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大雪,银装素裹,冷峭的风雪如同锋利的冰直往脸色割裂。
归荑口吐寒气,看着面前客栈的牌匾上挂着“天欲晚来雪”几个大字时忍不住念出了她刚从一个文绉绉的文人那里学来的一句诗。
“天欲晚来雪,能饮一杯无。”虽说这话从她嘴里吐出来与她的性格不符合,却也算得上附庸风雅了。
但这客栈的名字取得与别家客栈不同,她路过时一眼就被牌匾上的那几个字吸引住了。
归荑虽然肚子里没几滴墨水,但看着那牌上的几个字就觉得很好看,给人一种心如止水,泰人之若的感觉。
归荑上了两阶台梯,掀开挂在门口厚重防风帘,一脚踏了进去,后身的少许风雪飘落了些在她的身上。
客栈里的人突然感觉到一股寒气长驱直入,底往裤腿处窜,高往脖颈衣领处入,方才也有人掀帘子进来,可没感觉到有多冷,但今日进来的这个银袍男子后这里面似乎比往日都感觉到要冷上了几分。
堂倌也打了个哆嗦,但看着有客人来了,还是笑着脸上去迎接。
“这位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当堂倌大声吆喝时,玉棠溪停顿了手里的狼毫笔,缓缓抬眼朝着门口看去。
只是那一眼,玉棠溪一直波澜不惊的心居然跳了一跳,甚至有些发闷,他握着毫笔的手猛然收紧。
在他面前突然出现了一个久到他不愿意去回忆的画面。
——“神明,救救你救救我,我不想死,不想死!谁来救救我……阿爹……阿娘……”
那座被百姓茸修的金碧堂皇的神庙不知何时坍塌摧毁,神庙之上的那座神像也因此倒塌。
神像下被压着一个小女孩,一脸脏兮兮的,她的眼睛是里害怕,是惊慌失措。
因为她的周围全是恶鬼在环绕着她,为什么不袭击她,那是因为那座神像在护着她。
小姑娘哭声环绕着整座神庙,她此刻只有无助的哭着求神明相救。
她明明是人,可是为何是一身妖气?
玉棠溪微微蹙了蹙眉,然后迅速恢复了从容缓慢,泰然自若的神态。
归荑一进来带给整个客栈里的寒气时,坐在栈台处算账的玉棠溪便已经感觉到了今日来的这个人与平常来的客人不一样,她一身银色束腰锦袍,勾勒出劲瘦的腰身,身形高挑,身身姿挺拔,一根红绳简单的将马尾高高的束起,发尾垂落腰间。
尽管她一身男装,但玉棠溪一眼就看出了归荑是个姑娘家。
归荑巡视了客栈里面的容貌一番,里头很是宽敞,共有三层楼,一楼的都是打尖的,二楼有不少人出入那就是住店,三楼没察觉到有人,应该是空着的。
她这一打量,自然对上了那双来自栈台处抬眼瞧他的目光,不过对视片刻,二人便将目光都各自移开,不再去看对方。
归荑找了个靠角落的地方坐了下来,修长的双腿抬起搭在了对面的那根长凳上,劲瘦有力的腰身懒懒的靠在身后的白墙上,一副吊儿郎当道:”把你们店里的拿手好菜来一份!“
堂倌觉得这位客官是个大款,看这穿着打扮和一身气质不凡,想来非富即贵。堂倌觉得自己颇有眼力见,立刻下去吩咐厨子了。
等堂倌走后,归荑压下方才心中的那一抹惊叹,又忍不住偷偷瞧了一眼方才他看到的那个人,他一身烟青色衣袍,一根白玉簪束发,就这样极为简单的装扮为何给人有一种处在凡世如万顷之陂,澄之不清,扰之不浊的感觉。
可世间怎么会这样的人?就算是梵净天城的神官也未必有这种气势。
哦,不,有一个人有,当初的神官之首绛云神官,据说那是一个神奇的存在,只不过她从未见过真人。
”客官,您的菜都上好了,您慢用。“堂倌脸上挂着笑,将自己最好的一面都展现了出来。
归荑抬手招了招堂倌:”小二哥,你过来,我有个事问你。“
堂倌自然是屁颠屁颠的将身子往归荑那边挪了几步,谄媚笑道:”客官您问。“
归荑点点下巴,目光落在栈台处依然低头做账的男子:”那是你们客栈的账房先生?“
堂倌顺着归荑的目光看去,只是片刻,他便否决:”不是,那是我们东家。“
归荑“哦”了一声,又看了低头记账的玉棠溪一眼,不再多询问,大概饿的久了,一桌子菜不过二刻时间,她便一扫而空。
堂倌站在不远处无意看到这一幕,惊得下巴都快落在地上了,这是饿死鬼投胎来的?
归荑起身,走到栈台处去结账,她掏出一个墨色钱袋子,刚想开口叫那东家结账,结果客栈外头被人一把掀开门帘,从里头进来了四五个流氓混混,为首的那个归荑认得。
“就是他,兄弟们,他偷了咱们的钱财!”
归荑被人指着鼻子,当场被人抓包,但他一点也不尴尬,还笑的一脸痞帅,但一开口就是脏话:“乖孙子还认得你爷爷真是难得,爷爷不过是拿了你点钱财来消遣消遣,就把你急成这样?”
归荑将钱袋子往栈台上重重一放:“东家,结账!”
玉棠溪稳坐栈台,一张俊逸温和的脸上尽显波澜不惊,归荑这显然是要将他拿下水,这钱财明显来的不干净,玉棠溪没动,倒是门口那几个流氓混混先动了,直接大步向前来抢。
几人也是个练家子,有些功夫在身,没顾忌这是客栈,直接抄起身边的椅子就往归荑脑袋上砸。
归荑自然不会傻站在那里等着给人砸,一个微微侧身,便躲过了袭击,然后直接一脚抬起踹在了一人的心窝处。
这一闹,客栈一楼吃饭的客人顿时被吓得四处逃散,有往二楼上跑看戏的,也有直接跑出客栈避难的。
一张木桌被归荑踹的四分五裂,刚从后厨出来的堂倌看见这一幕眼睛都直了,完了,照这么打下去,东家可以破产了。
堂倌瞥了一眼依然坐在栈台一动不动的东家,都打成这样了,这东家都还这么面不改色的坐在那里观战。
心态不是一般的好!
堂倌在心里对着玉棠溪竖起了个大拇指,果然是东家啊,这要是他,估计得气得暴跳如雷,怒火中烧,这东家倒好,仿佛被砸店的不是他。
说起来跟着这东家十八年了也没瞧见这位跟谁红过脸,也没见过他和哪个吵过架,一直都是对人和和气气的。
堂倌走神之际,归荑这边已经全部将流氓混混撂倒了,正一只脚踩在一根长凳上,一手揪着小混混的已领问:“还敢不敢在来抢?”
小混混被打怕了,青肿着一张脸哆嗦道:“不、不敢了······都给你”呜~这算什么事,自己偷盗的钱被别人顺手牵羊了去,还被暴打一顿,没有天理了!
归荑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一掀开银袍一角,收回了修长的大长腿。
刚教训完小混混,门口又进来一个妇人和一个壮汉,妇人一进门就指着那几个混混骂道:“相公,就是他们几个挨千刀的偷了你给我的钱袋子!”
再一次想要钱袋子里的钱来结账的归荑嘴角抽了抽,正主居然找上门来了。
哎,她叹息一声,果然不是自己的强留也留不住,该不如做一回好人。
“这位嫂嫂,这钱袋子原来是你的?我早瞧见这几人面如财狼,不是什么好人,跟了他们一路,这才将这钱袋子夺回准备寻失物之主。”
那被打的小混混抗议的爬起身要为自己辩解两句,却被归荑又是抬脚踩在他的心口处,疼的他“哇哇”直叫,明明是他顺走了他们的功劳被他们逮到,这回居然倒打一耙。
归荑将钱袋子放在妇人手中,笑的绝对是个走向正道的三好青年。
“多谢公子出手相救,公子必有福报!”妇人见钱袋子已追回,偷钱袋子的人也遭了报应,便拉着自家相公走了。
归荑松了脚,一脚踹在小混混的小腿上:“滚!”
于是小混混们连滚带爬的滚出了客栈。
归荑难得做件好人好事,她向来野惯了,没人能管得住她,即使要做好事,她也不会在这些恶人身上做好事,她觉得他们不值得!
今日这几人正好给了她一个出气的地方,她在东陵老宅那个破地方被困了一个多月,正找不到气出了,结果这帮人就赶着上来了。
归荑低头弹了弹衣袖上的风尘,随后一页账单出现在他的眼底,上面记着“损坏桌椅八台,碟器三十五只,茶壶八只,酒器五只,窗棂一扇”她看着有些许潦草的字迹,又看了一眼递账本过来的堂倌,明显,这字迹是堂倌的。
“这位公子,这是你损坏的东西,请您到栈台处去找东家结账。”堂倌对上归荑满是不爽的眸子,心里有些发怵。
“公子别看我,这是东家让小的记得。”堂倌咽了咽口水,还是决定给东家拉拉仇恨,毕竟都是他得罪不起的人。
归荑带了些力道从堂倌手里抽走了那页单,三步并两步跨到栈台,“啪”的一声将账单拍在了玉棠溪面前,语气颇是愤怒:“结账!”
然后一只修长的手指在桃花心木算盘上敲打着,归荑被那算盘珠子的声音所吸引,他觉得这东家打个算盘都像是在弹琵琶似的,算盘相互撞击的声音犹如那珠子落玉盘,大如急雨,小如私雨。
那算盘是个八边形算盘,与一般的长方形态算盘不一样,只是就这些珠子就能算出账来么?
归荑走神之际,终于听到了那位东家的声音:“一共五十两二文四钱。”
他说的不急不慢,不轻不重,仿佛不是在跟归荑算账要她赔钱,而是在跟她知会这笔消费了多少钱。
玉棠溪很淡定,但是归荑不淡定了:“多少?你怎么不去抢?”
玉棠溪不生气,还贴心的将数量提笔写在纸上递给归荑温和道:“这位公子,这已是给你算的优惠价,没有让你按原价赔偿,毕竟这些也算是用过的旧物了。”
归荑瞟了那数目一眼,然后瞪了玉棠溪一眼:“那老子还要谢谢你的通情达理,明辨是非了?”
玉棠溪笑着摇头:“不必,本店是做的良心生意。”
归荑一噎,这人是怎么到这般情绪稳定的?
她无言以对的摸了摸身上毫无分文的袖口,她的钱在东陵老宅时就被那群杀千刀的给刮了去,烬疏也不知道逃出去了没有。
若是平常,她大可以一溜烟就消失不见了,只不过那样会闹的人心惶惶,但今日她不能,她还有仇没有报!
归荑深吸一口气,向着一旁正在看戏的堂倌招了招手:“小二哥,你过来一下。”
堂倌应了声,跑了过来,微躬着腰道:“公子有何吩咐?”
“你在这里工作一月是多少钱?”
堂倌虽然不明白归荑为何要这样问,但还是老实答道:“一两银子。”
一两银子!
归荑恍如雷击一般的定在了原地,一个月一两,那五十两她就要干四年才还的起这账。
不过她本来就打算要在这大虞都待上一阵子,等她报了仇,拿回她的钱,一次性再还完也可以,现在就先在这里干着。
“东家你这里还缺杂役吗?我暂时以身抵债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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