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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锈蚀》中(1)

隔离区的空气是凝固的铅块,沉重地压在胸口,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消毒水和绝望混合的冰冷气息。惨白的灯光二十四小时无休止地亮着,将冰冷的金属栅栏、粗糙的水泥地面和一张张麻木或惊恐的脸照得无所遁形。这里没有昼夜之分,只有绝望的永恒白昼。

Y/N被粗暴地推进了一个狭窄的隔间。除了一张硬邦邦的金属行军床和一个固定在墙角的、散发着恶臭的塑料便桶,别无他物。金属门在身后“哐当”一声锁死,那声音如同丧钟,宣告着她与外界的一切联系被彻底斩断。

最初的日子,是纯粹的煎熬。小腹的坠痛像有钝刀在里面搅动,冷汗浸透了内衣。没有热水,没有止痛药,只有冰冷的营养膏和带着铁锈味的饮用水。她蜷缩在冰冷的行军床上,用尽全身力气对抗着生理上的痛苦和心底不断蔓延的寒意。每一次巡逻士兵沉重的脚步声在门外走廊响起,每一次隔壁隔间传来感染者发作时疯狂的撞门声和嘶吼声,都让她身体绷紧,心脏狂跳。她强迫自己冷静,一遍遍回忆Ghost最后那个复杂的眼神,回忆他说的“不会有事的”,试图从中汲取一丝微弱的暖意。她知道,以Ghost的性格,能说出那句带着安抚意味的话,已经是极限。他相信她。她必须撑下去。

时间在煎熬中一天天过去。身体的不适渐渐平息,但精神上的压力却与日俱增。隔离区就像一个巨大的培养皿,滋长着猜疑和恐惧。新进来的人带来的消息越来越糟:基地外围的感染者冲击频率和强度都在上升;潜伏期感染者在内部被发现的案例又增加了两起,都造成了伤亡;物资开始限量配给,气氛压抑到了极点。Y/N的心也一点点沉下去。Ghost怎么样了?基地还能撑多久?

终于,第十五天的清晨。走廊里响起了不同于巡逻的、更急促的脚步声。隔间的铁门被“哗啦”一声打开。一个穿着防护服、戴着防毒面具的士兵站在门口,声音透过面具瓮声瓮气地传来:“Y/N?出来!检查结束,你可以离开了!”

一股巨大的、几乎让她眩晕的解脱感瞬间涌遍全身。十五天!她熬过来了!Y/N几乎是踉跄着站起来,腿脚因为久坐和紧张而有些发麻。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挺直脊背,走出了那个囚禁了她半个月的狭小空间。走廊里惨白的灯光此刻在她眼中都显得不那么刺眼了。自由!她要去见Ghost!她要回到她的岗位!

然而,当隔离区那扇厚重的防爆门在她身后缓缓开启,基地内部的景象却让她心头猛地一沉。气氛比她进来时更加肃杀!通道里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士兵们荷枪实弹,眼神锐利如鹰,警惕地扫视着每一个经过的人。平民区方向传来压抑的哭泣声和争吵声。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紧张和恐慌,仿佛一根绷紧到极限的弓弦,随时可能断裂。

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站在隔离区出口外不远处的阴影里,像一座沉默的山岩。是Ghost。他依旧戴着那顶巴拉克拉法帽,但Y/N能感觉到他的目光穿透了阴影,牢牢地锁定在自己身上。那目光里,似乎不再有十五天前那丝微弱的安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她读不懂的沉重,甚至…一丝挣扎?

Y/N心中一暖,加快脚步向他走去。“Ghost!我…”她想告诉他她没事,她回来了。

但她的脚步和话语,都被另一个突然插入的声音粗暴地打断了。

“等等!Y/N士兵!”声音洪亮、充满了一种刻意为之的“正义感”。老兵瑞克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挡在了Y/N和Ghost之间。他脸上没有了十五天前那种虚伪的“和善”,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愤怒、悲痛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他的眼神锐利地盯着Y/N,嘴角向下撇着,仿佛在看什么肮脏的东西。他的军服袖口,似乎沾着一点不易察觉的、已经干涸发暗的褐色污渍。

“瑞克中士?”Ghost低沉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警告的意味。

瑞克却像没听见,他猛地转身,面向通道里被声音吸引而聚集过来的士兵和平民。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悲愤的哭腔,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各位!看看她!看看这个刚刚被释放的‘安全’人员!”他猛地指向Y/N,手指因为激动而颤抖,“就是她!就是她害死了我们亲爱的战友,丹尼!”

嗡——!

人群瞬间炸开了锅!无数道惊愕、愤怒、难以置信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聚焦在Y/N身上,让她感觉皮肤像被无数根针扎着!

“什么?”

“她?”

“不可能吧?”

Y/N完全懵了,大脑一片空白:“你…你说什么?我害死丹尼?我根本不…”她下意识地看向Ghost,寻求支持,却看到他僵立在原地,巴拉克拉法帽下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瑞克,身体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但那眼神深处,翻滚着惊疑和风暴,却没有立刻出声反驳。

“证据!我有铁证!”瑞克的声音如同惊雷,压过了所有的议论。他猛地从怀里掏出一个便携式的军用平板电脑,手指在上面快速操作了几下,然后高高举起,将屏幕转向众人!

屏幕上,开始播放一段显然是监控录像截取的片段。画面有些模糊,光线昏暗,似乎是某个休息室的角落。画面中,一个穿着基地作战服、身形和Y/N极其相似的女性背影,正鬼鬼祟祟地靠近一个放在桌子上的水杯——那水杯的样式,正是丹尼生前常用的那个!只见那个背影飞快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瓶子,迅速拧开盖子,将里面几滴暗红色的液体倒进了水杯里!动作完成,那个背影警惕地左右张望了一下,然后迅速离开了画面。就在她侧身离开的瞬间,监控捕捉到了一个极其短暂的侧脸轮廓——虽然模糊,但那眉眼,那脸型,与Y/N至少有七八分相似!

画面定格在那个侧脸上。

整个通道死寂一片。落针可闻。所有人的呼吸都仿佛停止了。只剩下平板电脑散热风扇发出的微弱嗡鸣。

Y/N如遭雷击,浑身冰冷,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了!她死死地盯着那个模糊的侧脸,一股刺骨的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那不是她!她绝对没有做过这种事!这视频是假的!是伪造的!彻头彻尾的栽赃!

“不!这不是我!”Y/N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愤怒和冤屈而尖锐起来,她猛地看向瑞克,“你伪造视频!你陷害我!我根本没有…”她下意识地想冲过去质问。

“够了!”瑞克猛地后退一步,脸上充满了“被污蔑”的愤怒和悲痛,声音却更加洪亮,充满了煽动性,“铁证如山!你还想狡辩?!丹尼,那么好的一个小伙子!就被你这个恶毒的女人…被HAJ…给害死了!”他猛地转向Ghost,声音带着哭腔和一种“大义凛然”的控诉,“Ghost中尉!你是基地的安全指挥官!丹尼是你的兵!你就看着这个凶手,这个感染了HAJ的恶魔,继续留在我们中间吗?她今天能害死丹尼,明天就能害死我们所有人!”

他最后的话语如同毒刺,狠狠扎进了每一个围观者的心里。恐惧瞬间压倒了理智。人群骚动起来。

“滚出去!”

“杀人凶手!”

“她肯定被感染了!把她赶走!”

“不能留她!太危险了!”

愤怒的声浪瞬间将Y/N淹没。恐惧和猜忌如同实质的火焰,在每一双眼睛里燃烧。他们需要一个发泄恐惧的出口,而瑞克提供的“铁证”和煽动,恰好点燃了这堆干柴。

Ghost站在原地,如同一尊沉默的雕像。巴拉克拉法帽的阴影完美地隐藏了他所有的表情。只有Y/N,在极度的混乱和绝望中,捕捉到了他紧握成拳、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的手!她看到了他胸口剧烈的起伏!她看到了他目光死死锁定在瑞克高举的平板电脑上,那眼神锐利得仿佛要穿透屏幕!他在怀疑!他在挣扎!但他没有动!没有立刻为她辩护!

为什么?!

一股巨大的、冰冷的绝望瞬间攫住了Y/N的心脏,比隔离区的任何一刻都要冰冷刺骨!连他也不信她吗?连Ghost…也认为她是凶手?是感染者?

就在这时,瑞克再次抢占了先机。他猛地一步上前,脸上带着一种“为民除害”的悲壮和决绝,声音盖过了喧嚣:“为了基地的安全!为了所有人的生命!Ghost中尉!请你下令!将这个危险源,立刻驱逐出基地!让她自生自灭!这是唯一的办法!”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Ghost身上。通道里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和心脏狂跳的咚咚声。

Ghost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他的目光从平板屏幕上移开,缓缓扫过周围一张张充满恐惧、愤怒、要求他“主持正义”的脸。他的目光最后,落在了Y/N的脸上。Y/N也看着他,那双眼睛里充满了被背叛的惊愕、深不见底的绝望、还有最后一丝微弱的、几乎熄灭的、乞求他信任的光芒。

时间仿佛被拉长、凝固。

Ghost的喉结,极其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他避开了Y/N的目光。那目光太灼人,太绝望。他缓缓地、极其沉重地抬起了手,指向基地通往外部气闸的方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冷的钢铁缝隙里硬生生挤出来,带着沉重的、令人窒息的回响:

“执…行…驱…逐…令。”

轰——!

Y/N感觉自己的世界,在Ghost吐出那四个字的瞬间,彻底崩塌了。眼前的一切景象——Ghost沉重的身影、瑞克眼中一闪而过的得逞光芒、周围人群那混杂着恐惧和“正义”的愤怒面孔——都开始扭曲、旋转,最终化为一片冰冷的、死寂的黑暗。

两个如狼似虎的宪兵冲了上来,粗暴地架起浑身瘫软、如同失去灵魂的木偶般的Y/N。她的个人物品被胡乱塞进一个小背包里,扔在她身上。没有告别,没有解释,甚至没有再看她一眼。沉重的气闸门在她面前缓缓开启,外面,是灰暗、死寂、寒风呼啸的末日荒原。

她被狠狠地推了出去。

气闸门在她身后,带着一种终结般的沉重轰鸣,彻底关闭。

基地,那个她为之战斗、为之付出一切的地方,那个Ghost所在的地方…将她彻底抛弃了。

寒风如同冰冷的刀子,瞬间割透了单薄的作战服。Y/N踉跄着跪倒在冰冷的、布满碎石和灰烬的土地上,身体因为巨大的打击和刺骨的寒冷而剧烈地颤抖着。泪水终于无法抑制地汹涌而出,混合着脸上沾染的尘土,留下冰冷的痕迹。不是因为被驱逐的屈辱,不是因为死亡的威胁,而是因为…Ghost最后那避开的眼神,那沉重的驱逐令。那才是真正刺穿她心脏的利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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