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傍晚，雨过初晴，宿舍地面残留着碎玻璃的细小光点。
祁言拿着扫把弯腰，一粒一粒地把玻璃扫进簸箕，动作轻得像在收拾一场旧梦。林穆坐在书桌前，抽屉拉开一条缝，那只黑色铝盒安静躺在最深处——
安定片、安眠药、一次性注射器、碘伏、创可贴，像一座微型军火库。
祁言把簸箕靠在门后，蹲到他旁边。两人肩膀相抵，影子在夕阳里重叠。
林穆的指尖在铝盒边缘摩挲，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这些，是我爸去年开的。他说‘吃完就安静了’。”
祁言没问“安静”是哪一种，只伸手把铝盒拿出来，放到两人之间的地板上。
“今天我们不谈它。”祁言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得方方正正的 A4 纸，“我们今天只谈——复习计划。”
纸面最上方，用荧光笔写着：
【雨后初晴·高一期中考·并肩第一作战图】
二、复盘：把错题拆成原子
祁言把纸摊开，左边是柱状图——
语文 132、数学 150、英语 144、物理 99、化学 93、生物 90。
红色箭头指向物理：-1、化学：-7、生物：-10。
“物理最后一题，我少写了矢量箭头，扣一分。”祁言拿红笔在“99”上画圈，“化学实验题，滴定终点判断错，七分蒸发。”
林穆接过笔，在生物一栏写：
【光合-呼吸综合大题：图示信息遗漏，-6】
字迹瘦劲，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找到病灶。
他抬头看祁言：“今晚拆错题，明天补漏洞，72 小时内全部清零。”
祁言笑：“收到，林老师。”
祁言把 A4 纸翻到背面，手绘一张 24 小时时间轴。
06:00-06:20 操场慢跑 2 km
06:30-07:00 早读：英语 3500 词乱序版 List 11-12
07:10-07:40 早餐 草莓牛奶 互抽 5 个生物概念
08:00-11:50 正课每节下课 2 道小题狂做
12:00-12:30 食堂二楼靠窗，林穆讲有机推断
12:30-13:00 午休 20 min 白噪音 眼罩
13:10-17:30 正课课间背 1 条语文作文金句
17：30-19：00晚餐做数学题
19:00-22:30 晚自习每 40 min 休息 5 min
22:30-23:30 宿舍错题手术室
23:30-00:00 天文望远镜 10 min 热可可 1 杯
林穆在 22:30 那一栏用铅笔添了一句：
【若梦魇，顺延 20 min】
夜里十点五十，416 熄灯。
祁言把小夜灯夹在桌沿，光圈只照亮两张并排的椅子。
错题本被摊成两列：
左列“祁言错题”，右列“林穆错题”。
第一刀：物理 25 题
祁言在草稿纸画速度-时间图，忘记画摩擦方向。
林穆拿蓝笔补箭头，再用红笔写：
【矢量箭头=方向 大小，缺一不可】
第二刀：化学 31 题
林穆把“酚酞变色范围 8.2-10.0”写成 8-10，扣 2 分。
祁言在旁边画一只草莓，写上：
【草莓 8.2 分甜，10 分就苦啦】
第三刀：生物 28 题
两人都错：光合作用暗反应 ATP 来源写成“光反应 呼吸作用”。
祁言把错误答案划掉，写上正确答案，再补一句：
【ATP 是硬通货，呼吸作用不背锅】
凌晨一点，错题清零。
祁言伸懒腰，肩膀“咔啦”一声。
林穆把保温杯推过去，里面是温热的草莓牛奶。
喝完牛奶，祁言拿手机放白噪音——雨声版。
林穆闭眼 30 秒，再睁开，眼底一片清明。
“3500 词，最后 200 个。”祁言把乱序表撕成两半，“一人 100，互测 15 min。”
林穆用“记忆宫殿法”：把 100 个单词安放在教学楼五层走廊。
abandon→一楼公告栏
abundant→二楼食堂窗口
accelerate→三楼楼梯转角
祁言用“谐音梗”：
benevolent→“背了 10 分”→仁慈的
malicious→“骂你射死”→恶意的
15 分钟后，互测正确率 98%。
祁言把两张纸折成纸飞机，从窗口飞出去——
纸飞机划过雨后月光，像两颗小小的流星。
错题本合拢，夜灯调到最暗。
祁言从抽屉拿出一个铁盒，打开——
满满一盒草莓软糖，最上面摆着一张星空明信片。
他把明信片递给林穆：
“给你看样东西，交换你的秘密。”
明信片背面写着：
【To 林穆：谢谢你把数学最后一题的步骤写得那么漂亮，让我知道原来答案可以这么温柔。】
林穆指腹在“温柔”上摩挲几秒，拉开自己书包最里层，取出一本硬皮速写本。
翻开，第一页是一幅铅笔素描——
少年背对镜头，站在实验楼天台，头发被风吹乱，手里举着望远镜。
落款日期：2023 年 3 月 18 日。
祁言怔住：“你……什么时候画的？”
林穆声音很轻：“转来第一天。”
第二页，是密密麻麻的速写：
祁言趴在桌上睡觉，祁言咬着草莓牛奶吸管，祁言在操场逆光投篮……
每一页右下角，都标着小小的时间、地点、天气。
翻到最后一页，林穆停住。
那是一张未完成的画——
少年站在雨后操场，脚下是积水倒映的星空。
画纸空白处写着：
【想把所有光都给你，又怕你嫌刺眼。】
祁言眼眶发热，把速写本合上，递回去：“画完它，好吗？”
林穆点头，声音哑却坚定：“好。”
凌晨三点二十，林穆的指尖开始无意识地敲桌。
祁言知道，那是焦虑的前兆。
他拉开抽屉，把铝盒拿出来，推到林穆面前。
“今天，我们试试新的替代疗法。”
祁言拿出 6 张便签，分别写：
1. 冷水洗脸 30 秒
2. 深蹲 20 个
3. 草莓软糖 1 颗
4. 祁言讲冷笑话 1 则
5. 听心跳 60 秒
6. 看星空 10 秒
林穆目光落在第 5 条：“听心跳？”
祁言把椅子挪近，抓起林穆的手，按在自己左胸：“这里。”
掌心下，心跳有力而急促。
林穆指尖微颤。
祁言低声数：“1、2、3……60。”
60 秒后，林穆的呼吸渐渐平稳。
祁言笑着松开他：“好了，一轮治疗结束。”
林穆把那张便签折成小方块，放进胸前的口袋。
四点三十七，天边泛起蟹壳青。
祁言把窗帘拉开一条缝，水汽扑面而来。
林穆站在他身后，声音带着晨雾的湿意：“48 小时错题清零目标，完成。”
祁言回头，眼睛亮亮的：“那奖励呢？”
林穆从口袋里掏出草莓牛奶巧克力——
正是月考前夜没收的那半块。
巧克力因为体温有些融化，包装纸上沾着淡淡的可可脂。
祁言剥开，掰成两半，一半塞进林穆嘴里。
甜味在舌尖化开，像日出第一缕光。
五点整，宿舍楼外的香樟滴着水。
祁言把昨晚折的纸飞机捡回来，擦干，摊平。
他在机翼上补了一行字：
【把错题、旧伤疤、未完成的画，全部折进纸飞机，让它们飞远。】
林穆在另一架机翼上写：
【留下新的答案、新的心跳、新的日出。】
两人把纸飞机举到窗口，同时松手。
纸飞机穿过雨后清晨，掠过香樟树顶，像两艘白色的小船，顺流而下。
祁言轻声说：“林穆，你看，河流会把秘密带到大海。”
林穆“嗯”了一声，指尖在口袋里摩挲那张写着“听心跳 60 秒”的便签。
七点零一，早读铃响。
祁言把最后一道物理错题贴进错题本，合上。
林穆把速写本放回书包，拉好拉链。
两人并肩走出 416，背影被朝阳拉得很长很长。
楼下公告栏贴着的是月考光荣榜：
1. 林穆?736
2. 祁言?718
祁言抬手，用肩膀撞了撞林穆：“说好了，期中并肩第一。”
林穆低头，很轻地笑了一下：“嗯，并肩满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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