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床上的余白静静躺着，眼睛无神地望向天花板，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丝寂寞和无奈。
露在外面的整条手臂，由于长期缺乏活动而显得细软无力，肌肉已经开始慢慢萎缩，脊髓损伤让他曾深度昏迷，进食困难，体重掉了很多很多。
原本紧致的肌肤略微有一些松弛且缺乏弹性，手背上淡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双手乖乖垂在身侧，手指无力地蜷缩着，呈现出显而易见的废用状态。
藏在被褥里的身体一样异常静止，没有表现出任何挣扎或反抗的情绪，他四肢瘫痪，像是已被世界遗忘了。
余白竖起耳朵仔细听电话那端陈玉真的回复，所有的困惑都凝聚成了一股无声的力量，在思绪中不断翻涌着。
直到陈玉真默认了余文礼的安排。
这个消息不亚于醒来知道自己全身瘫痪了，余白搞不明白，怎么就需要余文礼来负责了。
他已经成年了，根本不需要任何人来对他的人生负责，况且一直以来也都是他一个人。
如今的他，重伤醒来记忆错乱，但确实是不缺钱花的，要做什么难道自己还不能决定？！
他们豪门世家的人做事怎么如此之颠？！
余白急得抓耳挠腮（要是他能的话），后悔当时没有好好跟护士学气切后戴管的发声。
还未开口发出无声的质疑，就发现余文礼已经挂了电话。
余白默默叹了一口气，他仰面躺在病床上，其实不太能看得清余文礼的脸，小夜灯的光线不足，余文礼的身形太过高大遮挡了大部分的光源。他又有一点点散光，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
心里忍不住吐槽——这根本是余文礼的一言堂。
他晓得余文礼在余家有绝对的话语权，只是没想到陈玉真还是和二十几年前一样，权衡利弊之后又一次把他丢在了‘余家’，不对，这次是丢给了余文礼。
余文礼收了线，并没有着急解释，他的一只手仍旧在搓揉着余白触觉不太灵敏的手指。
细软的手指仿佛成了他心爱的玩具，幽静的医院六层，隐去了城中灯火辉煌的喧嚣，留下的只有夜的寂静。
无声流转的空气像是突然升高了几度，余文礼清了清嗓子，攥着那节被让他揉捏过的手臂轻轻安置在余白的身侧。
他抬手按亮了床头灯，拍了拍余白没有留置针的那只手背，又像是在试图安抚自己心中的躁动。
余文礼开口叫他“余白。”
或许是出于某种余文礼还搞不清楚的原因，他竟然打算和余白解释一番。
智能电动病床，被余文礼慢慢调整升起了一点角度，余白终于能清楚的看到他了。然后这才迟钝的意识到，他之前一直抓着自己的手。
余白张了张嘴，抢先申辩道——“我有钱的！”
言下之意就是他可以自己养活自己，不用别人来对他负责。岂不知他的那点家底，对于余文礼来说根本就是三瓜两枣，入不了眼。
余文礼看着他懵懂单纯的眼神，轻笑一下，不以为意道，“伯父留的吗？留着零花吧。”
“果果，”他这么叫他。
余白震楞一瞬，他怎么会知道自己的乳名？
“你还小，又受了伤。哥哥负担你今后的日常开销是应该的，将来也不会再让你独自一个人面对这些。”他的声音温柔而坚定，像是注入了一股神秘的力量一样，让人信服。
“我对你母亲安排的护工不大满意，他对你的态度很差。并没有真正照顾好你。我想，这些天没有家长在你身边，他做事应该也很敷衍。你身体差，又还在养病，后期的康复治疗还需要很多时间和精力去应付。所以，果果，你不需要为这些事情费神，哥哥会替你处理好的。”
余文礼的笑容温润如暖阳，他轻柔地拍了拍余白的肩膀，仿佛在那轻触间，倾注了满腔深情与无言的关切。
情感的表达，余白不是不懂，他本身就很敏感，旁人情绪的变化都极易引起他的注意，这份上位者低头的的关怀令余白心中警铃大作，他根本无法应对。
“果果，听见了么？”余文礼见他一脸震惊，又补充道“我记得小时候祖母这么叫过你。”
木实曰果。
比起余白这样的名字，他更喜欢祖母起的乳名，仿佛独享一份偏爱，他也曾是一颗被赋予希望的果实。
只是这个乳名鲜少有人知道，随着年龄的增长，余白自己几乎都要忘记了。
房间里很安静，床头的光线柔和地洒在病床上，也照在余白的脸上，他的眼睫低垂，使他看起来更加柔软而又羸弱。
这一声轻轻的呼唤，勾起了余白许多模糊而美好的回忆。
他微微抬起视线，眼中闪烁着复杂的情绪，想到了祖母还在世时那些无忧无虑的日子，嘴角也不自觉地浮现出一抹浅浅羞赧的笑容，像是感受到了睽违已久的温热。
但是很快，余文礼眼见他看着自己，鼻翼翕动，眼眶逐渐红了。
“怎么了？不会再让你一个人面对这些事了，你乖一点，不会不管你的。”
这不是余文礼第一次说让他乖一点了，余白疑惑了，他到底哪里不乖了？
从小到大，他一直都是很乖的小孩，大家族里不受重视的私生子没有叛逆的权利。
泪水洇湿了整张脸，余文礼无法，只能用手轻轻抚摸余白苍白的脸颊。
他搞不明白，怎么就这么爱哭？统共见了两次面，次次都哭得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拇指擦过余白柔软的薄唇，引起他浑身细小的战栗，病房里的空气似乎都凝固了，只留下细微的呼吸声和隐约的抽噎声。
呼吸机还在尽职尽责的工作，但异常情绪的浮动还是体现在了床头监护仪的屏幕上，喉头发紧，牵扯气切口，让余白有点吃痛。
看着余白脸上残留着未干的泪痕，眉头轻蹙，无声地诉说着痛苦与绝望。尽管周围的一切依旧如常，但他心里一定充满了无人理解的孤独与无助。
余文礼像是被击溃了，难掩面色的沉痛。
“好了，好了，别哭了。”他耐下性子，倾身过去轻轻拥住了半躺着的余白，“哥哥不是还在吗？”
如果说重伤醒来第一次见面时，余白心里多少都有些警惕和戒备，毕竟同余文礼这样的人打交道，背后有着各种不可预料的情况随时会发生，而且很有可能，处于劣势的他根本处理不好。
只是余文礼的怀抱实在是太温暖了，他的臂膀宽厚结实，给了他无尽的的力量。
大概是余文礼与生俱来拥有让人信服的本领，令余白也很想去尝试一下依靠，一种特别的情感纽带悄悄缠绕，他倚在余文礼的肩头，轻轻蹭了蹭。
短短的发茬蹭在余文礼颈侧的肌肤上，像是邀宠的小狗，如此亲密的互动引起了余文礼不为人知的悸动，他的心跳不禁加速了几分，一股前所未有的情感在胸腔中涌动。
余文礼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平复自己内心的波澜。
他轻轻拍着余白的背，声音柔和而坚定，“没事的，有哥哥在，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余白纤细的脖颈仿佛一折就断，余文礼小心避开了气切口的软管，手指不住抚摸他颈椎棘突上仍在愈合的淡粉色伤口。
将脆弱的人拥在怀里，似乎能感受到他脆弱得如同一缕清风，轻拂过自己的面颊，让他也能感同身受到。
冷漠仅仅是财富、权利、地位的附加，他本身可能并不是这样的人，心底留存的唯一一丝柔情，似乎也被他这个苍白又脆弱的弟弟唤醒了。
病房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呼吸机发出的‘呼呼’声和监护仪的‘滴滴’声在交织着，似乎在配合着这段畸形的情感纠葛。
余白渐渐放下了戒备，他重伤醒来，即便是心态良好，坦然接受了不能支配的人生。可治疗过程里的疼痛一直都是存在的，更何况近一个月以来都是他一个人独自面对如此残忍的身体病变，他也想要一个依靠的。
一种极度羞耻又愉悦的感受升腾而起，冲破年龄的枷锁，像是又回到了小时候躺在祖母的身边，被温热的大手轻拍背脊，慢慢哄睡。
留有知觉的颈脖上，干燥的指尖不断摩挲，伤口愈合后的伤疤酥酥麻麻，让余白心中也滋生出一种强烈的渴望。
一丝涟漪荡在心底，搅得余白根本无法思考，乖顺的倚在对方肩头，或许哥哥和弟弟之间本该这样亲密无间。
他闭上眼睛，任由这份难得的温情包裹着自己，仿佛外界的喧嚣都已远去，只剩下他和余文礼相依为命。
谁勾引谁，还不一定[让我康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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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迂回战术（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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