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带着浓重的鼻音,轻飘飘落在沈昭心上,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漾开一圈圈难以言说的涟漪。沈昭没有反驳,也没有追问。这一次,她选择相信心底那份直觉,林蝉的伤痛是真的,她的委屈是真的,她此刻的脆弱…也是真的。这就够了。
脚下的冰冷泥泞和刺鼻的恶臭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们,这里绝非善地。尤其是林蝉刚刚伤了腿,这种环境只会加剧伤势。沈昭压下心头的波澜,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站起身,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四周。
隐约能听到细微的水流声,似乎有地下水从某个角落渗入。
“我去看看附近。”沈昭的声音低沉。她想尽快找到出路,或者至少,找到一个稍微干燥的地方。
林蝉见她起身要走,心头莫名一紧,让她感到有些不安,下意识的也想站起来跟上。
“别动…”沈昭声音轻柔,立刻回身,手稳稳地按在她肩膀上
“坐着。你的腿,还不能乱动。”语气里还带着些许严厉。
林蝉被按回原地,有些不服气的撇撇嘴,语气轻松:
“其实…应该也没那么严重吧?你不是已经把它咔嚓一下掰回去了吗?”她甚至还夸张地做了个手势,但腿上传来的钝痛让她的笑容显得有些勉强。
“那也不行。”沈昭的眉头蹙起,声音也沉了下来。林蝉这种对自己身体满不在乎的态度,让她心头窜起一股火气。伤筋动骨岂是儿戏?更何况是在这种鬼地方。
捕捉到沈昭眼中那抹怒意,林蝉心头微动。她垂下眼眸,声音不自觉地放低了些,似开玩笑又似真切的问到:
“那…那你万一…自己跑了怎么办?”她抬起头,目光扫过黑暗的四周
“这里黑灯瞎火的,又冷又臭,一看就是邪祟最喜欢的的地方…我现在这副样子,别说驱邪了,跑都跑不动…”她的声音越说越低,最后几乎成了喃喃自语,像是已经被抛弃的可怜虫。
沈昭看着她低垂的脑袋,明知她是故意这么说的,但心头那点怒气也瞬间消散。
“唉…”沈昭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抬手无奈的揉了揉有些发胀的额角。
“有时候真觉得,你在扮猪吃虎。”
林蝉知道自己的小伎俩肯定会被拆穿,可是她确实不想自己一个人待在这,调皮的冲沈昭吐了吐舌头。
“我能走,真的,已经复位了!”
沈昭没有理她,只是将一直紧握在手中的青霜剑,向前一抛,扔在了林蝉怀里。
“嗯?”林蝉被怀里突然增加的冰冷重量惊了一下,下意识地抱紧。剑鞘上还残留着沈昭掌心的余温,以及一丝淡淡的属于她的气息。
“青霜压给你,我会回来赎她的。”沈昭的声音平静无波,就像递出一件寻常物件,“够吗?还怕我跑吗?”她的目光落在林蝉抱着剑的双手上,带着些许纵容。
踏雪似乎也感受到了气氛微妙的变化,适时地在林蝉脚边蹭了蹭,仰起小脑袋,发出了一声软软的叫声,仿佛在说:还有我陪你呢。
沈昭走后,林蝉默默坐回原位,将踏雪搂紧怀里,一下下抚摸着毛茸茸的小脑袋。
“你说… 沈昭她…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呢?”
“她就这么追出来找我,说不定还跟她师兄起了冲突… 等她回到玉华宫,会不会被穿小鞋啊!”
林蝉想的越来越远,
“她师父会不会罚她呀!” 林蝉突然提高了音量,抱着踏雪的手猛的收紧,惹的踏雪开始挣扎。从她怀里钻出。一脸无奈的看着林蝉。
“喵呜~”
“哈哈哈哈,对不起,勒到你了”
“你要是会说话就好,还能陪我聊聊天”
“喵呜~”
“我说的不是这种说话,哈哈哈哈”
“喵呜~”
………
沈昭走得缓慢而谨慎,莹辉玉只能照亮方寸之地。这里的环境太诡异了,完全不像一个墓穴该有的结构。弥漫不散的恶臭,脚下厚厚滑腻的苔藓淤泥。她不敢走得太远,只得在附近探查一下。
在黑暗中摸索了约一炷香的时间,前方竟是一个死路。沈昭抬起手中的莹辉玉,仔细观察,这不能说是完全的死路,被巨石板阻拦的上方,有光线透出 。目测至少有五六丈那么高。而且这里的空气明显干燥了许多。
沈昭心中大喜。立刻转身,脚步比来时轻快了许多,只想尽快将这个好消息告诉林蝉,把她带过来。
然而,当她满怀希望地回到最初那片区域时,眼前的情景让她如坠冰窟。
林蝉不见了!连带着踏雪也消失了!
“林蝉?!”!巨大的恐慌瞬间裹挟住了沈昭!她几乎是嘶吼出声,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惧!她强迫自己冷静,但紧握的拳头指节已经捏得发白,额角瞬间渗出冷汗,随即将灵力迅速铺展开,试图捕捉任何一丝微弱的气息或声响。
“沈昭!我在这!”
就在沈昭的心快要沉入谷底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悬着的心终于落回心底,但怒火也随之升起。沈昭几乎是用最快的速度冲了过去。
“怎么乱跑!?”她的声音因后怕而拔高,“你的腿不要了!?”她真想狠狠摇醒这个不拿自己身体当回事的家伙。
出乎意料的是林蝉并没有像往常一样与她顶嘴。她苍白着脸,气息还有些不稳,显然腿伤让她疼得够呛。
她只是抬起手,指向不远处一个被阴影笼罩的半人高小土坡,声音凝重:“你看…看那边…”
沈昭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凝神望去。莹辉玉的光芒缓缓移动,逐渐驱散那片区域的黑暗。
居然是一个由无数森森白骨和尚未完全腐烂的尸体堆积而成的尸山。
累累骸骨交错叠压,有些早已风化发黄,有些还粘连着暗红发黑的腐肉和破碎的衣物,浓烈的恶臭,原来是从这里散发出来的。
沈昭倒抽一口冷气,饶是她见惯了血腥场面,此刻也被眼前的景象冲击到了,她下意识抬脚向前迈步,脚下忽然传来一声轻微的脆响。
“……”林蝉低下头,看着沈昭脚下那截被她无意中踩断的不知属于哪位的臂骨,脸上没什么表情,声音却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平静
“你踩到人家了…”
沈昭被这不合时宜的玩笑拉回了神智,一股说不清的情绪涌上心头。
抬起手,曲起手指,不轻不重地在林蝉的额头上敲了一下
“还有心思说笑。”她收回手,目光沉沉地扫过那片尸海,“就不怕…也变成这累累白骨?”
林蝉被敲得缩了缩脖子,却没有躲闪,声音冷静:
“无所谓…”她顿了顿,眼神有些放空,仿佛穿透了眼前的景象,看到了遥远的过去,“这世上…好像也没什么值得我特别牵挂的东西了。自从…师父他…”后面的话,被堵在了喉咙里,化作一声压抑的哽咽,眼圈瞬间又红了。
这近乎自弃的话语,像一把钝刀割在沈昭心上。她缓缓侧过身,正对着林蝉。伸出手,动作有些生硬,却坚定地捧住了林蝉的脸颊。她的手掌带着练剑留下的薄茧,触感微糙,却有着强烈的温暖和力量。她强迫林蝉抬起脸,直视着自己的眼睛。
“林蝉,”沈昭清冷的声音敲在林蝉的心上,“你是为自己活的。就算这个世界上没有值得牵挂的人… 也要好好爱这个世界。”
她环顾了一下四周这人间地狱般的景象,也觉得此刻说这样的话有些苍白无力,甚至可笑,但还是固执地补充道:“这个世界…不美好吗?除了…这个鬼地方。”最后几个字,她说得有些干涩。
林蝉怔怔地看着近在咫尺的沈昭。嘴角微微向上弯了一下。一个极浅却真实的笑容,在她苍白的脸上绽开,如冰封湖面裂开的一道细纹。
这个笑容让沈昭的心跳漏了一拍。她看着林蝉眼中重新亮起的那点微弱的光,刚想再说些什么,却见林蝉开始朝尸堆的方向挪动脚步,
“嘶…”刚一动,腿部的尖锐剧痛让林蝉倒吸一口冷气,身体不受控制地弯了下去。
沈昭的心立刻又揪紧,既心疼又气恼,“叫你别乱动!”她几乎是立刻转过身,毫不犹豫地在林蝉面前蹲了下来,将整个后背展露给她:“上来,我背你”
“啊?不…不用!真不用!”林蝉连忙摆手拒绝,脸上莫名有些发热。
“我背你过去看”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些,“留你一个人在这里,我不放心。”
林蝉看着沈昭固执地蹲在那里,咬了咬牙。算了…眼下确实不是逞强的时候。她小心翼翼地趴到了沈昭的背上,双手环住了她的脖颈。
温热的呼吸若有若无地拂过她的颈侧。沈昭微微一僵,随即托住林蝉的腿弯,避开伤处,缓缓站起身。
“抱稳。”沈昭低声提醒了一句,便迈开步伐,朝着那片散发着浓郁恶臭的尸堆走去。她的脚步很稳,每一步都踏得坚实,仿佛背上承载的是整个世界。
越靠近尸堆,那股令人作呕的腐臭味便越发浓烈,脚下也开始出现浑浊的死水。林蝉把脸埋在沈昭的后颈衣领处,:“呕…这里…真的更臭了…”
沈昭也紧皱着眉,目光扫视着眼前的景象。心中疑云丛生:“这些尸骨…新旧不一。”她指着几具皮肉尚未完全腐烂,甚至还挂着褴褛布片的尸体,
“你看这几具,死亡时间绝不会超过半月。”她的目光又移向旁边一堆几乎完全白骨化的骸骨,“而这些…恐怕至少有大几年的时间”
最后,她的视线落在最深处那些几乎与地面融为一体的,风化严重的骨殖上,“那些…年代恐怕更为久远。”
这绝不是一个一次性形成的殉葬坑,更像是一个持续使用了很久的抛尸地。
“谁把他们丢在这里的?”林蝉的声音带着深深的不解,“还是说…”
她先前猜测是建造墓穴的工匠被灭□□埋,但眼前这些时间跨度这么长的尸骸,彻底推翻了这个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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