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你阿娘?你阿娘不是……”蓁蓁问。
静姝抬头,双眼噙泪回道:“是。阿娘死了……可她从未安息过。她该去的地方,她没去成……”
蓁蓁想起在冥界时婉纯的魂魄缺位一事,恍然大悟。
静姝继续叉手而言:“阿娘的魂魄,一直被镇魂咒压着,压在卫家坟地上。”
蓁蓁叫她继续说。
静姝放下了手,娓娓道来。
原来郭婉纯早年丧父,与其母做了当时门阀士族的家养伎人。不料,十五岁那年,婉纯因绝色引自家主子纠缠,遂慌忙逃走。
正是在逃跑路上,婉纯寻得一小屋落脚,遇见了在屋里休息的卫寒。卫寒怜之,收留其至狐族卫家,又替婉纯救母,却打听到其母已被婉纯的旧主报复杀害。
婉纯闻讯,自是嚎啕大哭。眼见其无家可归,卫寒便请婉纯在狐族卫家住下,做卫家伎人,也可指导蓝心等小狐的歌舞,为狐族助兴。
婉纯歌舞无双,加上自有倾国倾城之貌,日子久了,自是引卫寒心动。卫寒这一心动,也就追求甚狂,婉纯衣食喜乐,皆得卫寒有心关照。一来二去,婉纯也将芳心许了卫寒。二人坠入爱河中,不胜欢喜。
于是婉纯十六岁那年,便与卫寒成亲。两年后,二人生下长女取名“静姝”。
静姝出生后,卫寒渐露凶相,昔日有多宠爱,今朝就有多残忍。
婉纯本就长得国色天香,又早得肃衡喜欢,卫寒便对婉纯多有猜忌。既是不放心婉纯,卫寒便寸步不离婉纯片刻,时时监看着婉纯出行交际,也给婉纯定下许多规矩。
就这般又过了两年,婉纯又诞下一女,取名“静言”。
“都这般了,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蓁蓁听完后对静姝说,“连七郎也知,她必不会背叛自己夫婿。”
静姝苦笑一声,回道:“那是庄仙人。我父亲不是庄仙人。纵无庄仙人,我父亲也不会放过阿娘,因他是个禽兽。”
“此话怎讲?”蓁蓁注视着静姝问。
“他怎么样都不会放心的,”静姝平静而言:“他也不想放心,因为……打妻是他最大的乐子。”
蓁蓁倒吸一口凉气,追问:“你是说……他虐待你阿娘?”
静姝一行泪下,说:“你知言儿是怎么来的吗?”
蓁蓁很快明白,说:“真正强迫你阿娘的,是你父亲,而不是二郎。”
静姝点点头,道:“你很聪明。”
蓁蓁不解:“可你父亲虐待你阿娘的话,难道不心痛吗?”
静姝冷冷一笑:“他有无动真情,皆凭他嘴上说。”
“你告诉我二郎是你和言儿生父,放出流言,都是为了今日吧?”
“二婶这般聪明,有何须明知故问?”
“你阿娘……”蓁蓁小心翼翼问,“究竟因何而死?”她又紧张起来:“跟二郎究竟有没有关系?”
静姝含着笑意回她:“有。”
蓁蓁有些慌,静姝瞧在眼里,继续说:“一日,父亲练功回来,寻不得自己的剑谱,那剑谱是二叔约好前一日还给他的。父亲不记得自己打阿娘时掀翻了很多东西,包括那剑谱在内,以为二叔没还他,就跑去问二叔。二叔说已交还到我阿娘手里了,便是这一句简简单单的回答,要了我阿娘的命。”
“怎么会……”蓁蓁不解。
静姝忍着眼泪,继续道:“父亲在外人前,永远是彬彬有礼,在我们母女面前,却是天壤之别的模样。他听二叔这样回答,以为是阿娘藏了他的剑谱,盛怒之下,随手拿了二叔放在一旁的锥骨笔,气冲冲回了寝室,一笔刺去,正中阿娘心脏所在。我和言儿亲眼看着血从阿娘胸口处不停地流,不停地流,不停地流……”
蓁蓁还是感到难以置信,嗫嚅地问:“就这样……死了?”
静姝看向蓁蓁,回答:“二叔早知我父亲虐待阿娘的事儿,他在锥骨笔被拿了后,即刻追了我父亲,没想到我父亲的怒火这般急、这般重,一切都来不及了……二叔应该告诉过你,锥骨笔刺到妖身上,妖都未必能活命,更何况阿娘是个凡人……”
静姝又一行泪下,继续说:“阿娘快断气时,第一眼瞧的,便是我和言儿。她想来是说不出话了,除了不舍的眼泪,什么也没有留下。”
蓁蓁后知后觉地说:“怪不得,二郎总是不肯让我轻易碰他的锥骨笔,即使我做妖后亦是如此。”
静姝冷笑一声,对她说:“二叔一直觉得愧对我们母女,当然心里不愿轻易碰这锥骨笔。”
蓁蓁又问静姝:“你父亲虐待你阿娘,就无人阻止过他吗?”
静姝嘴角诡异地一扬,回她道:“二婶素冰雪聪明、通达人情,为何还会问这么天真的问题?”
蓁蓁一愣,又问:“二郎……也没阻止过?”
“不可能的。”静姝平静地说,“谁会认为,夫管教妻,是一桩罪过呢?”
蓁蓁虽也明白,可自己爱的嫉恶如仇的二郎竟也如此,她终究还是难以释怀,又喃喃:“也许,是你父亲太会演戏了,二郎不知你阿娘被虐待得如此惨……”
“他知道。”静姝平静地回答,“全家人都知道,除了大姑母和大姑父,和他们的子女,因为那时他们都不在家。我父亲再怎么会演戏,也不需要在家人面前演戏,因为他知道,家人是不会干预他管教妻的。他其实也可以不用在外人面前演戏,可若这般,他又怎能获得‘模范夫婿’的君子称号呢?”
蓁蓁闻言,有些不知所措。静姝起身,凑近她,对着她的脸,森然道:“你何必讶于你的二郎袖手旁观?你不也一样?”
蓁蓁一惊,又见她道:“其实在你做那个梦之前,你便早已对我阿娘的死起疑心了,对吧?只是你想明哲保身罢了。”
蓁蓁闻得,倒并不否认她的那句“明哲保身”,却惊异地盯着面前距离自己如此之近的她,说:“原来那个梦,是你设计的。”
静姝直起了身子,微笑着挥动披帛一转,于南向的榻上坐定,平静道:“我只是代我阿娘向你求救而已。”
“那后来呢?”依旧坐于室内东向的蓁蓁问她,“你阿娘死后,那个镇魂咒又是怎么回事?”
“你知阿婆的为人。你自己也是经历过来的,知道她素是利用凡人又看不起凡人的。阿娘死前,我父亲对她的虐待,至少有三成拜那婆子所赐;阿娘死了,那婆子自然慌张,生怕遭天谴,就让我父亲施了锁魂术,先定住了我阿娘的魂魄。”
蓁蓁听了,便道:“这锁魂术是用于即将魂飞魄散之时救命用的,怎么……”
静姝打断她:“锁魂术只能封住我阿娘魂魄一时。在这短时内,那婆子想出了一法子,动用卫姓狐族的所有法力,施加九千九百九十九条恶妖才用的镇魂咒,将我阿娘的魂魄压于棺内,再举行隆重的葬礼,‘厚葬’我阿娘于地下。”
“一直至今?”蓁蓁感到不可思议。
“一直至今。”静姝回答。
“你说的这些,都是何时的事儿?”
静姝回道:“我阿娘死时正是南朝梁太平二年,也是北齐天保八年,西梁大定三年,南朝陈永定元年。”
蓁蓁大惊,想不到,这冤魂在她和二郎的爱巢周边,已有两百多年。而这爱巢附近的一处,原是人间地狱。
蓁蓁定了定神,才问静姝:“你今晚找我,又与我说这些,是想让我解除镇魂咒,替你阿娘伸冤?”
静姝自若道:“听闻二婶在冥界做的是昭雪官,想来这事儿对二婶来说也不难。”
蓁蓁回道:“我的法力虽和二郎不相上下,可九千九百九十九条镇魂咒,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静姝身子微微向前,对蓁蓁低声说:“你怕的不是镇魂咒,怕的是替我阿娘伸冤吧?二叔也算是帮凶,你怕失去他,更重要的是,你怕死。”
“哪个人不怕死?”蓁蓁即刻回道,“更何况,七郎那样子你也看见了,他会放过二郎吗?三界会放过二郎吗?你……又会放过二郎吗?”
静姝平静自若地盯着她,只见她说:“你和言儿在我踏进卫家门第一天就算计好了是吧?”
静姝不回答。
蓁蓁继续说:“所有的一切,你和言儿给我和二郎的一切,都是因此事吧?”
静姝不回答。
蓁蓁起身,走到静姝面前,俯视着她继续道:“你等到现在来求我给你阿娘伸冤,是因你有了什么筹码,有把握抗衡整个卫姓狐族了,是吧?”
静姝抬头,淡然仰视蓁蓁,诚恳回道:“不是因有了筹码,是因有了希望。”
“什么希望?”蓁蓁几乎是在质问她。
静姝也起身,离榻落地,与蓁蓁平视彼此,凑近她的耳朵,说:“你想让你的崽崽活着的希望。”
吐槽一句,我生平最恨“宠爱”和“托付”二词,在词典里,“宠爱”是上对下的爱哦。所以卫寒对婉纯只能是“宠爱”,书里的其他恩爱夫妇尤其男女主,我绝不用“宠爱”这个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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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第一百二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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