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的期末不光对学生是一场试炼,对老师也是。江焉费劲心思地捞了几个在挂科线上徘徊的学生,又挂了几个实在捞不回来的学生,给那几个要参加补考的学生画了补考范围,叮嘱他们假期一定要好好复习,补考再不过就要重修了。
看着那几个学生清澈懵懂的眼神,江焉叹了口气,把补考的试卷又改简单了许多。
江焉是北城大学英语专业的老师,教语言学,是个让很多学生闻风丧胆的学科,语言学比较抽象晦涩,每年都要挂几个学生。
忙到了七月中旬,学校放了暑假,江焉在家过了几天废人的生活,并打心眼里觉得上班就不是人干的事。
江焉睡到日上三竿,走出房门,一个小小的白团子冲了过来,“汪呜汪呜”地在他脚边蹭着。
“团团好乖,都没有吵我睡觉。”江焉蹲下把小白团子抱起来,用脸贴了贴团团的头顶。
团团是一只小型博美犬,是江焉和沈遇决定同居后买的,两人把团团当儿子养。
江焉看了看团团的碗,还剩几颗狗粮,应该沈遇早晨走的时候喂过了。
自从江焉上次病了之后,沈遇加班的次数明显变少,江焉也看过几次沈遇的手机,章淮约了沈遇好几次,沈遇都没有出去。他们之间的联系好像淡了下来,这个人逐渐也随着时间消失在了沈遇聊天页面中。
江焉自欺欺人地想,要不就当没发生过吧,让日子就这样平静地过。
江焉去附近的超市买了一些食材,准备做几道沈遇爱吃的菜。
江焉是会做饭的,出国留学那几年被白人饭折磨得死去活来,硬是学会了,而且做得还不赖。
沈遇下班后一进门,团团就冲过来围着他转圈摇尾巴,他弯腰摸了摸团团的圆脑袋,听到了厨房炒菜的声音,走进了餐厅,看到桌上摆着两道自己爱吃的菜,还冒着热气,显然是刚刚出锅。而江焉还在厨房里忙碌着。
这幅画面很温馨,充满烟火气,沈遇心下十分熨帖,工作了一整天的疲惫瞬间消散了。他从背后搂着江焉细瘦的腰肢,亲他的耳垂,姿态暧昧。
“今天怎么这么好,给我做饭吃啊。”沈遇在江焉的耳边说话,温热的鼻息混合着木质香水味向江焉扑来。
是他们在一起之后沈遇过第一个生日时,江焉送的香水。虽然之后江焉也送过其他香水,但沈遇好像钟爱这个味道,用空了好几瓶。
沈遇在江焉的耳鬓边厮磨,想讨一个吻,江焉却下意识避开了沈遇迎上来的唇。
一瞬间,两人都有些怔住了。
但好在沈遇恢复得比较快,他平静地低头又吻了吻江焉的侧脸,说道:“不闹你了。”几步走向江焉旁边的煤气灶旁,掀开砂锅的盖子,问:“汤好像好了,放盐了吗?”
“……还没,你帮我放吧。”江焉说道。
刚刚尴尬的一幕被一笔带过。
吃过了饭,两人带着团团在小区里散步,小区绿化做的很好,还有一片人工湖,到了夜晚微风习习,很是凉爽。江焉和沈遇牵着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不时拥抱,像一对恩爱的眷侣,前提是江焉刻意不去想沈遇的背叛。
其实江焉是很想忘记的,但那些事好像吃进牛胃里的草,不停反刍,让江焉反复咀嚼,增加他痛苦的程度。
但江焉又会在痛苦到极致的时候安慰自己,沈遇现在已经和章淮断了联系,自己装装傻,过不了多久他就会把这件事忘掉,他和沈遇的生活不会有任何改变。
沈遇和团团玩了一会球,看江焉又在发呆,以为他是无聊了,走过去,捏了捏江焉的脸说道:“累了?回去吧。”
“好。”江焉主动牵起了沈遇的手,一起朝家的方向走去。
江焉在浴室洗澡的时候,沈遇走了进来,成年人的暗示不需要过多的言语,他们在温热的水中接吻。
两人很久没做了,沈遇显然情动非常,但江焉却艰涩不已,最终没有做到最后一步,草草收场。
江焉头发有些湿,柔顺地耷在眉眼间,有一种羸弱柔软的美感,像暴风雨中被雨滴打得摇晃却依旧开得美艳的花。
面对这样的江焉,沈遇终究说不出什么质问的话,于是,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今天做了那么多菜,累了吧,没关系,下次再说,我先去把卫生间收拾一下。”
江焉点了点头,沈遇摸了摸他的脸,走了出去,顺便带走了床头柜上的手机。
之后的几天,沈遇又开始频繁的加班,江焉只看了一次沈遇的手机,章淮又重新出现在聊天列表,一切便不能再明了。
“加班”后的沈遇是没有他平时惯用的香水味的,有的只是酒店沐浴露的味道,清淡的乳木果香。
这样的生活对于江焉来说是煎熬,他不知道自己该继续装傻,一头扎进自己笃定的爱情中,还是就此戳破谎言,恢复独身。
也许离开是最好的选择,但他就是开不了口,一种名为不舍的情绪在心中泛滥蔓延,不舍得沈遇更不舍得八年的感情。更何况,自己和沈遇的家人都已经认定他们的关系,开始为他们筹备婚礼了,就这样分开怎么和他们说也是一件头痛的事。
是夜,沈遇又“加班”,江焉和好友肖潇语音聊天,肖潇是江焉的大学室友,由于性取向相同,两人是很要好的朋友。
肖潇是东城人,现在在东城的一家外企上班,每天要动百八十个心眼才能生存下去,两人打电话最多的话题就是抱怨工作和同事。
肖潇抱怨爽了,问江焉:“你那粘人的老公呢?”
江焉坐在飘窗边,逗弄着团团说道:“加班呢。”
“我靠,这都几点了,他不是领导嘛?怎么自己压迫自己啊!”身为打工人的肖潇实在难以理解。
江焉扯了扯嘴角,说道:“来北城玩玩吧,你不是攒了半个月的年假嘛?”
“北城有什么好玩的,正好暑假,咱们一起出国玩玩吧。”肖潇提议道。
“我没那个心情。”
“怎么啦?”肖潇问道。
“沈遇他……出轨了。”江焉停了下来,“出轨”两个字在嘴边吞咽了几次,才说出来。
“来北城,就当是陪陪我。”
肖潇愣了半天,才理解了江焉话中的意思,江焉和沈遇的爱情,肖潇一直都是见证者。江焉出身书香门第,父母都是大学教授,言念君子,温其如玉。沈遇家中父母经商,虽说在北城算不上什么大公司,但也是中产阶级以上,沈遇有一些公子哥的做派,但对江焉是实打实的好,可以说是死心塌地。
前几天他们几个在东城的同学小聚还提到了江焉和沈遇,说他们俩简直是都市童话,让人又相信爱情的标杆。
这才过了几天。
肖潇酝酿了一肚子的脏话,愣是一句没说出来,只道:“好,明天就去找狗领导请假,来北城好好陪你。”
江焉“噗”地一声笑出来,这个时候了还不忘骂领导,笑过之后又低声说:“谢谢你,肖潇。”
肖潇行动力一流,第二天江焉就收到了肖潇两天后飞机落地的消息。
于是江焉在北城有名的夜店聚集区附近定了一家酒店的行政套房,肖潇来的这几天他不准备回家住。
江焉把这件事告诉了沈遇,沈遇仿佛松了一口气:“正好我下周要出差,还担心你自己在家无聊呢,和肖潇好好玩玩吧。”
说罢,又宠溺地摸了摸江焉的头。
“肖潇喜欢去夜店,你想去也可以去一去,但那些乱七八糟的不要玩,知道吗?”沈遇目光灼灼地看向江焉,他知道肖潇一贯是爱玩的,但江焉不行,江焉是他的,必须白玉无瑕。
呵呵,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是吗?
江焉心中哂笑,但不露声色,依旧点头道好。
第二天沈遇一早就出发去了南城,莫名地,江焉舒了一口气。
他给家里做了大扫除,下午的时候出了门,他在评分软件上找了一个评分最高的发型工作室,准备去做一个新发型,最好是能闪瞎人眼的那种。
这个想法并不是心血来潮,江焉想了很久。江焉几乎可以说是没有过叛逆期的一个孩子,家教严格是最重要的原因。本来上了大学可以自由折腾自己了,但沈遇说不喜欢他把自己搞得奇奇怪怪的,江焉索性也顺着了,肖潇去打耳洞,染五颜六色的头发,纹身,大学四年过得好不逍遥,江焉不是不心动,只不过沈遇不喜欢,他就不去做。
可是人是会变的,一头粉棕色头发的章淮依旧得到沈遇的青睐,原来沈遇的条条框框只框住了他一个人。
江焉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模仿章淮的意味,他只是要做之前他想做但沈遇不允许他做的事,趁着两个月的悠闲假期,尝试叛逆一把,弥补之前的遗憾。
最重要的是,他要试着放下沈遇,不再在乎他的心情,他的看法,他的一举一动。
提前戒断,主动提出分开,不会再留恋再不舍,不会再摇摆不定反反复复,过着割裂般的生活。
江焉没有预约,被告知要至少等四个小时以上,还是保守估计,他办了一张会员卡,充了2000块。发型总监马上改口,说下一个就轮到他,但也要等一个多小时。
江焉决定在这附近逛逛,发型总监殷勤地说轮到他时,就给他打电话。
江焉在盛夏的大太阳下走了几步就觉得头晕脑胀,他像小时候一样,专挑有阴凉的地方走,一路走得蹦蹦跳跳,像个四五岁的小孩,但好在正值午后日头正足,没什么行人,没人注意到他幼稚的行为。
在阴凉地走着走着,江焉来到了一个小胡同,胡同往里几米的地方有一家酒吧,一般下午酒吧是不会营业的,可是这家却正好开着。
江焉走了进去,一股空调带来的冷气迎面而来,江焉舒服的呼了口气。
酒吧虽然开着门,但不太像是营业的样子,椅子三三两两地摆着,毫无规矩可言,有些甚至没有桌子。江焉表示理解,现在的店不靠与众不同是搏不出名的。
江焉他选了吧台的位置,吧台里站了一个正在码酒的男人,穿着最新款的潮牌,样貌也不错,怎么看都不像酒保。
“你好,我想要一杯……”
江焉话还没说完,男人就打断了他:“忙着呢,自助吧。”
“……”
江焉实在是没想到现在酒吧还能自助,调酒也得自己来了嘛?
“啊?我不会……”
男人用下巴指了指吧台旁边的一张白纸,是各种鸡尾酒的配比。
“不想自己调,这还有纯的威士忌,杜松子,伏特加,你自己选。”
…………
江焉看了看鸡尾酒的配比,选了一个最简单的威士忌酸,比例什么的也是瞎弄,最后喝到嘴里,没想到还不错。
江焉来了兴致,又给自己调了几杯,但都没加太多酒,反倒是加了很多气泡水之类的,甜滋滋的,心情也变得好了起来。
玩了一会儿,发型总监打来了电话,说马上轮到他了。江焉找刚刚那个男人付钱,却找不到人影了。江焉心想这可真是一个奇怪的酒吧,老板心真大,这么多酒都不怕他顺走几瓶,就这么堂而皇之地离开了?
江焉在吧台处找了好半天也没有价格表付款码什么的。幸好他有在手机壳里夹100元纸币的习惯,于是把那100元放在桌上就当酒钱了。
回去的路上,江焉依旧踩着树木和建筑的影子蹦跳着走,出胡同口时迎面撞上了一个人,由于迎着光有些晒,江焉看不清对面人的长相,只能仔细分辨被他撞到的人很高很壮,他一头撞进去,那人胸膛硬的像墙壁。
对方似乎也被他撞疼了,发出一声闷哼。
“对不起,不好意思。”江焉被撞得倒退了几步,他捂着额头道歉。
等了一会儿,对面没有声音,江焉抬头去看,阳光恰巧被对面的人高大的身形遮住,他朦胧间看到了那人的表情,但皱着眉,看起来很痛的样子,自己居然这么大力气?
江焉准备再一次开口道歉,实在不行出点医药费,看起来是大学生,自己是大学生的老师,在外照顾照顾学生,理所当然。
这时对面的人突然说话了:“没事。”
声音低沉清冷,不带情绪。
男人侧身一让,阳光又洒了下来。
江焉微微点头,离开了胡同口。
依稀听到身后男人的朋友问:“也哥,没事吧?”
“能有什么事,也哥难道是那种被人撞了一下就头昏脑涨的病秧子吗?是吧,也哥。”
“也哥前几天打球让那谁撞了呀,我怕他旧伤复发……”
声音断断续续,但那个叫“野哥”或者“也哥”的没有说话。
被撞一下就头昏脑涨的……病秧子?
江焉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感觉好像被针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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