向——斜斜坠落下来!

“趴下——!所有人趴下——!”鲧发出撕心裂肺的警告,他几乎是本能地,用他那仅剩白骨、最为脆弱的左臂,猛地将身旁的尧帝扑倒在地!

羲青被砺死死按在冰冷的石台凹坑里。他的手紧紧护着她的头,掌心的温度透过湿透的衣裳传过来。抬头望去,那景象如同末日降临!

燃烧的金乌如同一颗巨大的熔金火球,擦着镇泽台的边缘轰然掠过!它伤口中喷洒出的、蕴含着恐怖太阳精火的熔金血滴,如同密集的火雨,泼洒而下!

一滴!仅仅一滴熔金血滴,擦过了羲青腰间的墨玉星盘边缘。那坚韧、浸染过父亲气息的星盘,顿时发出烧焦的气味!只见熔金血滴所落之处——堤岸旁那片曾经郁郁葱葱、为村民提供桑叶养蚕的古老桑林,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抹过,瞬间化作一片焦黑死寂的碳化地狱!所有的生机在太阳真火面前,脆弱得如同纸片!

烈火在焦土上疯狂蔓延,发出噼啪的爆响。在那跳跃的、扭曲的火焰光影中,羲青惊恐地看到一张熟悉而扭曲的脸孔在火光中凝聚、嘶吼——是蓍婆!她唯一的孙子刚刚葬身蛇腹,此刻她残存的怨念与恐惧,在太阳真火的灼烧下化为恶毒的诅咒:“尸堤……必溃!水妖……必出!用童男女祭……平息河伯之怒!快——祭啊——!”那凄厉的声音在火海中回荡,如同无数冤魂的合唱,狠狠冲击着每一个幸存者濒临崩溃的神经。砺按在她头上的手更紧了,生怕她受到一点伤害。

蓍婆怨毒的诅咒声还在焦灼的空气中回荡,脚下那片被金乌之血灼烧成焦炭的土地,突然传来一阵沉闷到令人心悸的撕裂声!

“咔嚓——轰隆隆——!”

一道深不见底、蜿蜒如黑色巨蟒的恐怖深渊,毫无征兆地在镇泽台前猛然裂开!焦黑的泥土和碳化的树木残骸簌簌滑落深渊。一股混杂着硫磺、腐土和远古尘埃的阴冷气息,从深渊底部汹涌喷出。

就在这毁灭的裂隙边缘,一个身影缓缓浮现。

她并非从深渊中爬出,更像是从大地本身凝聚而成。她踏着不断滚落的骸骨与焦土,一步步走上这濒临破碎的人间炼狱。

是后土!

这位传说中执掌大地、孕育万物的女神,她的出现并非带着神祇的辉煌,反而充满了悲悯与沉痛的救赎气息。

她的外貌如同一位三十许的农妇,身形丰腴而坚韧,穿着一身最普通不过的赭色葛布衣裳,上面沾满了新鲜的泥浆,仿佛刚刚还在田间劳作。乌黑的长发简单地挽成一个髻,发髻上没有任何珠玉金银,只斜斜地插着几穗沉甸甸的金黄粟米和几朵不知名的的野花。她的面容并不惊艳,却带着一种大地般宽厚、包容、承载一切的宁静力量。唯有那双眼睛,深邃如同亘古的夜空,映照着大地的苦难与生机。

然而,那些幸存下来的亲卫和村民,他们惊惶的目光扫过深渊边缘,却仿佛什么也看不见!他们的脸上只有对深渊本身的恐惧。唯有羲青——一个刚刚目睹了金乌陨落、星盘焚毁的少女绘图员,以及那位被鲧护在身下的舜,他们的目光穿透了虚妄,清晰地看到了她的存在!

原来如此!唯有濒死之人,或身负特殊使命、灵觉洞开者,方可见后土真容!

后土的目光扫过这片满目疮痍的土地,最终落在了羲青的身上。她没有言语,只是轻轻抬起了手。后土的手掌并不细腻,指节因劳作而略显粗大,掌心布满了象征着丰饶与生命的纹路。她伸出食指,指尖带着一种无法形容的、温润如玉又厚重如土的微光,轻轻点向羲青手中那卷兽骨《水经》——那上面沾染了九婴喷吐出的、正在不断腐蚀竹木和蔓延的毒涎黑纹。

奇迹发生了!

那如同活物般蔓延腐蚀的毒纹,在触碰到她指尖微光的刹那,瞬间凝固!一层晶莹剔透、散发着纯净寒气的冰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覆盖了毒纹,不仅阻止了它的蔓延,更将那些被腐蚀得坑坑洼洼、滋滋作响的兽骨断面彻底冰封!一股清凉之意顺着兽骨传入羲青的掌心,驱散了那毒涎带来的灼痛和麻痹感。

后土又将目光转向羲青腰间,用左手取出皮囊里那个被熔金血滴擦过、边缘焦黑的星盘。她的右手指尖悬在焦裂星盘三寸之上,金乌余烬竟在她掌纹间凝成星河:“羲青,这些裂纹不是伤痕,是星图胎记——”星盘在她叩击下绽出经络, “你的父亲最后观测的九道天河泄洪脉,全藏在这些星火里。你父亲不是被星辰吞噬,他是把肉身烧成引路烽燧,给后来者标明天河真正的溃口。”

一股巨大的酸楚猛地冲上羲青的鼻尖,视线瞬间被泪水模糊。在这样毁灭的边缘,父亲去世的真相,竟由大地之母亲口告知,这其中的悲怆与慰藉,几乎将她撕裂。

后土将星盘还给羲青,又将目光转向了挣扎着站起的鲧,那温和瞬间化为了沉凝如山的威严与痛惜:

“至于你,鲧!你镇压的三万涿鹿骸骨,正在地底结成九重血怨锁!”她挥手显化出地下水系幻象,那些被白骨阻断的暗河泛着紫黑雾气,“这些毒瘴三载后将从云梦泽喷涌,化作十二倍于今日的蚀骨酸雨!”地母跺足震碎半数白骨,残骸中渗出猩红液体:“看见骸骨沁出的血露了么?每具被强行封入堤坝的战尸,都在用兵戈煞气蚕食土德——”她引出一缕血水洒向河岸,触碰到的芦苇瞬间异变成食人鬼草,“这般治水,不是截洪,是在为相柳凶兽孵化魔巢!”

随着这句判词,东南方向突然传来九声重叠的凄厉嘶吼,仿佛印证着地脉深处某个被唤醒的可怖存在。那深不见底的裂缝边缘,以及整个桑林里堤剧烈颤抖的地基之下,猛然伸出了无数只森森的白骨手臂!密密麻麻,层层叠叠,何止三万!那是一年来埋入堤坝地基的涿鹿古战场亡魂!它们的手爪穿透焦土,撕裂岩层,带着积郁了数千年的战意、怨气和不甘,疯狂地抓向鲧的双腿,要将他拖入那无尽的地狱深渊!每一只骨爪上都缠绕着肉眼可见的黑色怨气,发出无声却足以撕裂灵魂的尖啸!

面对后土的斥责,面对脚下无数索命的骨爪,鲧脸上没有任何恐惧或辩解。他猛地抬手,用那柄从不离身的、象征着治水权柄的青铜短匕,毫不犹豫地割开了自己颈侧的血管!

“噗——!”一道滚烫的血瀑汹涌喷出,泼洒向镇泽台前那座由无数骸骨怨气凝聚、正蠢蠢欲动的骨山之上!“吾鲧!今日以命赎罪!以血封魂!”他的声音因失血而迅速虚弱,却带着一种撼天动地的决绝,“只求……换三日阳寿!三日!必平此劫——!”

奇迹再次发生!

他那蕴含着强大意志与生命本源力量的血液,泼洒在怨气冲天的骨山之上,竟发出“嗤嗤”的声响,如同滚油浇雪!那些狂躁舞动的白骨爪、翻腾的黑色怨气,在接触到血液的瞬间,仿佛被某种更古老、更霸道的力量强行镇压、熔铸!血光流转,骸骨山竟在轰鸣声中扭曲、变形,最终化作八根粗壮无比、盘绕着狰狞龙纹的巨大石柱!龙柱深深插入剧烈摇晃的堤坝裂缝和松软的地基之中,发出沉闷的巨响,硬生生抵住了即将彻底崩溃的堤岸!狂暴的洪水和九婴掀起的巨浪撞击在龙柱上,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但堤坝……竟暂时稳住了!

暂时!

代价是鲧迅速灰败下去的脸色和颈间那触目惊心、仍在汩汩涌出血液的伤口!他的生命,如同风中残烛,正在这强行撑起的三日阳寿中飞速燃烧。

镇泽台暂时稳住了,但风雨依旧,九婴在远处湖中因剧痛和暴怒而翻腾咆哮,发出震天的嘶吼。天空的裂隙中,失控的金车和哀鸣的金乌仍在挣扎。

“我需要光亮!需要记录下刚刚发生的一切!尤其是九婴的弱点!”羲青大声叫喊着,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

砺在混乱中塞给她一块冰冷的石头 —— 一块能发出微弱幽绿色光芒的萤石(这是他前几日在清理河道时特意为她寻来的)。借着这萤石幽暗、如同鬼火般的光,羲青颤抖着,从皮囊里摸索出一张空白兽骨,用小刀在上面飞速刻划:“《水经·凶兽篇》补录:九婴者,水火双生之古魔……九首各司其毒、火、冰、浪……居中毒首喷腐毒,沾之骨销……左三首喷吐幽蓝阳炎,金石可熔……右五首御水掀涛,力撼山岳……其要害在七寸,旧疤三处,乃镇海神锚所遗……破其七寸,非神兵利器不可为……需引其力,或以……龙脉石气机为引……方有……”

就在她全神贯注刻划之时,旁边的砺用拳头、用脚,甚至用头,狠狠撞击着镇泽台基一处被九婴毒涎腐蚀、又被洪水浸泡得格外松软的岩壁!

“砰!砰!轰隆——!”

突然,那处岩壁在他不顾一切的撞击下,竟然向内塌陷出一个大洞!一股更加浓烈、更加阴寒的腐尸气息扑面而来!砺愣住了,他喘息着,伸手探进那黑暗的洞穴,摸索着。

当他将手抽出来时,沾满黑泥的手中,赫然捧着一个东西——一个布满青苔和泥垢、但形制古朴的龟甲!龟甲上缠绕着早已腐朽的草绳,上面依稀可见当年他们亲手刻下的符咒印记。

一年前,那个同样风雨交加的夜晚,羲青和砺,还有几个半大的孩子,在鲧的注视下,用他们稚嫩的手,笨拙却无比虔诚地在这块作为“阵眼”的龟甲上,刻下了四个承载着所有人希望的祭文大字——“镇水永固”。他们相信,这饱含他们心血的印记,连同地底的龙脉石和万千战魂,将为他们带来安宁。

然而此刻,砺用颤抖的手抹去龟甲上的泥垢和苔藓,借着萤石幽绿的光芒,他们看清了那上面的字迹。哪里还有什么“镇水永固”?

那四个字,连同他们当年刻下的稚嫩笔迹,竟像是被某种恶毒的力量扭曲、逆转!变成了一个散发着浓郁血腥和不祥气息的诅咒:

“筑堤者骨为基,

治水者魂作浆。

九载期满日,

主祭葬汪洋。”

每一个字都仿佛在流淌着暗红的血,透出刻骨的怨毒和早已注定的宿命!九载期满……正是今年!正是此刻!主祭……葬汪洋……

鲧拖着虚弱的身体走了过来。他低头看着砺手中那血咒龟甲,苍白的脸上竟浮现出一丝奇异的、近乎解脱的平静笑容。

“呵……原来如此……”他的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带着看透一切的疲惫,“这祭坛……从一开始……就是为我备下的……”

祭坛……主祭……葬汪洋……

绝望和一种巨大的不甘如同冰冷的潮水将羲青淹没。就在这时,她的手指无意中碰到了怀中一个硬硬的小东西。原来,在刚才混乱中,舜挣扎着站定在安全处时,曾向她招了招手。她跑过去,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从他那件沾满血泥的麻衣最里层,摸索出一个用桑叶层层包裹的小小物件,塞进了她的手里。触手温润微凉,带着泥土和谷物最朴实的芬芳。当时,她看也没看,就将它放进了腰间的皮囊中。

此刻,在这绝境之中,在鲧那近乎认命的平静笑容前,在砺手中那流淌着血咒的龟甲前,在脚下这无数尸骨奠基、靠鲧燃烧生命才勉强支撑的堤坝上,羲青猛地从皮囊里掏出了那个桑树叶包裹!

她用力剥开那几层早已被雨水浸透、变得柔软而坚韧的桑树叶。里面露出的,并非什么神兵利器,也非珍宝玉石。那是……一块小儿拳头大小、呈现出温暖米黄色的、压得极其紧实的东西。它由蒸煮过的上好粟米混合着采集来的、极其珍贵的野蜂蜜反复捶打揉捏而成,表面还精心粘着几颗饱满的、深紫色的野桑葚果干——这几乎是此时期,一个部族首领所能拿出的、最珍贵也最充满心意的“奢侈”食物了!它象征着丰收的祈愿,代表着长者的慈爱,是在这朝不保夕的洪水时代,最朴素也最温暖的“甜”与“希望”。

舜给羲青这个,或许是想在绝望中给她一丝慰藉,或许是长者对少女最本能的关怀。但此刻,看着砺手中那恶毒的龟甲血咒,看着鲧颈间不断渗出的暗金血液,看着八根蟠龙血柱下依旧汹涌咆哮的洪水……一个近乎孩子气的、完全不合时宜的念头,如同野火般在羲青心头疯狂滋生!

去你的血咒!去你的祭品!去你的葬汪洋!

凭什么?!

带着一种近乎宣泄的愤怒和一种渺茫到连自己都无法理解的祈望,羲青猛地将舜赐予的那块珍贵的、凝聚着粟米甘甜与野蜂蜜芬芳、象征着生命与美好的食物,狠狠地、用尽全身力气,塞进了砺手中那个布满血咒的龟甲——那象征着死亡、怨毒和宿命的容器——的裂隙之中!

“嗡——”

就在那温暖的、散发着谷物甜香的食物接触到龟甲内部阴寒怨气的刹那,一道极其微弱、却无比纯净柔和的淡金色光芒,如同初生的晨曦,猛地从龟甲的裂隙中透射出来!那光芒虽然微弱,却带着一种不可思议的坚韧,如同蛛丝,又如同活物,瞬间缠绕上了羲青手中那卷残破的兽骨卷《水经》!光芒顺着兽骨的纹理流淌,所过之处,兽骨上被熔金血滴灼烧的焦痕似乎被抚平了一丝,刻划的字迹在幽绿的萤石光芒下也显得清晰了一瞬!

然而,这丝微弱的希望之光并未带来安宁。几乎在同一时间,一个冰冷、滑腻、充满了无尽恶意和嘲弄的声音,如同最毒的蛇信,直接钻进了羲青的耳膜深处,在羲青的脑海中炸响:

“嗬嗬嗬……天真的小绘图师啊……”那声音带着远古水流的回响,是共工!那被镇压在湖底龙脉石下的共工残魂!“你以为……塞进一点可怜的‘甜’,就能逆转这以血与骨写就的宿命?可笑!可悲!你可知晓……你每在那些竹片上刻下一个字……每绘下一笔这洪水的‘形貌’……你那位亲爱的鲧……他的魂魄……就被昆仑息壤的‘渴望’……啃噬掉一分……直到……彻底……消散……嗬嗬嗬嗬……” 那恶毒的笑声在脑海中回荡,如同跗骨之蛆,带来刺骨的冰寒。

冰冷的雨点砸在羲青的脸上,混合着不知何时流下的泪水。怀中的兽骨卷,那卷承载着父亲遗志、鲧托付的《水经》,此刻却仿佛重若千钧,冰冷刺骨。每一次书写,都在加速鲧的消亡?

萤石的幽光,在风雨中明灭不定,映照着砺手中那透出微弱金芒的龟甲,映照着鲧颈间不断渗出的暗金血液,也映照着兽骨上刚刚写下的、关于九婴弱点的冰冷文字。砺伸手轻轻覆在她僵住的手上,在这绝望中想给予她一点支持。

远处,九婴的九颗头颅在雷暴与洪水中发出震天的咆哮,八根蟠龙血柱在巨浪的冲击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三日阳寿……已经开始倒计时。而鲧望向昆仑方向的目光,燃烧着孤注一掷的火焰。羲青看着砺,他也正看着她,仿佛在说:不管前路如何,我都会陪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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