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最后一节自习,校园广播忽然插播橙色暴雨预警。
老严站在门口,用卷成筒的报纸敲黑板:“今晚到明天凌晨有强对流天气,住宿生非必要不外出,走读生尽快离校!”
祁言正把最后一道电磁感应写完,窗外一声闷雷炸开,雨点像无数石子砸在玻璃。
他侧头——林穆已经收拾完书包,黑色耳机缠在掌心,眉心蹙着极浅的“川”字。
“今晚……”祁言用气声问,“还去楼顶吗?”
——他们原打算今晚月考后第一次观测春季大三角。
林穆看了一眼天色:“雨太大,取消。”
祁言“哦”了一声,把望远镜塞进柜子,心里却像被雨泡发的海绵,沉甸甸。
回宿舍的路上已经开始刮风下雨了。
晚上十点,宿舍准时熄灯。
可十分钟后,整栋楼突然陷入更深的黑——配电房进水,全校停电。
空调“滴”一声罢工,湿热空气瞬间涌进 416。
祁言摸出手电筒,倒扣在桌上,光圈里尘土飞舞。
林穆坐在床沿,擦头发的动作停了。黑暗中,他整个人像被削薄的剪影。
“怕黑?”林穆低声问。
祁言摇头,又点头:“怕打雷。”
话音刚落,天边一道闪电劈开,白光把宿舍照成惨白的底片。
祁言下意识抓住林穆的手腕——指尖冰凉,脉搏却稳。
暴雨持续加码,屋顶开始渗水。
“滴答、滴答”落在林穆的上铺床板上。
祁言爬起来,把塑料盆塞到漏点下,水滴在盆里,“滴答、滴答“
转身时,被电线绊倒,热水壶“哐”一声翻倒,还剩半壶的开水泼在祁言脚背。
“嘶——”祁言倒抽冷气。
林穆几乎是瞬间冲过来,把人从地上扶起来放在椅子上,动作快得让祁言还没反应过来。
他打开手电,光斑落在祁言脚背——皮肤已经红了一片,起了两颗水泡。
林穆的嗓音在雨声里发紧:“别动。”
他从抽屉抽出黑色铝盒——碘伏、无菌纱布、一次性注射器针头,排列得像手术器械。
祁言疼得冒汗,却还有心思开玩笑:“你这盒子里怎么连麻药都有?”
林穆没答,只低头用针挑破水泡,动作轻而稳。碘伏擦上去,祁言“嘶”地往后缩。
林穆忽然俯身,在他脚背上方轻轻吹了口气。
那口气带着薄荷牙膏的凉意,祁言的呼吸一下乱了。
凌晨一点,风把雨丝抽得横飞。
“哗啦”一声,416 的窗玻璃终于阵亡。碎玻璃溅了一地,雨点直往屋里灌。祁言单脚跳到窗边,被林穆一把拽到身后。
林穆用身体挡住风口,回头低吼:“去我床上坐下!”
祁言愣住——那是林穆第一次用重语气。他乖乖的坐在林穆床下。看到祁言坐下后,林穆才转身去搬书柜堵窗。
书柜很重,林穆肩胛骨在湿透的 T 恤下轮廓分明。
祁言想帮忙,却被雨砸得睁不开眼。
最后,林穆把书柜抵在窗框,又用行李箱顶住。雨声被闷在玻璃与木板之间,变成沉闷的鼓。
风雨暂歇间隙,林穆才发现自己浑身湿透,黑发贴在额前,水珠顺着下颌滴到锁骨。
祁言坐在床沿,脚背火辣辣,心口也被什么烫着。
林穆背对他脱 T 恤,动作很快,却还是又让祁言瞥见左腰侧一道旧疤——缝针痕迹像一条细蜈蚣。
祁言下意识伸手,指尖碰到疤痕边缘。
林穆肌肉瞬间绷紧。
雨声忽然又大了,像要把世界淹没。
祁言收回手,从衣柜翻出干净 T 恤递过去:“先换。”
林穆接过,手指在草莓牛奶图案上停顿一秒。
雨势稍缓,雷声滚远。
宿舍闷热,两人并肩坐在祁言床上,共享一把手电。
林穆拿出防水袋包裹的 iPad,打开离线星图软件。
屏幕里,春季大三角在虚拟夜空中旋转。
祁言指着室女座角宿一:“等天晴,我们第一个就拍它。”
林穆“嗯”了一声,指尖在屏幕上放大 M104 草帽星系,声音低低的:“我以前的望远镜是 150mm 口径,拍过它。”
祁言没追问“以前”是指哪个家,只说:“以后 416 的阳台,也是你的暗房。”
林穆侧头看他,眼底有雨水的反光。
两点三十,雷声又近。
祁言正迷迷糊糊,感觉身边的人猛地一颤。
他睁眼——林穆又梦魇了。
这次没有刀,但林穆双手死死掐住自己右臂,指甲陷进皮肤,留下月牙形血痕。
祁言掰不开,干脆整个人覆上去,用体重压住他,声音贴着他耳廓:“林穆,看着我!听我说——雨停了,你在 416,很安全……”
林穆的瞳孔涣散,呼吸像溺水。
祁言低头,额头抵着额头,小声背诗:“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他背得磕磕绊绊,却固执地一遍遍重复。
直到林穆的呼吸慢下来,手指一根根松开。
祁言才发现自己后背全是汗。
林穆彻底清醒时,发现自己正被祁言半抱着。两人之间只隔着两层薄薄的 T 恤,体温透过布料交换。
祁言的手还搭在他后颈,掌心滚烫。
林穆嗓音嘶哑:“谢谢。”
祁言摇头,喉咙发紧:“下次……可以叫我。”
林穆垂眼,睫毛扫过祁言的腕侧:“怕你看见。”
祁言握紧他的肩:“那就一起看见,再一起关上。”
凌晨四点,雨小了,只有屋檐滴水声。
祁言单脚跳到桌边,翻出旅行用小电锅,倒两盒牛奶,加可可粉,再加一块黑巧。搅拌时,牛奶表面浮起细腻的泡沫,像小型星云。林穆坐在床边,看着他忙碌的背影,忽然说:“我妈以前……也会在雷雨天煮热可可。”
祁言手一顿,没回头,只把火力调小:“那我分你一半。”
两杯热可可冒着雾气,杯口各漂一颗棉花糖。
祁言举杯:“敬暴雨,敬碎玻璃,敬没成功的流星雨。”
林穆碰杯:“敬 416,敬草莓软糖,敬……”
他顿了顿,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敬你。”
五点四十,东方泛起蟹壳青。
雨彻底停了,空气里混合泥土、香樟与可可的味道。
祁言靠在林穆肩上打盹,脚背上的纱布被林穆重新缠了一遍,整整齐齐。
林穆低头,看见祁言睫毛上还沾着水汽,像碎钻。
他悄悄伸出手,指尖在距离祁言脸颊一厘米处停住,最终只是替他把额前碎发拨开。
祁言在梦里呓语:“……星星。”
林穆轻声答:“嗯,星星在。”
小彩蛋
六点,宿管阿姨来检查损失。
她推门时,看见碎窗户被书柜堵得严严实实,地上干净无玻璃。
两个少年并肩坐在床边,头靠头睡着,中间放着空了的电锅,锅底还残留一圈巧克力渍。
阿姨悄悄退出去,带上门。
走廊尽头,朝阳从云层裂缝里倾泻,像有人不小心打翻了金色墨汁。
416 的门牌在晨光下微微发亮,水珠从“6”字边缘滚落——
像一场雨后,终于写好的签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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