蓁蓁大喝静姝:“你敢!”
“不要急,”静姝露出友好的微笑,“听我把话说完。这点呢,也要归功于你对言儿的教诲。”
她转过身,背对着蓁蓁悠然道:“言儿曾说,你还在做凡人时,便三两下就把大姑母、大姑父和二叔都给制服了,还说了一句‘控制了儿子,就能控制母亲;控制一个恋人,就能控制另一个’。”
静姝又转回身,对蓁蓁露出更加善意的微笑,继续说:“二婶,我真的佩服你。长孙皇后有城府,武皇后有野心,结果都叫二婶得了真传。你这手腕儿但凡我阿娘学得三分,都够保她一生无忧的。不过现在,对不起,轮到你了。”
蓁蓁泰然自若地走近她,平静而言:“讲条件吧。你要如何?”
静姝竟笑出声来,似乎在哂笑。
“你笑什么?”蓁蓁问。
静姝不笑了,嘴角还扬着笑意,说:“我笑你永远是个活在地上的人,不会异想天开,醉不了也昏不了,清醒得刀枪不入。”她不知是不是方才笑过头了,眼角竟笑出泪来。
蓁蓁不耐烦了,柳叶眉紧蹙,怒意中颇有几分杀气。她催问:“你究竟什么意思?别跟我卖关子!”
“我的意思是……”静姝走近她,“若这回你也选择无视,下一个就是你或者你亲女,甚至还是你亲儿。”
见蓁蓁不语,静姝继续说:“你知道的,若我早点儿揭发崔四郎,你和二叔的命运就会完全不同。你和你二叔的曲折,不过是我和言儿给二叔的报应,下一回报应轮到谁,我就真不知道了。”
蓁蓁注视了她半晌,离去。
卫恩这会儿子一直在等蓁蓁回来。他心里七上八下,她还未来得及骂他,就被静姝叫去,也不知静姝又要使什么幺蛾子。夜色渐深,降妖是无暇了,可蓁蓁再不回来睡觉,会伤身的。
他终于听到了室门被推开。
他忙上前唤她,还问她累不累,见她不语,知是还生自己的气,便愧道:“樱奴,你怎么气我都行,与我恩断义绝也行,杀了我也行。只是别气坏了你自个儿。我配不上你,不是你的错……”
“为何不救她?”蓁蓁忽然问。
卫恩被问得莫名其妙,反问她:“什……什么?”
“为何不救郭娘子?她被虐待时……”
“你都知道了……”卫恩有些不知所措。
“若你某一天——假如某一天——你也想打我了,是不是会庆幸,不会有人阻止你?”
卫恩听了这些话,有些慌张,什么都好,就是他对她的爱,怎样都是容不得污点的。他抱着她的胳膊,回她道:“樱奴,你信我,我不会伤你一分一毫……”
“我说的不是这个。”蓁蓁打断他,双眸噙泪地注视着他。
卫恩有些难过,放下抱她的手,无可奈何道:“我救不了她。那是她夫婿。我就是想救,所有人都会说我多管闲事,甚至觊觎大嫂。而且大兄那个性子……樱奴,你不知,我若真去干预,大嫂只会被打得更惨,而且大兄的猜忌会蔓延到我身上。”
蓁蓁依旧带着泪眼凝视着卫恩,曰:“静姝说,郭娘子死于你的锥骨笔下,是么?”
卫恩猛地抬头,忧道:“樱奴,你听我说,那支笔是被我大兄拿走的。那天他问我,剑谱是不是忘了还他,我说我还时只有大嫂在,就交给大嫂了,哪知他莫名其妙咬牙切齿起来,说:‘一定是这贱妇偷了我剑谱!’我都傻眼了,还没反应过来呢,他就把我放一旁的锥骨笔顺手夺了,气势汹汹的。你知神器的杀伤力有多大,他又是那性子,虐待大嫂更不是一天两天了。我不得起来追赶他去,结果……”
“结果如何?”蓁蓁鹰一般的双眼问。
卫恩双眼湿润,嗫嚅道:“来不及了……”
“怎么个来不及?”
卫恩未意识到蓁蓁话里的对质之意,很快回答:“我到时,大兄已掷出了锥骨笔,那笔不偏不倚,就刺中了大嫂心脏。室内……还有八岁的姝儿和六岁的言儿……”
“而后?”蓁蓁引导他。
“而后……”卫恩继续回答,“大兄这才清醒过来,抱着大嫂焦急大喊,大嫂却不看他,只盯着姝儿和言儿,又望向我……她的眼泪……我至今还记得她流下了眼泪……我不知她那样看我是何意,是不是在拜托我照顾她的孩子……”
蓁蓁不解,问:“照顾?”
卫恩解释道:“她死前,大兄也打孩子。”
蓁蓁明白了,又听卫恩说:“她死时,也没闭上眼睛。后来安葬她时,我们怎么样也闭不上她那双眼睛……”
蓁蓁听完后,注视了他半晌。他被她逼得不得已进入这沉重的回忆里,良久难平静。她有些心疼他,对他说:“二郎,这不是你的错。这一切不该由你来承担,也不该由我和我们的孩子们承担。”
“樱奴,”卫恩不明白,“你这是何意?”
蓁蓁牵起他的手,对他说:“二郎,我们把真相大白于三界,让郭娘子安心转世吧。”
卫恩有些紧张地把自己的手从她手里抽出,转过身,背对着她,喃喃道:“不……不行……可以的话,我当年就试过了……不行,樱奴……”
他慌忙抱住她胳膊,对她恳求:“樱奴,你千万别掺和这事,也千万别让任何人知你知道了此事——他们不会放过你的。我怕,樱奴,我不能再见到你有任何意外。樱奴……”
蓁蓁大为不解。她历经大风大浪不知多少年了,三界之中,还有什么大事能难倒她的?
“二郎,你别急。”蓁蓁柔声安慰他,“你告诉我,‘他们’是谁?”
卫恩不语,只难过地看着她。
“是卫姓狐族,对吗?”蓁蓁轻声说,“九千九百九十九条镇魂咒,都是卫姓狐族的咒语,包括你的在内,对吧。”
卫恩的双眼来回注视着她,那眼底下忍着的痛苦,皆入她眼帘。
“二郎,”蓁蓁抱住他胳膊,柔声说,“我不怕的。我们不是说好,一起降妖除魔,护三界众生生无哀、死无怨么?现在就有一个冤魂,被压在我们身边,不见天日,沉冤难雪,就像当年的我一样。我知你为给我伸冤,付出了多少、失望了多久,难道你就真愿一直这样,装作那个冤魂不在我们身边,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她话音刚落,卫恩便喊:“樱奴,说不清楚的,没人会信的,就像当初我拿着你的遗书,到处给你喊冤也没人信一样。谁会信我的清白?杀死大嫂的,是我的锥骨笔,谁会信我与此事无关?谁会信我与此事无关?”
“静姝信你,言儿也信你,我也信你。静姝与你说的一模一样,说明她是信你的,言儿多半也是。还有我和孩子们。我们两个一起经历了这么多,早就相知不疑了,不是吗?”
“没有用。”卫恩看起来有些绝望,“你知为何静姝姊妹俩一直装聋作哑?因为母亲威胁过她们,大嫂死的当天,母亲就威胁她们不许乱讲话。你是我的爱妻,这一点三界皆知,外人不听你信不信我的。”
“二郎,你一直都知,她们姊妹为何给我们二人使绊子,尤其是静姝,她勾结了崔明震,你也不曾给她过惩罚。难道我就理应受那些罪,来还你的良心债?你就没想过,这是她给你的报应,将来,她就不会给我们的孩子们报应吗?”
卫恩一听,便警觉起来,问她:“静姝威胁你了?”
蓁蓁注视他须臾,回道:“她能害你我一次,便能害我们的孩子们。”
卫恩有些生气,自语道:“这个静姝……太过分……”
蓁蓁拉住他,又说:“不管如何,她阿娘毕竟是枉死,确也怨不得她……”蓁蓁又抬头观察他的神色,低头自语:“我阿娘也是因夫家而死……”她故意不说了,开始掏出九尾狐纹手帕抹泪。
卫恩见状,忙心疼她道:“对不住,是我不好,勾起了你伤心往事。”
蓁蓁见他心疼她,却趁机哭道:“明明你大兄造的孽,什么都要你担着!他自个儿却独善其身,照旧过自己的君子生活。我一想到这儿,我就替你心痛……呜呜……”
卫恩一见她哭得更厉害了,什么也顾不上了,慌忙安慰:“好好好,樱奴别哭,你爱我,我知晓。你先容我再考虑考虑,好不?夜色已深了,我们先去睡。”
他把她搂进怀里,见她像个孩子般嘟着嘴,替她轻拭泪道:“再不睡,明天咱们都没精气神,怎么对付妖魔鬼怪?嗯?”
“考虑?”蓁蓁依旧带着泪眼,“这样人命关天的事儿,也需要考虑?”
卫恩抱住她胳膊,摇她道:“樱奴!你理解下我,此事当真非同小可,所牵连的妖族人数之多,力量之大,辈分之高,不是你那些手腕、我这些正气,就能对付的。就算狐族崔家重现昔日辉煌,都不一定是他们对手。”
他继续道:“你知那九千九百九十九条镇魂咒是多少妖施的吗?一只妖就是一条咒语,而且上头所施加的法力还是多只妖叠加给的。为首的是我母亲,还有卫姓狐族的所有长辈。你现也看清我大兄为人,你可能还没来得及替大嫂伸冤,就已被他和母亲灭口了。这才是我最怕的事儿!”
“灭口就灭口!”蓁蓁推开他的手,挥手大喝,“我死了还有我的孩子们,他们要够畜生,就把自己亲人都给灭了!专吃家里人,我看不起!”
此时,琼华和绿竹推门而入。
“阿娘,阿耶,”绿竹一边走近他们,一边说,“你们这是怎么了?”
蓁蓁忙上前关切:“阿琼,阿竹,你们怎么还没睡?”
琼华说:“阿娘,发生了这样大的事儿,我和阿竹都睡不着,就想出来走走,不想见着阿娘和阿耶这里亮着烛光,想来,也许阿娘还在生阿耶的气,就想看看你们。”
卫恩很是愧疚,心里也有点窝火,之前他的确考虑不周,只想着替大兄担了,也还了欠大嫂的良心债,可现下见自己所爱之人皆受牵连,不禁暗怨起大兄来。
是啊,该承担这一切的不应是他。他只是没及时拦住大兄,可为何承担的只有他?
他一面沉思着,一面注视着蓁蓁安慰琼华和绿竹,脑海里回荡着蓁蓁方才所言:“你就没想过,这是她给你的报应,将来,她就不会给我们的孩子们报应吗?”
报应……
这时,蓁蓁突然现出折妖匕,对准自己的心脏。卫恩急坏了,忙喊:“樱奴,你做什么!你别吓我!”
蓁蓁不卑不亢对他说:“二郎,我爱你,可我不能当作什么都不知道。若你还是不能决心揭露真相,还三界清明,我情愿死于你眼前。”
那折妖匕虽对妖有害,可若要夺走蓁蓁性命,也得扎上好几刀才行。卫恩当然知这一点,要拦她自尽何等容易,何况还有孩子们相助。可他无论如何也不能眼瞧她受半点伤,当务之急,便是答应她。
真的答应她。
他正欲答应,却听琼华朝他喊:“阿耶!阿耶为何不肯答应阿娘,给伯母伸冤,放出伯母冤魂助她转世?难道降妖除魔到了自家头上便得破例吗?”
琼华开始泣泪:“阿耶!阿耶日日教我们要惩恶扬善、降妖除魔,可阿耶自己此时却不肯了!儿不明白!儿真的不明白!”
她话音未落,绿竹也帮腔道:“阿耶!姊姊说得对!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为何伯父可逃过天谴,独善其身?这不公!这不公!阿耶!”
卫恩本就欲答应蓁蓁了,如今被孩子们这般一哭一劝,更决计要答应蓁蓁共除家恶。
他劝蓁蓁道:“樱奴,你放下,我答应你。”他又转向孩子们,对他们道:“我也答应你们,做正确的事。”
蓁蓁含泪问他:“你答应了,便不可言行不一。否则,我定要你心痛万万年。”
卫恩放下她手中的折妖匕,对她柔声道:“我何时戏弄过你?答应你的,豁出命我都要去做……”
她急以手捂住他嘴,摇头说:“别……别拿你的命发誓……”
卫恩把她的手安放到自己脸上,说:“好。都听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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